第二十章 实话

费灯照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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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雪云反反复复咀嚼邹应明的话“你跟她做不了朋友,所以她不跟你说实话”,她知道邹应明说的是真的,因为胡雪云就没拿李笑颜当朋友,所以李笑颜瞒着她,跟她耍花枪也是极有可能的,不,那简直是一定的,自己居然没有看出来,李笑颜真是不简单,然而何以邹应明会知道呢?他们几乎没有接触,难道是通过程东浩?

    胡雪云想起程东浩给自己心里带来的那阵从未体验过的悸动,那是爱情。跟邹应明是小腹发麻,那是欲情。她不明白以程东浩的家世人品,李笑颜还不疯了似的爱他,何以会端着,若无其事?而且程东浩不但容忍,还会更爱她?莫非程东浩此人就该这么对付?欲擒故纵?这种小伎俩会拿的住程东浩?他是聪明还是傻?还是李笑颜太高明?传说是有那样的男人,绝顶聪明,但是在女人面前的智商是零,应该说是在爱的女人面前。

    李笑颜有那么可爱吗?成年运动服?几乎总是面无表情?虽叫笑颜,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目中无人?没有朋友?话也不多?说话硬的象崩石头?最普通的剪发,一点儿型也没有?不会化妆吧?没那个品吧?吃最粗鄙的食物?抠的象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不张口则已,一张口就是肆无忌惮的炫耀与吹嘘?俗不可耐的张狂与表现?最重要的,心计奸狡?表里不一?待人没有真诚?象个乍起刺的刺猬?自我保护欲极强?看起来象个发育不全的傻瓜?又傻又奸的傻瓜?

    胡雪云越想越来气,越想越轻蔑,以至于到了恶心的地步。她想不通,李笑颜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有哪一点特质引起了程东浩的爱慕或者是情的欲或者是单纯的性的欲?或者是程东浩的问题?他就是喜欢李笑颜那种愣头巴脑、野腔无调的狂傲不羁?或者他就是喜欢挑战不可能?胡雪云承认:一定要说李笑颜有什么气质的话,那就是李笑颜仿佛天生就具备一种挑战者的气质?她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封战书。而男人都是好斗的,遇到挑战的第一反应就是征服。也许因此李笑颜让程东浩觉得有意思?程东浩把这错认为爱?那么他何以花那么大的功夫去保护她?仅凭兴趣会那么做吗?或者是性趣?胡雪云忽然迫切的想看程东浩看李笑颜的眼神,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胡雪云相信,只要让她看一眼,她就会一目了然。

    胡雪云想起了邹应明看自己的眼神,做之前的迷乱癫狂到平静后的清澈成迷,她越来越不懂邹应明,当她以为他是如何的时候,立即就会发现她错了,又以为,又错了,她就是这样反反复复,不停的感知,不停的否定,感知的越多,否定的越多,以至于她有时候感觉自己进了一个迷宫,找不到出口。一个邹应明已经颇费猜疑,又来一程东浩。

    李笑颜没跟自己说实话?难道说这句话的邹应明就跟自己说实话了吗?胡雪云开始考虑一个重要的现实问题:鉴于程东浩、邹应明、李笑颜都有明确的专业努力方向,胡雪云觉得自己也应该找个值得长远研究的课题,经过思考之后,决定要报考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的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的硕士研究生,而且现在就开始努力,象邹应明他们一样,拒绝平庸,追求卓越,红尘是战场,男人女人都是人,也都是战士。本来家里早就打算让她回去当初中语文老师,本地教育局有人。可是胡雪云猜以邹应明这个干法,跟程东浩这个关系,他必定会去北京。虽然她问起邹应明未来的时候,邹应明都是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胡雪云猜:邹应明要去北京是十有八九,也因此动了北上的念头,才不会在毕业的时候被邹应明玩儿完蹬了。要蹬,也是她胡雪云先蹬,比如搭上程东浩之类。

    程东浩总是那么笔杆挺直的站着,顶天立地一般稳当,不象李笑颜,没事干的时候不停的在动,一刻也不闲,走个路也拍个球,一路上一个人也闪展腾挪,玩儿的不亦乐乎。程东浩远远的看她过来,在想这女人恐怕什么也打不垮吧,被抓进去两回,仿佛一点儿打击都没有呢,也许她并未如自己所想,被吓到了,相反,并不在意,或者说并不那么的在意。是因为迟钝还是因为坚强还是因为她自我的存在观念?也许这是女人的特质吧,承受能力强的表现,就是能忍。据说男性的血液流失三分之一就有生命危险,而女性的血液即使流失二分之一还有可能生存。这是个男性和女性互相依靠的世界,没有谁比谁强,只有尊重与依赖。

    程东浩从来不招呼李笑颜,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感觉到他的存在,会抬头看他。果然,李笑颜看到了他,一路跑过来,拍着球绕了他一圈儿,一头扎在他怀里,顶了他一下,抬头看着他说:“你来干什么?”程东浩说:“你说呢?”李笑颜夸张的用口型,不出声音的说:“上床。”程东浩说:“还敢去吗?”李笑颜说:“唐玫怎么样了?”程东浩说:“判了:六个月。”李笑颜低头不语,程东浩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一下,说:“咱们还去那个别墅。”李笑颜说:“不要了。”程东浩说:“你不想我了?”李笑颜说:“过劲儿了。”

    程东浩看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说:“你想抛弃我吗?”李笑颜说:“没有。”程东浩说:“那就跟我走。”李笑颜说:“我想过一段儿。”程东浩说:“我等不了。”李笑颜说:“你还可以去找迟敏生。”程东浩说:“你想气死我吗?急死我?还是想耗死我?”李笑颜说:“我忽然想到有些事不能急于一时,比如感情,我确实认为性能维系吗?你和我才认识半年多一点儿,毕竟,就急的象火上房一样,好象也有点儿说不过去。”李笑颜看着程东浩停了一下,程东浩点点头,说:“然后呢?”李笑颜说:“所以,可以先忍一忍。”

    程东浩说:“我忍不了,你把我的火儿勾起来了,说灭就想灭?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得对我负责。”李笑颜说:“我负责,但是不是现在。我对你的世界还不了解,你也不了解我。”程东浩说:“胡扯,了解什么?你还想了解什么?还有什么可了解?我明明白白站在你面前,你也明明白白站在我面前,彼此一览无余,都是干干净净的象是两个刚下出来的小牛犊儿。”李笑颜说:“就是因为是两个小牛犊儿,所以还不到时候。”程东浩说:“不要曲解我的意思,你反悔就说你反悔,不要又搬出来什么门当户对,不在一个阶层什么的借口,惹我着急、伤心。”

    李笑颜理亏的低着头,程东浩说:“之前一直坚持用避孕的套,就是想跟我玩玩儿,对吧?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爱过我?你想过我吗?你一直都在想的是谁?李笑颜,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恨你?”李笑颜胆怯的抬头看了一眼程东浩,他的悲伤、哀怨、不平和恨都凝聚在他黑暗的眼睛里,黑的看不到眼白,那是爱在深处,李笑颜心里一颤,扑上去抱住他,颤声说:“对不起,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程东浩推开她,说:“你是可怜我吗?我有那么可怜吗?现在我忽然不想了。”李笑颜说:“可是,我又想了。”程东浩严肃冷峻的看了李笑颜一眼,转身走了。李笑颜感觉生命开始流逝,鲜明的世界都晦暗了下来,晚风刺骨,李笑颜止不住的哆嗦起来。心想:结束的好快。

    是的,结束。这一直是李笑颜想要的结果,退却欲望,冷静下来归到正途想想:不同阶层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李笑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笨的想什么都会露出马脚,不用说,程东浩就能一眼看穿,直指人心。李笑颜居下,程东浩居上,所以他可以不在乎,李笑颜在乎;如果翻过来,李笑颜在上的话,李笑颜想也许自己也不在乎。这叫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自尊心太强之过,武圣关羽就是如此,最后身首异处。出身寒门的凤凰男,大多如此,李笑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滋生出这种心理,且逐年根深蒂固。当然,感情上,在下的也不能太下,太下也受不了,所以最好的仍是门当户对,人要匹配的上,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关于爱,李笑颜最喜欢的一首诗,舒婷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相互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