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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纳木卓几乎要忍不住越过粥棚, 与来人相拥。
这位衣冠华贵还来蹭粥喝的,正是纳木卓久别的丈夫,富察傅恒。
“六哥……”
她不自觉唤他的声音极轻, 几乎小到自己都听不清, 傅恒的眼角眉梢却已带上了笑意:“一月不见, 甚是想念。”
旁边众人只恨自己没瞎了耳朵。
纳木卓轻咳一声:“此间事已大致了了, 不如咱们回城歇息?城中有处酒楼做的江淮滋味十分出色, 也好给你接风洗尘。”
“这个不急。”
纳木卓是真没想到,傅恒会拒绝她的提议:“六哥?”
傅恒勾起唇角, 笑道:“我有个礼物送你,不要着急, 等着看戏就是。”
他笑得风流倜傥, 即便周遭不是大老爷们就是难民,纳木卓也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傅恒的身上。
这本就是富察公子应有的气派。
纳木卓深感与有荣焉,又好笑的看着后面有不少排队领粥的年轻姑娘悄悄抿了抿散乱的发辫, 用小鹿乱撞的神情偷偷瞧着傅恒。
虽说大清朝男女大妨甚严,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少女怀春亦是正常。可惜富察傅恒这位深闺梦里人,此生此世只能属于自己了。
“到底是什么礼物?”
傅恒走去粥棚后面,与纳木卓并肩而立, 借由粥棚的遮挡,悄悄在灾民面前握住了纳木卓的手。
在纳木卓看不见的角度, 傅恒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站在二人后方, 因看到他们携手不由瞪大了眼睛的道台亲兵, 以及简家米铺的伙计们。
当他们收回惊诧莫名的目光后,傅恒扬声道:“押上来吧。”
押?
这个关键字让纳木卓似有若无的察觉了什么,而当一连串脚步声从远处响起后,纳木卓心中一闪而过的猜想就被证实了。
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仿佛草叶上的蚂蚱,被麻绳穿成长长的一条,个个精瘦黝黑,不似一般灾民病歪歪有气无力的模样。
说是目露凶光,面相凶恶,都不为过。
他们还未走近,临近粥棚的灾民就惊慌失措的躲开,不敢多看一眼,连好不容易排到的位置都可以不要。
毕竟捆着他们的只是一根简单的麻绳,凭他们的本事随意就能挣脱,若是闹起事来,不知要流多少血,会不会送命。
可是他们心中再怕,也不忘提醒纳木卓小心谨慎些。
“恩公,恩公莫要大意!”
“恩公离远些吧!”
“恩公!”
“恩公!”
汉子们恶狠狠的瞪视,都不能堵住灾民们的嘴 。
看他们的反应,可知从家乡逃到金陵的一路上,收到过多少同类的磋磨。
纳木卓施了两天粥,本就对这些老实本分听话排队的灾民极有好感,觉得他们哪怕饿着肚子,依旧是淳朴善良的。此时见他们面露怯意,难免有些心疼,更是迁怒于那帮精瘦汉子。
纳木卓咬牙问道:“这是……这是难民还是劫匪?”
“你猜的是什么,便是什么。”察觉纳木卓神情不对,打量一眼灾民情状,傅恒了然的挥挥空着的手,命跟在前后的侍卫统统收拢,两个压一个,扭着胳膊将人控制的紧紧困住,不给一丝挣扎的可能。
傅恒清了清嗓子:“若非我今日赶来,只怕你今日要遭殃。”
他话语中充满了表功的暗示,纳木卓听着听着,只觉面对一只猫儿,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头毛——今日傅恒恰巧带了个镶着短短风毛的八角帽,明显妆点过的模样,也恰好遮住了剃得光亮的脑门。
可惜他的手下就在眼前,为了维护富察六爷的面子,纳木卓还是收回了安禄山之爪,只捏了捏他的掌心,用一个甜笑当作回报。
笑过之后,就是正事了。
“六哥,这些人是犯了什么事?”
以富察傅恒的身份,若非大事,定不会亲力亲为去逮人。他们不是恰好犯到傅恒手上,就是所图甚大,意在人命。
“还笑。”傅恒脸色微沉,冷声道,“你出来放粥,怎不多带些人手?总督大人……”
“与大人有什么关隘!”纳木卓一听德沛名号就觉得头大,急急堵住傅恒的话头,又偷瞧一眼后面侍卫脸色,见他们没有察觉什么,这才放心,“是我自、自不量力,觉得没什么大碍,不愿太多人跟在身后,富察大人您就别再卖关子了。”
凭傅恒对纳木卓的了解,只一眼就能看出,她没跟江浙总督、和硕简亲王德沛报明身份。如此一来,总督大人借侍卫的举动,怕是仅仅看在“简兴宁”背后的纳兰家,和赈灾施粮的善举面上。
想起昨夜听闻有人意图不轨,准备下狠手抢夺简家粮食时的焦急心情,傅恒恨不得立时拎着纳木卓去总督大人面前,让长辈狠狠训她一顿——他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讲不出狠话来的——无奈此时还要顾及着她的心情,后怕不已的傅恒只觉牙根发痒,忍不住磨了又磨。
“这群人一路祸害灾民,养肥了胆子,觉得天大地大他们手中的爬犁最大,虽不敢动官府的粮仓赈灾棚,却敢将目标放在府城外离官兵不远的粥棚,你这里摆着的百石粮食,可是他们眼中的大肥羊。”
纳木卓不觉挑眉:“竟有如此狗胆?”
傅恒哼笑道:“何止是胆识过人,还晓得挑弱的试试手,不远处的安平镇,善人的粥棚就被他们洗劫一空,还差点闹出人命官司。”
若非他听到消息,紧赶慢赶在贼人动手前将人制住,不然仅凭纳木卓身旁这些人,怕是护不住她毫发无伤。
“幸得我赶上了。”
“幸得有你,我没事的,放心。”看出傅恒眼中的后怕,纳木卓心间软成一片,又捏了捏他的手,替他转移注意力,“就算往日剽悍,可也不该如此猖狂,他们竟是丁点不惧死么?”
官府差役不是放着好看的,就算能抢到粮食,仅凭他们伤人的举动,就够成为官员升职的功绩,让县官倾尽全力派人追捕,不死不休。
这其中,怕是还有别的内情。
傅恒轻叹口气:“果然瞒不过你。”他面向一直注视着他们二人的灾民,朗声郑重道,“蝗灾将至,各位乡亲还请早做打算,若要留在金陵,城外会替各位搭建草棚暂居,每日也会拨发粮食菜粥,以便度过灾情。若愿归乡,除每人半两银子的路费外,还会另发粮食一袋,归乡后当地父母官亦会有所安排。”
此言一出,堂下哗然一片。
蝗灾二字,简直刺痛人心。
若说之前的旱灾只是让灾民们流离失所,那即将到来的蝗虫就是直接摧垮了他们的心。
“怪不得有人抢粮!要我说不如咱们也抢!”
“对!别看他们说的好听!蝗虫真来,哪还会管咱们死活!”
“饿死也是死,杀头也是死,那还不如做个饱死鬼划算!”
慌乱刚起,傅恒带来的侍卫就已将挑事的灾民镇压,另有一部分人护在傅恒与纳木卓身前,将他们与灾民隔绝开来。
饿了许久,近日才有粥饱腹的灾民,不似一直拦路抢劫的悍匪有力,自然而然被快速压制。
将面前侍卫的刀按回刀鞘,傅恒轻叹口气,越众而出:“各位乡亲不必太过担忧……”
许是看出他是个好脾气的,在生死存亡的问题前,灾民中有人大着胆子斥道:“凭你这黄口小儿!空穴来风的讲这讲那!你说的话,便能做凭靠么?!”
被留在原处的纳木卓挑了挑眉。
黄口小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