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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一出现在云台之上,原本肃立在台下的神机营士卒即刻单膝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心事重重的王承胤也带着居庸关将校士卒跪地山呼万岁。
云台之上,崇祯皇帝示意身边随侍诸人起身之后,望着台下的居庸关士卒,对孙承宗说道:“孙爱卿,你也曾带兵多年,以你看,如今居庸关中的士卒可有两千之数?”
孙承宗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不足两千之数啊!”
听完这话,崇祯皇帝往前走了数步,靠着云台之上的矮墙,冲着跪在下面的王承胤大声说道:“王承胤,如今居庸关中所有士卒可是全数到此?”
王承胤一看皇上亲自问话,本来单膝跪地的他,立刻改成双膝跪地,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启禀陛下,除了,除了北关城外的几处墩堡士卒外,其他人,已经全数在此。北关城外的墩堡士卒,因方才关门关闭……”
崇祯皇帝没等他说完,当即又问道:“那几处墩堡共有多少士卒?”
王承胤吞吞吐吐地答道:“大概约有,百十人左右……”
听了这话,崇祯皇帝冷冷一笑,也不跟他计较到底有多少人,只是问道:“那几处墩堡到底有多少人,朕自会派人前去查实。如今,朕只问你,你这居庸关城之中现有多少士卒?”
王承胤听到这里内心越发恐惧了,嗫喏着不敢搭话,但是不答又是绝对不行的,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微臣守关士卒,如今实有一千四百人,加上城北墩堡士卒,共计一千五百人。”
崇祯皇帝看了看站在云台之下的那些居庸关将校士卒,转头对着孙承宗说道:“孙爱卿是知兵之人,你看台下这些居庸关里的士卒,可是能上战阵之兵?”
孙承宗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以臣观之,这个王承胤恐怕所言未必尽实,台下士卒多有衣甲不整,刀枪不齐者,臣看那些人绝非久经操练之兵。陛下一试可知?”
崇祯皇帝点了点头,右手王前一伸,示意孙承宗上前安排试探。
孙承宗躬身抱拳,向前两步,然后站直了身体,对着云台之下的王承胤说道:“王承胤,本官乃是军机大臣、兵部尚书、直隶总督孙承宗,你身居庸关参将,平日里操练士卒是你的本分,而三才阵又是我大明军中士卒必练之阵。今日圣上在此,你且指挥左右,将这一千四百人,摆出三个三才阵来。本官给你一刻钟,速速摆来!”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处处都透着寒意了,可是听完了孙承宗这话,王承胤瞬间汗流浃背,这汗当然是冷汗!
若是原本自己的麾下,区区数个三才阵,根本不必一刻钟,但是如今身后的队伍中塞进了他自己以及几个心腹将校的家奴仆人,以及刘振、王沛等人从商铺酒肆街头之中临时花钱雇来的一批无赖、闲汉、店小二什么的,三才阵虽然简单,可是这些人又哪里懂得呢?
为了以假乱真,这老老少少为数数百的普通老百姓,都被打散临时编入营伍士卒之中,如今反倒成了一大漏洞!
但是再头大也得照办啊!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王承胤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马上喝令刘振、王沛指挥麾下人等摆起了三才阵。
一时之间,云台之下乱成了一片,有的在上官指挥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有的则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不仅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而且还一次又一次带乱了整个队伍。
见此情景,孙承宗回头对着崇祯皇帝苦笑着说道:“单凭这一点,陛下今日就是杀了这个王承胤都不为过啊!”
崇祯皇帝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云台下仍然乱作一团的士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台下的纷乱结束,因为时辰已到。
崇祯皇帝冷冷地看着台下的所谓三才阵,说道:“王承胤,这就是你们摆给朕看的三才阵!?”
王承胤转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队伍,除了自己的中军还算像模像样以外,两翼的三才阵完全是个四不像,一年没有层次感,自己原本军中的士卒在前,还算摆成了一队,而临时拉来的百姓,则一股脑地儿拥挤在士卒的身后,两个队列都没摆成。
王承胤见状,心如死灰,立刻转身跪地说道:“臣督练士卒不力,臣有罪,请万岁爷治罪!”
崇祯皇帝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道:“王承胤,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实话实说吗?”
这时只见跪在台下的王承胤咬了咬牙,说道:“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宽恕微臣之罪,微臣才敢据实禀报啊!”
这时,侍立在皇帝身边的王国兴突然说道:“王承胤,你好大的胆子!陛下亲自问话,你敢不据实回答吗?!”
王承胤低着头始终没有等到皇帝的恩准,如今听了王国兴的呵斥,只好说道:“微臣万死。居庸关在籍士卒共计三千二百人,而实有士卒只有老弱八百六十余人。今日皇上突然驾到点验,微臣一时糊涂,听信左右胡言,从居庸关商民百姓之中拉来数百,再加上微臣等人家庭奴仆,凑出了这一千四百多人。微臣有罪,微臣罪该万死,但微臣也有苦衷,微臣也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做,请陛下宽恕啊!”
听着王承胤终于说出了自己想听的答案,崇祯皇帝心中虽然已经如同明镜一般,但还是当众问道:“王承胤,你有何万不得已之苦衷?事已至此,何不一一说来?若有可恕之处,朕自会酌情考虑!”
王承胤听了皇帝说出这话,终于缓了一口气,心说:“刘大帅、李都督,我王承胤今日要是不说实话,恐怕这一百多斤就交代在这里了,只好对不住你们了!”
只听王承胤深吸一口气说道:“微臣当初从蓟州来此任职之时,居庸关就是这幅模样,虽然在籍营兵卫所兵共计三千二百人,但实际只有营兵不到五百,延庆诸卫该归居庸关的卫所兵,也只有老弱四百余,其余在籍青壮军户,微臣一年多来,从未亲眼见过。
“微臣也曾将此情况报与蓟州刘大帅处和前军都督府李都督处,希望刘帅和李都督能为居庸关不足缺额,但蓟州方面和李都督处皆言,居庸关兵籍军册历来如此,且定额已满,不论营兵还是卫所兵皆不能补充。微臣虽然身为参将,但若按所领士卒论,反不如边镇一守备。这就是微臣的苦衷。居庸关如此局面,实在并非微臣一人之过啊!”
听到这里,崇祯皇帝倒是有点欣赏王承胤的坦率了,听他说并非他一人之过,于是问道:“你说居庸关如此局面,并非你一人之过,那么以你看来,此是谁的罪过?!”
王承胤见皇帝面色有所缓和,心下也是一松,见皇帝这样问,他接着说道:“皇上既然过问,微臣就斗胆直言。以微臣看,营兵缺额,乃至操练废弛,那是边镇总兵之责。至于卫所名存实亡,则是五军都督府之责。微臣也是军户出身,对卫所情形略知一二。
“只看居庸关左近,原本皆是卫所军屯之田,如今哪里还有军屯的影子。此地该归前军都督府管辖,卫所之地如今都成了前军都督府世代将门之家的田庄,而原本卫所的军户,如今则成了都督府世代将门之家的佃农,更甚者则沦为奴仆。
“居庸关兵员定额三千二百人,其中倒有两千以上被都督府各大将门世家占役征用,由大明堂堂之军户成了将门世家的门下奔走之奴仆。这样的局面,又岂能是微臣一人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