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死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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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相殿之前,灯火昏暗。

    以韩刑之死为起点,之后八部魔人和五道三宗再度商议时候,受到的压力锐减。

    这一次,即使是刘秉诚,何成山等人也不忍去破坏一个殉道者韩刑的声誉。天魔山之议很快就有了结果:按照约定,五道三宗撤出天魔山。之后,极天圣教封山,镇守天北,再不论其他。

    韩刑的石棺,连同其中的韩刑尸身,天魔至宝,停放在魔相殿之中。祭奠一个月之后,入土为安。

    今天是第二十九日,明天之后,韩刑的尸身就会葬入天魔山之中。而极天圣教也会彻底封山,不再有弟子公开在外行走。

    这种公祭已经有一个月了,其中四大宗师,行一真人,还有一些颇为感动的五道三宗弟子都有来过。

    魔相殿之中,灯火齐齐点亮,天魔像之前,放置着石棺。除开巡逻的教众,这大殿之中,没有其他人在内。

    石棺之中,天魔至宝散发幽光,和天魔像隐隐呼应。

    巡逻的弟子又一次巡过这片区域,如今极天圣教弟子全部都披麻戴孝,就连巡山时候的手中灯笼也是白纸围成。

    这些人马刚刚过去,大气之中忽然有一阵涟漪,如同水面被破开了平静。

    突然之间,从那涟漪中心之处闪出一道黑影!

    那人全身都是黑布包裹,从空气中闪出之后就直奔韩刑石棺之前。右手探出,那人抓起那天魔至宝,双脚踏出天魔像,凭借反冲之力向外奔窜。

    这人是冲着这传教之宝来的?

    能够从大气中化形而出,此人修为高深之至!

    那人冲出魔相殿之前,殿前空无一人,他就要踏回虚空,遁走远方。此时,从魔相殿西边密林之中有一声虎啸,那虎啸来势无匹,把黑衣人周围大气打散,状若真空。

    白洛姬从中踏出,背后湛蓝截天长戟锋锐无匹。白洛姬右脚猛踏,身子后烟尘一片,转眼之间,已经来到那人身侧。右手持戟尾,长戟斜挑向那人肩头。

    来人看来势凶猛,遁法仓促之间又无法展开,化开身形,往南方冲去。

    突然之间,白莲圣气冲天,明宿大师口唱佛号,左手礼佛。明宿左手握拳,暗金涌动,如同铜铸。左拳一记破魔光明拳,直接向那黑衣人面部打去。

    黑衣人眼中流露异色,双手展开,那破魔光明拳的大力仿佛被吸纳进入九幽深渊。眼看西方,南方已有两大宗师坐镇,再难从此突破,黑衣人向北急窜。然而,北方之处,踏出一道人影,右掌伸出,有一股大力冲了过来。来人正是四大宗师之中的‘宗师之耻’姜麟真,这一次他总算没有迟到!

    先天一气大擒拿!

    黑衣人反应急速,直接冲向东方,受到三位大宗师的联手狙击,他的身形已经颇为狼狈。

    东方之中,突然如同冰寒冻土,白寒剑气弥漫。

    剑气之中,一柄二尺三有余的仙剑如同银蛇一样窜出,直取黑衣人双眼。

    宋斯廉的森蝰剑,白寒剑气,目剑三者齐齐使出,要一击致命,让眼前之人黄泉上路!黑衣人连续躲避对冲前面三位大宗师绝式,如今已经有些回力不济。若是着了宋斯廉的剑,他果然就要魂断当场!

    情急之下,黑衣人周身全部窍穴齐齐打开,窍穴之中如同虚谷空幽。

    巨大吸力无端产生,那人身上仿佛成为了一个黑暗之墟,四大宗师的法力和绝式全部被纳入其中,融为一体。

    极魔四噬?!

    当今天下之人,除了魔相殿之中已经死去的韩刑,居然还有人能够修炼而成这一道极天圣教的教主秘法?

    四大宗师五年之前,就是在此以四道法力为代价,让韩刑刻意施展出极魔四噬,之后让其经脉错乱,法力冲突。对于这一极天圣教绝学,此四人却是再熟悉不过。

    不对,眼前之人的极魔四噬在细节之处和韩刑的有些不同!

    就在此时,那黑衣人背后有一道天魔虚影凭空出现,那天魔虚影色青,有狰狞双角,口中獠牙倒刺。有四条颜色不同之手臂,对应金白青紫四色。

    白洛姬等人的法力被这天魔虚影的四条臂膀分别抓取,凝结而成四柄魔纹缠绕的魔剑。黑衣人大喝一声,法力勃然而出,天魔虚影四条臂膀齐齐转动,四柄魔剑挥洒出无数剑气。

    白洛姬双手持戟,截天戟随意挑压,把那些来袭的青色剑气打开。明宿大师双手合十,周围的白莲圣气结而成一道金圣气障,把自己和紫色剑气隔开。姜斯廉左掌右掌连托,或散或化,把金色剑气打向天空之中。至于宋斯廉,一柄森蝰如同灵蛇游荡,行动之间,和那白色剑气战在一起。

    黑衣人趁着这个时候,拔地而起,终于得到余裕施展遁法,向天上化作遁光而去。

    白洛姬等人紧随其后,四道流彩紧跟着那黑衣人的遁光而去。

    …………

    白洛姬等人紧随其后,心中也在琢磨着天下之间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个堪比大宗师的魔道高手。

    这人虽然‘极魔四噬’看上去比五年前的韩刑还要狠厉一些,但是却少了那股久久浸淫其中的弥辣之意。威力上和韩刑的相差仿佛,只是火候却差得不少……白洛姬内心琢磨,隐隐觉得此人气息有些熟悉。

    脑海中一亮,白洛姬明白了周玄最后的交待为何意。

    “洛姬,韩刑死讯公布之后,你请宋斯廉,明宿大师他们为‘我’暗中守灵。你只管散布消息,一个月之后,韩刑之遗体和天魔至宝将被葬入天魔山的镇山石之下。”

    镇山石是天魔山之上的一处防备场所的落石,镇山石一旦落下,就算是四大宗师恐怕也很难再开启。若是有人对韩刑和覆盖其上的天魔至宝有意的话,在韩刑下葬之前必定有所行动。

    “能够让四大宗师死后为其守灵一个月,韩刑也该感谢感谢我这番好意了。”

    …………

    黑衣人适才强用似是而非的极魔四噬,化用四大宗师绝式,仓促之间,已经受了伤。他现在苦苦压制伤势,不敢动用极魔四噬之外的功法,否则恐怕会立刻暴露身份。

    所幸的是,他的这门遁法比之可以说是天下第一流的诡异,用魔功驱动,居然隐隐有远离追兵之意。白洛姬等人催动法力,四道遁光已经化开全力催动,可是眼见眼前之人越来越远。

    如此下去,眼前之人恐怕要逃脱而去了。

    白洛姬是此番动作的召集之人,眼看黑衣人有些逃逸的趋势,绝式出‘口’。

    呜呜!

    虎啸鸣袭杀而去,所过之处,大气被排开。但是那人却强自展开天魔虚影,化去这一气杀之术。

    其他大宗师也纷纷出手,仙剑,法宝,破魔拳,擒拿一气手印,纷纷朝眼前之人而去。

    只是,现在被拉开了一定距离,让黑衣人有了缓和斡旋的余地。如今时候,他可以较为从容地应对袭杀的法力,甚至还可借势向前。极魔四噬魔功诡异,若是不能直接以大法力冲破气门,扰乱经脉,天下间可以说没有任何法术能够伤及其修炼者分毫。眼前之人,明显比五年前的韩刑更加谨慎。他所化用的法力只留下一道,其余三道全部都散尽当场。这人比韩刑当年要稳重,也很明显对于极魔四噬的冲突有着很深的认识。天魔虚影青皮四臂,凶恶难言,这诡异的魔道法术,确实比之当年直白的极魔四噬多了一份玄奥。

    四位大宗师紧随其后,可这距离确实越拉越远。

    这似是而非的极魔四噬耐性极强,越是攻击,对方法力越是充裕,若是让他逃脱而去,恐怕时日不久,天下又会出现一尊韩刑一般的大魔。

    然而此时,从那人胸口突然爆发一阵如山沉重气势。

    砰地一下,黑衣人觉得四肢身体重比山岳,斜着就往地面飞冲而去。

    轰隆!

    那黑衣人本来向前疾驰飞遁,但是在向下重力和向前加速双重合力之下,轨迹自然成了一道冲向地面的弧线。黑衣人落下时候,巨大的冲力把那些树木撞断无数,身下森林中出现一道拖曳而成的痕迹。

    白洛姬等人迅速反应,四道身影紧跟着落下,向着那道烟尘之处包围过去。

    四方紧守,这一次可不能让这黑衣人再次逃脱出去才是!

    烟尘之中,一道清爽之风平地而起,把烟尘打散,露出内里真相。黑衣人匍匐倒地,狼狈不堪,在其身上有一白衣青年扮相之人踏足其上。手中结印,身边有五座撑天大岳的虚影浮现,天魔虚像在这五岳大镇之下,居然被死死压制,再难掀起风波。

    白洛姬眼中情绪复杂,却要装作不识。

    这白衣青年,是恢复了本身相貌的周玄。如今他相貌俊秀,头发半披半束,在一种修士的隐逸之外,又有一种蓬勃的气质。他笑吟吟地收回了天魔至宝,放回怀中,看向眼前四大宗师。

    “还未请教,阁下何人?”姜麟真站了出来,出口询问。

    周玄含笑说话:“在下周玄,太华门中之人。”

    太华门,众人面面相觑,天下间并无此门派。况且此人虽然是修士,但是气息活泼,估计修行还不足一个甲子。如此年纪轻轻,就成就了大宗师的修为,这‘太华门’莫非是一个神秘的隐逸门派?

    “诸位,目前之重点,还是要看看眼前黑衣人是谁才是。”周玄平静出言,引来他踏下黑衣人的剧烈反抗。可惜周玄的五岳大镇死死把自身和周遭压制下来,如同铁造铜铸,难以撼动分毫。

    周玄右手轻轻摘下眼前黑衣人的面罩,面罩之下,是一张清瘦紫面,须长贵气的脸。

    “行一真人!”“师兄!”

    除开白洛姬之外,另外三位大宗师全部都呆立当场,眼前之人居然是五道三宗的智囊,不入大宗师之列,却有大宗师之实的行一真人!他是太权道的宗主,也是宋斯廉的师兄,如今身份被揭穿,行一脸色煞白,恨不得自刎当场!

    周玄施展禁锢之法,把行一的法力克制住之后,这才放开了行一的手脚。

    黑衣行一依靠树木而坐,面色平静,看向眼前诸人。

    “可惜啊,可惜。我谋划数年之计划,居然就在那韩刑出现之后短短三月之间就灰飞烟灭。”行一真人败了,面如枯犒,艰难出口。

    “阿弥陀佛,行一真人,这,这究竟为何啊!”明宿大师心肠慈悲,对待‘韩刑’尚且真心相助。更何况眼前之人行一,是他多年相交的好友,两个人时常在一起就佛道之间的观点,展开论证。如今看见多年好友,居然是隐藏幕后的一只黑手,明宿大师不禁大受打击。

    宋斯廉左手在袖中微微颤抖,森蝰剑在他身边感受到主人之垂丧,也变得无精打采。一直以来,宋斯廉和行一就如同亲兄弟一般,虽然宋斯廉为人古怪,但是对这位师兄却一直敬重有加。行一真人坐镇天魔山之后,委托宋斯廉管理太权道。虽然他极不愿意,本着为师兄分忧之意,也勉强答允下来。

    不想,行一真人本身却是心怀叵测!

    “五年之前,行一真人定下围攻天魔山之事。召集天下四大宗师,破了韩刑的极魔四噬。之后,行一真人你亲自率领五道三宗部分人员镇守天魔山,为的是借助极天圣教的天魔至宝沟通天外虚空,成就无上宗师吧?”周玄在这之前,对于这件事情的始末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没有想到,极天圣教的功法特殊,修炼之后,让人心性逐步变得古怪。行一真人原本或许只是想借助天魔至宝突破境界,却没有想到越陷越深,最后几乎和韩刑以及历代极天圣教之主一样,沉湎其中,心灵逐步扭曲。这些年来,恐怕这天下的变局,都和你行一真人脱不了干系。”

    “你知道明宿大师是慈悲心肠,就四处挑拨五道三宗和极天圣教残部的冲突,让这位大师四处奔走,难以顾忌天魔山之事。你知道姜麟真这人喜好虚名,就四处为其张罗妖族叛乱之事,让他到处游历,‘为民除害’。你知道白洛姬乃是妖族大尊,就暗中相助殷风乘成就妖族的大妖,打上独照峰。四方妖族对于白洛姬早有不满,于是你又鼓动殷风乘乘乱而起,兴风作浪,让天下乱局更甚。如此一来,四大宗师之中,其三已经被这些琐事牢牢绑缚,无力再注意于你。”

    “宋杀神向来敬重于你,只是你知道你现在的变化断然隐瞒不住这位师弟。于是,你就委托宋杀神坐镇太权道,让他无暇前往天魔山探视于你。如此一来,你就可以一个人在天魔山之中,参详极天圣教的天魔至宝,修炼其中的功法,沟通外界虚空,冲击无上宗师之境。”

    周玄侃侃而谈,仿佛亲眼所见。

    明宿大师等人面露不忍之意,宋斯廉更是面如死灰。

    行一艰难开口:“这位小兄弟都说完了,你们还想让我说什么呢?只是,我不知道小兄弟你为何要相助于韩刑?”

    周玄开口,半真半假:“我与韩教主偶然相识,彼时,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韩教主却是如同风烛残年。他委托于我,若是之后他天年不久,便让我代为照拂极天圣教。此次韩教主出山之后,曾经找到我,要我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他生怕自己力不从心,或许此次就是其最后的人生之旅。”

    “不料,韩教主一语成谶。于是找来我,白洛姬二位安排后事。白洛姬大宗师自然在外照拂,为极天圣教挡下所有仇怨,监督其日后改造事宜。而我则被委托守护天魔至宝,使之不至于落入匪人之手。今夜是公祭之最后一夜,明天就是韩教主葬入封山石之日。我料定若是贼人出手,今夜就是最后时机,于是和白洛姬大宗师暗中联系,定下这诱捕之计,捕捉你之必来!”

    “我既然接下了韩教主的请求,便要偿还这段因果。以一个完完整整的极天圣教作为回礼,以告慰韩教主在天之灵。”

    谎言十分容易被戳破,但是若是半真半假,则听上去就如同真实一般。

    周玄平静说完一切,让众人恍然大悟。

    “如何处置行一,诸位拿个主意吧。”白洛姬道。

    明宿大师双目低垂,心情大受打击。宋斯廉也是类似,并无心思去多想。姜麟真也心不在焉,似乎正在反省自身的过错。

    “明宿好友,师弟,姜真人,还有白大尊,行一败了,你们就让我自尽吧。起码,让我留下一个好声名。”行一惨笑,看向四大宗师。

    “我不想苟活,既然生前愿望不能达成。若是被废除一身法力,还不若直接让我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