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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四月十四日,古禹镇口牌坊下,一青衣负剑男子满面风尘,停步仰首,低声念道:“山穷水尽处,柳暗花明时。”回过头去欣喜道:“师兄,到了!到了!连这牌坊都道已经柳暗花明,你的伤一定……一定有救了。”
在青衣男子身后,是一面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人,轻哼一声,声音中透着疲累痛苦,面色黑紫,显是中毒已深。
青衣男子将肩上的绳索紧了紧,低头拉动门板,继续前行。看样子,男子拉着这门板行路颇久,不止一时,只是不知从何而来。
但是路过的行人都知此人来此,所为何事。
灵寿郡古禹镇香湖医庄,是一个有名的所在。天下四国,大大小小城池林林总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不论大虞国都永泰城,还是千年道宗白云观,都不及古禹香湖在修真者心中的地位。
因为香湖医庄的庄主,是当世闻名的神医——“不死不救”宋函。
不管凡夫俗子,还是修真异士,不论寻常小疾大病,还是真气篡逆噬主……只要宋神医肯治,必然药到病除,起死回生。而宋神医救人的条件,又很简单,只需所救之人,必须答应他三件事。
三件事,便可换得一命!
是以乡民看到青衣负剑男子如此模样,心中便知这又是一名求医之徒。
(2)
身后湖水传来奇异香味,只是此刻心急如焚,青衣男子无意一探究竟。
“宋神医,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师兄。“青衣男子跪在庄前,低头叩首。身后木板上,中毒的男子已经昏迷过去。
面前男子四十来岁模样,两手负后,双眼精光闪闪:“你二人是何人门下?”
“晚辈秦时明,这是我师兄高问明。我二人拜在清净宗照真子师尊门下。”
“哼!无耻小辈!是何文金指使你俩来行刺老夫吗?”
“神医前辈,这……这如何说起,师兄他中了古怪的剧毒,我二人实在是诚心求药而来!”
“你说你二人是清净宗门下,清净宗创派三百年,几时收过男徒?你师兄所中之毒,是西丘革蝎之毒。西丘革蝎剧毒无比,且断然无法驯服,蜇伤凡人,七步即死,纵使修真有术,可用真气压制毒性,也最多可苟延一两日。你二人风尘仆仆,在路上怕是走了不止七日了吧。”
“前辈,我师兄确实是被莫名毒蝎所伤,或许,或许就是前辈所说的革蝎。我二人辛辛苦苦,从陵州赶到这……”
“胡说!哼,你说陵州,西丘革蝎虽然剧毒无比,所幸天道有常,只生长在玄丘郡西南方的西丘之上,才不致为祸天下。你说你师兄在陵州中毒?”
“千真万确,神医明鉴,晚辈并不敢胡言乱语,欺瞒前辈。晚辈所说,句句属实,只是这其中种种因果,实在是机缘巧合。说来前辈也不会相信。”
“那就不必说了。”
“天下都传闻前辈医术高明,救人性命,不遗余力。不因此人是受万人敬仰,或是受千夫所指而有所差别,不知今日为何难为我师兄弟,若前辈不肯告知,实在心有不甘!”
可回答他的,是一声怒哼。宋神医转身回屋,只留下秦时明,呆呆地跪在庄前。
跪了一夜。
(3)
秦时明不忍地看着师兄,高问明身中奇毒,以体内真气全力压制,无时无刻不受着煎熬,此时已经昏迷过去,只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待到午时,庄门又开。
宋神医站在二人眼前,秦时明抬头看了一眼,又重重低下头去,叩首乞求:“万望神医前辈救命……”
只听一道声音无悲无喜:“抬进来吧。”
秦时明一头栽倒,也昏了过去。
等到秦时明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屋内宋神医背对自己,凝视窗外。冷冷道:“要救你师兄,你要替我去寻一味药材。”
秦时明翻滚下床,不住叩头:“前辈请说,但能救我师兄,晚辈万死不辞。”
“‘南海有鲛人,泣涕泪成珠’。去离山八百里之南,据传有岛名鲛岛,其水域或产鲛泪。我要十颗。”
十五日后,秦时明昏倒在医庄前,手中紧紧握着一囊鲛泪。
“据说南睿国西北,人所罕至之地,有异狐名乘黄,此狐到了一定年岁,背上会生出角来。我要一对。”
又一个月后,秦时明带着一对乘黄狐角,叩响庄门。
(4)
院中奇树异香阵阵,浓馥更胜湖水。
宋神医盯着秦时明看了半晌,摇摇头道:“其实鲛泪狐角,都只是我想看看这些传说异物而已,对你师兄的毒伤,毫无帮助。”
秦时明双眼忽的一红,反手拔出背后长剑。
却正在此时屋内高问明疼痛难忍,昏昏沉沉中又低低呻吟一声。
秦时明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扔掉长剑,扑通跪倒:“求神医救我师兄性命,秦时明愿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宋神医突然轻声一叹:“唉。生老病死,自有命数,巍巍天道,仙凡难逃。我辈行医救人,救得一个该死之人不死,说不定命数难逃,要害一个不该死之人枉死抵数。所为何来!”
秦时明重重磕头,一字一句道:“神医若能救得师兄性命,晚辈愿意以命相换。”
宋神医沉吟半晌,说道:“距此地不远,犀角山北麓至阴之地,生有火蝰,此蛇为至阳之毒,毒性猛烈。我要活的。”
(5)
第二日,宋神医在高问明榻前,取出丹丸药材,为其驱毒。
秦时明侍候在侧,心中惊喜又忐忑。
宋神医回过头,对秦时明道:“将火蝰取来。”
秦时明取过蛇匣。
宋神医面无表情,淡漠道:“将右手伸进去。”
秦时明毫不犹豫,将匣子打开一条缝,毅然将手探入。匣中一声嘶响,秦时明身子一颤,面色通红,站立不住,摇晃不止。
宋神医踢过一张椅子,秦时明顺势坐下,只是未得命令,并不松手。
片刻功夫,那匣中火蝰便不再有动静。
宋神医说道:“可以了,将手拿出来吧。”
秦时明将匣子打开,将已经粗肿乌黑的右手颤颤拿出,肤下一股黑气以肉眼可见速度从手掌向臂上蔓延。
宋神医递过一颗丹药,秦时明小心接过服下,不顾右手伤势,目不转睛盯着宋神医。
只见宋神医将匣中火蝰取出,那蛇刚刚噬咬过人,竟似被驯服了一般,懒懒不动。宋神医在高问明臂上涂了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在火蝰颈上一捏,那蛇突的一口,咬在高问明臂上。
秦时明却已经昏了过去。
(6)
说来奇怪,那火蝰也算天下有名毒物,经火蝰一咬,高问明的蝎毒竟然渐渐退去,只是身体中毒已久,毒性虽去,身体还虚弱得紧,只能躺在病榻之上安心调养。
秦时明以手饲蛇,只服了宋神医递过的一颗丹药,醒过来时便已全无异样。这日正在院中劈材熬药。
宋神医从屋内出来,秦时明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恭声道:“前辈。”
宋神医点点头,道:“起来吧。”
“前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宋神医并不搭话,冷冷道:“起初我见你所说不合常理,当你是仇家所遣来使那苦肉计算计于我。但你既然愿意舍命救人,足以显得你二心情深意挚,并非虚假,至于让火蝰噬体,乃是因为天下万物,相生相克。这火蝰之毒,正是革蝎之毒的克星,只是此蛇的第一口毒,不免带有一股杀伐戾气,病人昏迷不醒,若是戾气进入病人体内,难免有损心智。为了化解掉这股戾气,才不得不让你以身饲之。至于鲛泪狐角,一来考验你是否诚心求医,二来对化解你师兄所中的蝎毒也有所裨益。内人快要临产,你师兄行动已无大碍,你二人就走吧。”
秦时明又深深一躬:“谢前辈!”
(7)
又十日后,香湖医庄,有人赠了一个木盒。里面一对暖玉,玉质玲珑,色泽融美。
一枚刻“言念君子”。
另一枚刻着“温其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