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一百六十四章:你和你(二)

零度寒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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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口中的夜里留在这里,只是过夜那么简单,绝无淫邪之意。景阳没有乱想,不过也必须要正视。

    中州男女之别没有那么敏感,但是两人同处一室,绝对不是什么小事。虽然整体比较开明,但是对于这样牵涉到贞洁上的问题,还是有着一定程度的重视。

    在西边等一些地区,甚至会将双方严惩。在几百年前,寅朝之前的战国时期,甚至有诸侯国对于这样不贞洁之人进行浸猪笼的惩罚。

    景阳第一次听到林夕和柳辰依夜里独处到深夜的事情,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还是忍不住地动怒,更别提要是他人知道二人独处一屋整整一夜之事,对他们会有怎样的流言蜚语。

    而且柳辰依是大家小姐,这些事情传出去影响到的也不单单是她个人。

    所以意外之余,景阳也摇头拒绝道:“不可以,会影响你的声誉。”

    对于一个女子,几乎没有比声誉更重要的事情。

    柳辰依没直接说好还是不好,只是慢慢地把他吃完的盘子一个个收拾好,然后开始烧水洗碗。

    折柴火的声音干脆干燥,也直接短促。她在用行动表明她的决定。

    景阳看着她,很是为难。

    起身跟进厨房道:“你如果夜里就住在这里,以后人家知道你了还怎么做人?你是女孩子,必须多为自己的声誉考虑下。现在也不晚,我送你回去花不了多长时间。”景阳劝诫道。他单纯的理解为柳辰依是觉得太晚了不想回去。

    “不要。”柳辰依被灶里火光照亮的脸全是坚定,清澈的眸子里是平静,但是也透着决心,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改变她的决定。

    “辰依……”

    “你要是嫌弃我就直说,你说嫌弃我我就不在这里。”

    “没有,不是嫌弃……”

    “那就可以了,你不要说话了。”柳辰依手捂住耳朵。

    景阳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她耍起性子来,景阳居然发现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些事情他可以无所谓,但是柳辰依是个女孩子,她不能无所谓。所以景阳没有打算退步,而是正声道:“你必须正视下这个问题,若是传了出去,对你会有很不好的影响,即便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话说出去,景阳心头便有悔意,什么叫“即便什么事情都没有”?这句话有太多可以理解的意思。

    柳辰依没有乱想,转头看着他道:“不会有人知道。”

    景阳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信心可以逃开所有的眼睛,只知道自己还是拗不过她。

    “辰依,你想清楚了?”景阳再度问道。

    “嗯。”柳辰依重重地点头,似乎她早就深思熟虑过。

    景阳叹了口气,这种事不深思熟虑也没可能会提出。想着自己明日早些起来,也不会被人撞见,那也没什么顾忌的。没有其余选择,他只能妥协地转身进屋子里收拾自己的床铺。

    “我睡外面,你睡里面。”

    景阳抱着一张凉席,走出来说道。说完,便在地上铺了起来。

    现在是严夏,只睡凉席也没有问题,虽说山巅微凉,但是以修行者的体质,抵抗住晚上的一点凉风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柳辰依看见他的举动,从灶前站起身来,站到厨房和正屋的门口,一半的身影在火光中,一半的身影又是暗色,说道:“不。”

    “嗯?”景阳已经铺好了席子。

    “不这样。”迎着他的目光,柳辰依有些微羞。

    “你睡外面更不可以了。”景阳摇头,“这边夜里风凉,你是女孩子,睡里面舒服一些,而且你睡外面会很不方便。”

    “不是。”柳辰依眼神望着别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

    “我们都睡里面。”

    “什么?”景阳失声。

    柳辰依很是羞赧地转过身。

    同处一屋,能够让人猜疑,同处一室那么即便没有的事也会被人传成有的事。

    景阳不明白这个姑娘为什么会提出这么大胆的要求,若说她是不懂那么她便也不可能脸红,在九剑门尝了这么多人情世故她怎么的也该知基本准德,然而这种话这种提议无论二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情愫在那么都是不可以在这种时候出现的。

    景阳希望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柳辰依手理着自己的宗袍,道:“我说们睡一个屋子。”

    景阳听清楚了。

    也重重叹了口气,他心头虽然有些甜意,但更多的是保护欲。

    “辰依。”

    “我从来没有求你帮过我。”柳辰依忽然道,“你帮我一次行不行?”

    “这不是在帮忙。”

    “那当我求你。”

    “辰依……”

    “你说了你喜欢我,为什么连这都不愿意做?”柳辰依转过身,吹弹可破的俏脸楚楚动人地望着他。

    “可是……”

    “要我说多少遍我不在意你才能不再叨叨,景阳,你就让我一次好不好,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也从来没有让你对我怎样。”她声音清冷,像是从百尺寒潭底下传来的幽声。

    二人扮演这样的角色,这样的语气对话,还是第一次。

    那份苦涩苦楚将景阳心头的顾忌不断地消磨,扪心自问他也希望能和她多相处一些时间,所有拒绝都是来自于对她的保护,然而柳辰依这番话却是在告诉他自己的拒绝就是在伤害。

    景阳不是很懂女孩,彭玲说过的一些话语,做过的一些表情,时至今日他都不能真正理解,然而他还是清楚,能够让一个这样的女孩子放下所有的顾虑,不顾自己以后的声誉以及自己一个女孩本就薄的脸皮,主动说出这样的话,需要的而不单单是勇气,还有其他他所不了解的原因。

    景阳犹豫了三息,抱起凉席,回到寝屋。

    “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寝屋里陈设简单,黄墙斑驳,像是外面被人踩碎的旧地。景阳便一边在寝屋里铺着凉席,一边对柳辰依说道。

    柳辰依跟着走进屋子,脸上的淡淡郁色,似乎在表征她并不是这样想的。

    景阳察觉了她的反应,望了望了并不宽敞的床,胸腔中的跳动都变得剧烈起来,吸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

    也不知是羞躁还是妥协,柳辰依没有回答他,转身回到厨房继续洗碗。景阳松了口气,有些紧张地坐在了床旁地上的凉席上。

    一会功夫之后,外面洗碗的声音渐渐减小,柳辰依把所有碗具都摆到了柜子里摆放整齐,而后擦干端着蜡烛抱着兔子走进寝屋。将蜡烛放在了窗台,坐到了景阳平日睡的床上,看着外头那口石井,以及景阳在两畔开垦的菜地。

    景阳不知道时间,但是估摸着,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亥时。

    自己平时睡的床,现在坐着一个他心头有足够分量的女孩,景阳心里还是有挡不住的旖旎和拘谨。

    “种菜是不是很累?”柳辰依抱着双膝坐在床头,望着窗外,那只白兔就在她身边趴着。

    景阳道:“还好,在韩枫城的时候,便经常种。”

    “是吗,我的那处小院外面就一片荒芜。”柳辰依有些遗憾地偏了偏头。

    景阳笑道:“我以后教你。”

    “以后……”柳辰依甜甜一笑,“好。”

    景阳很久之后才明白,此时这个漫不经心的约定陪伴的是一个多么漫长和苦涩的时光。

    ……

    月光如水一样拍打在屋外井旁,柳辰依的眸子也像月光一样幽美深长。

    夏夜静谧凉风从她身边吹过又裹挟起她身上的清香扑倒景阳身上,淡淡香气沁人心脾。景阳淡淡的睡意也被冲洗而去。

    再望被月光笼罩的柳辰依,仿若是从天而降的仙女。

    她也在悄然变化,施展的易容在她脸上不断地消散消去,鼻子变小了一点点,眼睛变亮了一点点……一些微小的变化,她变回了她最原本的样子,美得让整个天下的风景都为之失色的样子。

    柳辰依转头望向景阳。像是一道美不胜收的风景,映入眼帘。

    景阳见过这张脸,那一日宛如万里花开,再度见到,还是有几分痴。他的心里也像有被放低了无数倍的天雷袭过,酥酥麻麻。

    天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不过在他心里,不论是哪张脸,柳辰依终究是柳辰依。

    景阳回过神道:“你的易容术消失了。”

    柳辰依缓缓眨着眼,道:“因为我让陈婆为我施加了些东西,今夜,它会消失。”

    她口中数次出现的陈婆二字,以及牵涉到易容,让景阳不得不联想起他在落谷城监察司的马车上,与之对话的那位巫师老妪,不过景阳不希望她知道自己与那位老妪有过一番别类的谈话,所以没有就这人说任何一句话。

    “你们与九剑门有过交涉吧,不然九剑门为什么都没有为难过你易容的事情。”

    “是有的,不过不是我在做的事。”柳辰依点点头。“现在的我好看吗?”

    景阳真心道:“好看。”

    柳辰依开心地微笑起来,微微扬起头,将思绪带回了之前的日子。

    “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武试的时候,我受伤了,你帮我疗伤?”

    景阳笑了起来,道:“忘不了。”

    柳辰依的嘴角盛开盈盈笑意:“当时我还大声叫了起来。”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衣服被换过,身体还有一部分裸露,再不懂事,也不可能不懂这些,柳辰依当时羞躁得叫了出声,也让景阳一阵慌乱。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趣到不行。

    “当时我很怕你误会。”

    柳辰依瞟了他一眼,此时的脸上也有几丝红晕,道:“其实细细说来,我在九剑门里,真正认识的人,也不过只有你一个,这跟我最开始的预想不一样,我想的是,我要认识好多的男孩女孩,结交好多的好朋友。”

    景阳说道:“你可以去认识很多好朋友的,还有很多机会。”

    柳辰依微笑着点头。

    “景阳,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吗?”

    话题忽转。

    “努力修行。”

    “我其实不太懂修行的意义,我修行是因为身体孱弱,师父说修行能帮助我康复,所以才在修行,但是我一直不太能明白,就像大家口中的孔师祖,站得那么高,有什么意义?”

    景阳想了想道:“他们有他们的追求。”

    “那你的追求呢?”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有对手在等我吗?”

    “嗯,你说过。不过我希望你可以把这些放下,因为这些其实都是枷锁,你有做出选择的权利,不把自己困在里面。”

    这么深奥的话,不应该从她口中说出。

    景阳略微意外,道:“我懂,但是,不愿意如此。”

    “我觉得你很傻。”

    景阳说道:“我?”

    “嗯。武试时候明明知道自己不是黑甲少年彭健桦的对手,但是还是要一意孤行,是抱彭玲姐的仇啊,可是还是太冒险了。现在又说,明明知道放下更好,但是不愿意。”

    柳辰依不明白他去找黑甲少年其实不单单是复仇那么简单的事情,而这本身也是他心头的痛处之一,自己借着复仇之名更多的却是去与杀死彭玲的仇家金蒙结盟,他阴险狡诈到了让自己都发指的地步。

    景阳说道:“我做过很多错事,但是我始终希望自己下一件做的事情是对的,我做过很多决定,不知多措,但是我一直希望,它可以是对的。”

    柳辰依望着他,道:“你经历很多危险,你的性格,以后也会有很多,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着。”

    景阳微笑:“我也希望自己能好好地活着。”

    “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拉的钩?”

    星湖畔一池的星辰旁,二人有过一次承诺,那日的旖旎也若星湖般令人神驰,说过的话也想像镌刻进了石碑一样永远无法忘却。

    “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像那日自由自在的聊天。”

    柳辰依道:“我想改一个词。”

    “什么?”

    柳辰依说道:“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像那日一样自由自在地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