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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天牢之中,那瘦削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在阴暗的天牢之中仿佛索命的无常鬼,让得张先汗毛倒立。
但张先并不是害怕董伏的模样,毕竟一个死太监能有什么好怕的?他害怕的是刚才的言语被董伏听到。若让他知道是自己害的自己全家被杀光的,肯定会引起怀疑;本来只是想瞒过卢玄的,但如果董伏知道了,想必也会推算出自己的意图,那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不过董伏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论,只是听到了卢玄最后一点骂人的声音,似乎还以为卢玄是在骂自己。而卢玄也并没有打算说出张先阴谋的想法。如今卢玄已经卜算了四纪之事,他似乎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干涉天地了。
天地早已是规划好了的,自己的所作所为,又能改变什么呢?
或许人到了快死的时候,对于这世间的一切,也就没了争夺的心。有的人可能会想去改变什么,但卢玄毕竟不是那种人;他相信天命,世间剩下的一切,便交给老天吧!
这个世界,是天地规属的;地不语,天默谶。
“不知卢先生的意愿可有何改变?”
董伏丝毫不打算理会张先,径直朝卢玄走去。他脸上突然露出了极其难看的笑容,面对卢玄,他似乎还怀揣着自己天真的期待。
卢玄看都不看一眼董伏,缓缓说道:“与奸臣相商,并无他愿!”
董伏早已预料到卢玄这番话,笑了笑,在监狱门口来回踱步,沉声道:“大夏国祚已尽,不得民心,天数当终。古人常言,国之倾颓,天之不亲;数典忘宗,忠肝择尽。而今天子不令,百官不恭。”
“只有朝中一人,上奉皇帝,下照群臣,锄奸铲佞,百姓望服。四海之内,故吏蓬生,八荒之间,法制不臣。上遵服天道,下祭祀宗庙;四海内外,番邦莫敢与国不忠;朝野上下,臣子莫敢对上不敬,莫不是此人功劳?”
“先生认为,此人是不是国之忠肝?”
卢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今天的他与以前大不相同;或许是因为乾落八卦阵剥夺了他愤怒的情感,也许又是将死之人所暴露出来的本性形态。
若是以前,他现在的脸色绝对很难看,还不知道该如何痛骂这奸贼。
既然卢玄的脸色没有变化,那是他顺从了董伏的意见?并非如此,卢玄此刻正在理清思路,准备破口大骂一番。要知道,这一百五十年来,他可是从来没有痛快的骂过人。
董伏以为卢玄尚在思考,还笑眯眯地盯着他看,他脸上的褶子犹如弯曲爬动的蛆虫,极其恶心。
卢玄突然咳了一声,大喝道:“无耻奸佞!枉活如此时日,入宫之年甚久,尚不知廉耻之心否!奴役平民,扼杀忠臣,封锁权力,自命不凡;还敢在此处狂言!”
“幽禁皇帝,铲除异己,满朝上下,皆是党朋!结党营私,狼狈为奸,还敢自称群臣之首!”
“残害忠良,压榨百姓,强抢民女,征召壮丁,修建宫室,劳民伤财,当人畜生!费民之膏腴,利己之私妆!何来为国为民之说!”
“藐视法律,自以为是,妄称天道,篡改天意,不尊国体,藐视天地!如此大不敬之举,有何面目在老朽眼前胡言乱语!”
“宗庙之上,不识礼仪,宫门之外,不知跪拜!蔑视皇权,恐吓百官,步履上殿,僭越行权!还自鸣得意,以为国之忠肝!”
“如此逆贼,岂知廉耻二字作何解释?如此狂徒,岂知天下民愿!你自以为功德盖世,却件件伤天害理之举!天地之间,没有容你之所;朝堂内外,没有尔等功勋!好一个功德所在!好一个国之忠肝!”
这如同论文般的罪状诉论,顿时说的董伏哑口无言。他完全没有想到卢玄竟会突然这么刚猛。要知道骂人不带脏字可是一门高深的艺术,更何况骂的如此难听?
董伏原本嬉笑的脸色越发阴沉,这些话骂出来不仅让人难以接受,而且随便一个罪状都能让他人头落地。虽然他专横跋扈,但若在皇帝面前,董伏岂容他说这么多?
但董伏不愧是能揣摩皇帝心思的人,心机极其难测。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他竟然能够不将这股怒气释放出来,不过一会儿,便憋住了这股怒气。
但与之取代的,董伏脸上又冒出了阴狠的笑容,眼神中似有千刀射出,要将卢玄活剐了一般;但他突然想起昨日朱雀殿之举,竟是惹得四象神兽将他折磨的死去活来,不由得又收敛了许多。
“怎么?你在害怕设么不成?”卢玄现在几乎能够洞察一切事物,董伏心中那点小畏惧他又如何不知道?“你尽管放心,四象神兽从不离四象殿,在这里……我还没能奈将它们召唤出来。”
没想到卢玄自己示软,弄得董伏反而愣了半晌;他看着卢玄平淡的脸庞,清澈的眸子……
“啊!”
仅那么一瞬,他似乎便感觉卢玄的眼睛要将他吸进去一般;最重要的是,那眼睛让得他出神了好几十秒,在这时间,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董伏看着卢玄,面露惊恐,忙后退了基本,厉声问道:“这……这是什么?”
“道家绝学……定眼乾坤!”
卢玄说罢,眼神骤然一变,袖中右手微微一动,竟是单手结出一道道印法出来,心中低喝一声:
“北极华天落!”
一声落下,董伏只感觉天地震动,草木皆惊,大地寒冽;仿佛此刻依然是末日之世一般!
董伏大叫一声,满脸惊惧地趴倒在地上;他没想到,卢玄竟然有着这般可怕的能力,难不成他要让天地与他做祭品不成?
片刻后,董伏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巨力,竟是要将他狠狠地朝地上压去,似乎要将他碾碎一般!董伏头冒冷汗,死死的支撑着;然而,大地突然碎裂,灼热的岩浆冒出地幔,仿佛即将炙烤这新生的大地。
“不!”
董伏惊惧的大吼一声,便是感觉自己正重重的下落,在那道巨力之下,自己与那岩浆……只有咫尺距离。
“啊!不!”
半秒,一秒……董伏终于是无力地落在了岩浆上;他面容狰狞,眼睛如同青蛙一般爆裂而出。凄厉的惨叫,仅仅在片刻中,便被那灼热的气息掩埋。
但……这一切都只是董伏的幻觉。无论是定眼乾坤,亦或是北极华天落,都是卢玄所掌握的幻术。但北极华天落只是卢玄初步掌握的高级幻术;若是修炼至巅峰,只怕真的是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董伏此刻只是如同似是一般趴在地上,嘴中一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卢玄就这么一直在牢笼中看着,眼神淡漠,没有丝毫感情,反而是一边跟随的禁卫军士兵害怕了。
“卢玄先生……请您,收了神通吧!再这样下去,只怕董太傅醒来,会迁罪于我等……”
卢玄瞥了一眼禁卫军士兵,又看了看满脸狰狞的董伏,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如今只是想惩戒董伏一般,并不像将他杀死;他有能力杀死董伏,但现在的他……不想了。
这片天地,再也不属于他了……
卢玄紧握的右手缓缓松开,而随着他的力度变缓,董伏所受的痛苦似乎也虚弱了不少;待得卢玄将手全数放开,那董伏就只是疲惫的趴在地上。
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全数覆盖,脸上的表情依旧可怖,之前的场景历历在目,让他不敢再去想象。他站起身来,看着面色平淡的卢玄,心中满是畏惧……
他还敢杀他么?这么个老怪物,他杀的了么?
面对董伏的畏怯,卢玄轻蔑一笑,淡然说道:“老夫今日必死,你不杀我,我便要杀你……若你要带我去刑场,老夫不会反抗。”
董伏听见这句话,心中满是疑惑,但他不敢多想;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妈的,还不如先把这个老头给杀了!
“枷枷枷枷枷……枷起来!”
董伏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不知刚才那般景象,究竟给他留下了多大的阴影。卢玄知道,杀死他,是不能够将他的罪孽全数抵消的;不然,为什么要发明刑罚这种东西?
就是要让他生不如死!要让他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痛苦!
人道?跟畜生说话,需要什么人道?
只见董伏身后的两名士兵拿着枷锁,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想来卢玄对董伏的教训,也是让得他们极其畏惧,但命令已下,他们只得硬着头皮上。
这种枷锁外面看上去不过是个木头,但里面却包着精铁,看上去不重,其实是有三四十斤的重量,这种重量压在脊柱上面,即便是个壮汉,那种感觉也是相当难受的。若是一个寻常的七八十岁老人,怎么可能会受到这种刑罚?别说戴起来走不动路,就仅仅是戴起来,都怕是会被压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但卢玄并不是普通的老人。如今的他已经是一百五十三岁的高龄,行为却依然精神。他的体内还有更为强悍的力量。他坦然伸出手来,任凭那两个禁卫军将枷锁扣在他的脑袋上。
两名士兵费力地将枷锁扣在了卢玄的脖子上,董伏那惊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他想要看着一代大贤在自己眼前狼狈的样子,以满足自己残缺又变态的内心,更是为刚才的痛苦报仇!
但现实立马给董伏一记响亮的耳光。他似乎早就该想到,卢玄并不会被三四十斤的枷锁压得狼狈不堪,反而站的直直的,似乎这枷锁并没有重量一般,根本无法压低卢玄的脑袋。
卢玄直直地站了起来,原本有些佝偻,现在却是如同巨人一般,看得董伏很是心颤,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枷锁能枷住夏人的脖颈,但无法压低夏人的脊梁;铡刀能铡断夏人的头颅,但斩不尽夏人的精神……”
卢玄并不理会董伏等人,径直走出牢房,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朝着天牢外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