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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对新人,却足足有七千多人的家属。俗话说,人数过万,无边无沿,这七千多人却也相当可观,以地球的学校做比较。假设一所大型高中,每班五十人,每年级二十个班,既全校约三千人,做操的时候可以将一个标准足球场加跑步赛道塞得满满当当,那么七千多人挨挨挤挤,也就是塞满一点五个田径体育场的规模。
鳄鱼领去年的秋收庆典参与人数足足有近五千,本以为加派五成的人手便绰绰有余,但显然经验不足的组织人员忽略了某些情况,比如底层民众的素质或者说饥饿一辈子的人对不限量食物供应的疯狂。
第一个出问题的环节就是当观礼区后面与两侧的长桌摆满食物,鳄鱼公爵宣布开饭的时候,本来还算整齐坐着等待的人群瞬间炸窝,争先恐后冲向餐桌,秩序全无。鳄鱼公爵一愣,便想到踩踏的后果,习惯性的震荡圣魔海以压制躁动,却再次一愣,百试百灵的手段居然失效。转念才想明白,这些绝大部分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根本感应不到圣魔海,而这一愣神的功夫,第一批倒霉蛋就已经出现了。
靠炸雷一般的爆喝声,鳄鱼公爵总算让人群因惊愣恐惧而静止下来,原本负责上菜的魔法战士们迅速冲入人群,背出被挤倒在地的伤者。好在这次婚礼的意义重大,鳄鱼领仅有的三位九环与诸多八环全部在场充作证婚人,此时也不矫情,用水系魔法之力及时对重伤者救治,这才没有出人命。
紧急调动一倍的人手过来,仿佛牧羊犬一般渐渐将人群分隔,小块小块的入席开吃,当全部家属与新郎新娘安坐于餐桌边,比预定的时间节点足足晚了一个大沙漏的时间。
不过事情还没完,第二个出问题的环节就是食量。有一种传言,金鱼与兔子是没有饱腹感的,只要喂食就使劲吃,直到被撑死,虽然有辟谣的说法让真假成迷,但人作为一种动物,死于撑死的情况真实存在,且案例不少。
而此时此刻,鳄鱼领这边又差点增添几个案例。
好在见人吃着吃着仰头昏倒,外围盯着的魔法战士迅速出手,然后又找来气系魔法师将胃袋中的食物传送出来,再用水系魔法之力愈合内脏,最后传送出腹腔淤血,这才再次避免乐极生悲。
这里需要重复申明一点,四系魔法是可以对他人体内使用的,不过必须高于目标三环以上,否则会十分滞涩且同系还会吃一个满伤害的魔法反制,而随意搅乱人体内部,百分百可以瞬间秒杀,这也是‘三环撤退’原则存在的基础。此时玩命吃饭的大多是普通人,而普通人更为脆弱,即使是一环的魔法师也可以在其体内施法造成瞬杀,不过反过来考虑,治疗也更容易。
而爆胃问题也不得不让这一场流水席略微调整‘不限量’这一规则,几个嗓门特大的魔法战士被选出来,用荒腔走板的各种语言不停地对人群呼喊诸如‘节制饮食’‘小心送命’等等告诫的言辞,更有走在人群中的魔法战士,将肚子鼓如皮球的家伙拉下餐桌。
即使如此,仍旧不断有人爆胃,好在治疗人员渐渐经验丰富,处理过程越来越麻利。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食物的储备数量,不是少而是多。筹备方本是以秋收庆典的经验为基础增加五成,但普通人的食量怎么可能与魔法战士相比。即使是爆胃的状态,也不过是一个三四环魔法战士极限食量的一半,是以,当大部分人再也吃不下的时候,后台还堆满了各种食物。
不过相比于前两个,这却是最好解决的事情,先是用公交车将新郎新娘与家属们送回长藤镇外围的各个小区,将这场集体婚礼顺利收尾。而忙活大半天的魔法战士们开始加餐了。
且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鳄鱼公爵忽略紫羽女士的眼色,特批大量魔瘾药剂,按照环数分级分发下去。事情进行到这里,看着桌子上的魔瘾药剂,老鱼干就不得不佩服鸣骨的先见之明。在不久前吃到一半的时候,暂为服务生的这货就找到老鱼干与灰骨夫妇,提示‘留着肚子,之后可能有好事’。
老鱼干是一环,新儿媳妇也是一环,灰骨更是新晋四环,虽不是‘工作人员’,但欢乐的气氛之下,周围人确定三人是魔法战士之后,当然不会情商欠费的去驱赶。
就这样,老鱼干面对不限量供应的魔瘾药剂,越喝越是觉得烤肉香甜,越吃烤肉越是觉得魔瘾药剂爽口够劲,至此陷入烤肉与魔瘾药剂的循环之中。脸是越来越红,眼睛是越来越迷蒙,看着身边的傻儿子与新儿媳妇,越看越高兴,越是想吃喝,然后在稀里糊涂之中视角翻转,人事不知。
……
恍恍惚惚之间,睁开双眼,却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谁,身处何方。就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大梦,将前事忘个干净。直到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传来。“看看这是谁?”
视野一片白茫茫似雾气的东西,左右晃晃眼珠子,再微微眯起双眼,总算让视野正中的一小块清晰起来,一个人影也由模糊变得分明,却是一个绿头发少女的上半身。明显的异邦人容貌让惯常的审美有些不知所措,但青春无敌,加上少女神情中的慌张无措与勉强为难,更让人心生怜意,再挑剔的标准也说不出一个丑字。
“看看这是谁?认识不?”飘飘忽忽的声音重复道。
“不……不认识。”短暂寂静后,周围猛然一片吵杂,搅得脑袋仁发疼。努力提高音量,喊出‘安静’二字,但自己听着都跟蚊子叫差不多,完全被周围的噪音淹没。
待周围的噪音渐渐消失,脑袋仁稍稍轻松的时候,又听到那个飘飘忽忽的声音问道:“爹!看看认识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
视野中小小清晰的区域内出现了一个两鬓微白的中年汉子,正用手指指着自己,一脸期待。这容貌十分眼熟,回忆片刻,答道:“二叔!?”
从始至终并没有思维逻辑提醒这样一个事实,叫自己爹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吵杂声再起,然后再次渐渐消失。飘飘忽忽的声音再次重复道:“记得自己是谁不?别催,我知道了,嗯,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谁?我的名字?’昏昏沉沉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名字从记忆深处浮现:蓝腮,我是蓝腮,鳄鱼领飞鱼家族的旁系子弟,在这一分支旁系的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十。
“我的名字是蓝腮。”蓝腮开口道,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也无人搭话。仿佛确认又仿佛在寻求回应,蓝腮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我的名字是蓝腮”,声音由高到低,在昏沉过去之前视野忽然一片明亮,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忽然一阵恍惚,视野中的明亮化作湛蓝的天空,隐约的人声化作清晰无比的呼喊叫好,高高的石台之上,一个健壮的少年又一次轻松取胜,先将对手额头的布条扯下并将其丢出台外,再于自己额头的布条上打一个节。一种冲动从心底涌起,就想蹦上台去,却又有一种恐惧让双腿发软,纠结犹豫之间,直到台上的少年将打了六个节布条送进台下一位少女的手中,一切都化作一种颓然。
而这种颓然在那个只看得见背影的少女献上一吻的时候,皆尽化作绝望。同时一个名字浮现脑海:云儿姐,但这个名字主人的容貌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而当不远处那个少女转过头来的瞬间,周围人群一阵拥挤推搡,视线就此被遮挡。
悲从中来,蓝腮泣不成声,泪水却不是从脸颊滑落至下巴,而是给两鬓与耳朵带来几分凉意。
“公爹,您是饿了?”片刻之后,下身微凉,这个声音又道:“没尿呀,这怎么又哭了。”
蓝腮转头向声音处望去,却见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女人,皱眉问道:“你是谁?”
“我是您儿媳妇啊!”
“我还没有儿子,哪来的儿媳妇?”蓝腮呆了呆,加重语气,“你到底是谁?家里新来的下等女仆?”
中年女人也是一愣,接着摇摇头,呵呵苦笑着目光挪开,答道:“算是吧。”
“我是在训练的时候被打晕了?”
“嗯。”中年女人点点头。
“行了,我这里不用服侍,出去吧。”
“好的。”
中年女人依言起身出门,蓝腮却是微微皱眉,一是奇怪家里的下等女仆什么时候也穿上这么好的衣服,二是奇怪‘下等女仆’手中拿着的细长如针的棍子与挂在上面毛茸茸的织物是什么。然后发觉身处的房间也有怪异,墙面平滑且全白而非灰黑凹凸的石质表面,棚顶上挂着的魔法灯也不是身为‘透明人’的自己有资格享用的。
不过这些疑惑很快被昏沉感淹没,蓝腮望着透明玻璃窗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怀着对雨中训练的不爽,沉沉睡去。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对这个一个酷似二叔却坚称自己为二儿子的神经病,一阵茫然无措,掰扯半天也是鸡同鸭讲闹不分明,直到余光中看见床边一个虎头虎脑的五六岁男童,这才想起了什么,说道:
“我的二儿子在这里,你这傻子快快滚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蓝腮说着,伸出手去,拉过五六岁的男童,却看到一个枯瘦无比点点老年斑的手背,顿时一惊。刚刚想拿到眼前细看,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恍惚间,那个男童便稍稍变化长大且一脸青黑的躺在地上,耳中则是一个不停哭泣着的女声。
“就这样吧,别看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同时一个枯瘦且有几颗老年斑的手拉过一张草席,将小小的身躯盖上。
“麻烦族叔了。”蓝腮嗓音嘶哑,仿佛喉管布满铁锈。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论如何,这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的,这边的事你莫担心,去照顾你的婆娘吧,听你婶子说,可能又怀上了,这样子哭哭啼啼对肚子也不好。”
蓝腮转头望向内屋,帘子遮挡下,只见床边六条腿紧挨在一起,却是两个邻居的婆娘正在安慰着。“这边我也插不上话,还是陪您走一趟。”
“也好。”被唤作族叔的老人此时已经抱起男童,犹豫片刻点头应下,侧身出房门。路上以一句‘你可记得长藤镇名字的由来’作为开头,讲起了故事。这段故事蓝腮有些印象,似乎听三爷爷讲过,不过此时既不想说话也忆不起具体内容,便沉默着倾听。
家族记载,在圣科颂时代末期,鳄鱼领最低谷的时候,有一个老魔法师游历至此,与那一代的鳄鱼公爵切磋一番后,便暂住下来。用火系魔法不仅帮助几大家族修建城堡,也建立了一个专供魔法战士生活的小镇,命名为长藤镇,并以这个名字祝愿鳄鱼领内的几大家族子嗣枝繁叶茂。
话到此处,族叔稍作停顿,感叹道:“不过这些年来,我越是琢磨,越是感觉出别样的味道。”
“难道那个游历的魔法师话里有鬼?”蓝腮迟疑道,微微皱眉,似在故事中寻找有关诅咒或其他可能与丧子有因果关系的蛛丝马迹。
族叔摇摇头,解释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体会到前人的大智慧而已。”
“长藤镇的名字中有大智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话至此处,二人已经来到一处荒地,族叔放下草席,一边挖坑一边继续聊,“我觉得这家族真的就和长藤一样,每一节生出一根一叶一茎,就和一个人有手有脚有脑袋一样。前面的旧节老枯而死,将全部精华传递给下一节,而下一节落地生根如此往复。”
蓝腮沉默挖坑,不置可否。直到将小小的身躯放进坑内,蓝腮下意识的去抓草席侧面露出的小手,却被族叔抓住手腕。
“多想想你的二儿子,还有你婆娘肚子里的娃娃,再想想断去旧芽而发新芽的藤蔓,做出一个父亲该有的选择!”族叔将路上拾起的小段长藤嫩枝塞进蓝腮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