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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道理她都懂,可是,这么久了,如果手上有事情忙,身边有别人在说话,那还没有什么感觉,唐嘉虹也以为自己真的已经适应了,习惯了,可是,在偶尔路过自己曾经为何致远挑选生日礼物的百货商店,看见曾经为姐姐买过的衣服品牌,被自己的意志苦苦压制的情绪,就像荒野上的野草那样,不依不饶的从心底最深处的那个阴暗角落伸出苗头,在她的心上升起一片大大的叶子,挡住了所有落下的阳光。
每每被阴影笼罩,她都会感到胸闷气短,呼吸不畅,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都说人的情绪是由大脑控制的,可是,为什么心却这么痛呢?
唐嘉虹再次转身时,泪水已经擦干,甚至眼圈周围的红色也已经褪去,她的眼中平静无波,如同月夜下的古井,她风清云淡一笑:“我猜,可能是下辈子吧。”
说完,她没有再看两人一眼,紧随在林书彦的身后而去,祝福冲着那几个人,做了个鬼脸:“我看还是别约下辈子了吧,这辈子已经够糟心了,下辈子跟正常人在一起不好吗?”
休息室在二楼,将贵宾与外面的闲杂人等都隔开,必须有卡才能刷开门进入,所以,就算是唐母他们想要偷偷摸摸的溜上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直到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唐嘉虹的神情才稍稍有些放松。
在整个家族里,姐姐对外的形象都是低调隐忍,愿意为了妹妹放弃一切的样子,所以没有考上好大学,也没有找到一份好工作,都是为了供妹妹出人头地。
然而,只有唐嘉虹才知道,唐嘉霓根本就是自己不喜欢读书,读书的时候,她就喜欢跟人传纸条,说话,上课不听,也不是天纵英才,自然代价就是成绩一落千丈,母亲是一个好强的女人,她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常年稳居倒数,她坚持认为唐嘉霓是因为身体孱弱,功课压力太大,才会变成这样。
她为唐嘉霓申请了一年的病休,留了一级。在那之后,唐嘉霓也变得聪明起来,借着高一年级与低一年级的考试时间不一样,她哀求唐嘉虹替她去考那些她完全不擅长的课程,她每每都向唐嘉虹保证,这次之后,一定会好好学习,赶上进度。
每一次的保证,都没有兑现,中考勉强擦边过关,她还是与唐嘉虹在同一所高中,高中的课程变得更加的艰深,唐嘉霓实在是无法应对过关,可是她却很笃定,因为唐嘉虹已经考上了大学,既然这么多次的考试都通过了,那么再替她一回高考,也没有什么难度。
可惜,这一次,她失算了,为了能多学一些东西,唐嘉虹的大一课程被选得满满当当,一直到高考那一周,她还有几门课需要结掉,根本不可能回来替她参加高考。
因此,唐嘉霓就没有考上大学,当然,对外宣称的是,家里负担重,她自愿就这样永别校门,走上社会,努力为妹妹挣大学的学费。
简直就是一个姐妹亲情的温暖大戏啊,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唐嘉霓从小虽然读书不行,但是楚楚可怜的扮无辜的本事着实一流,从小在家里不管是不是她弄坏了东西,母亲都是第一时间责怪唐嘉虹,就算唐嘉霓承认是自己弄坏的,母亲也认为那只不过是唐嘉霓想要代妹妹受过而已,还叫她不要总是包庇唐嘉虹。
没有人会相信唐嘉虹的辩解,只认为她是在欲盖弥彰,拒不认错,为此,不知白白挨了多少巴掌。她的脾气硬,不愿意轻易低头,更让好强的母亲觉得受到了忤逆。而温柔细语的姐姐则能十分迎合母亲的情绪。
姐姐也曾经说过: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让妈高兴一点,你也能过关,这有什么不好。
是的,道理她都懂,但是,她就是做不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是这样的性格,也许是因为父亲早早的过世,看着母亲一个人搬货做小生意养家,她觉得自己应该为母亲分担。
在大学里,唐嘉虹拼命苦读,多挣学分,最后还拒绝了学校的保研,只想赶紧出来工作,让姐姐和妈妈还有奶奶过上好日子,为此,她比公司里的男人们还要能苦,还要能拼,男人们尚有懈怠的时候,她生怕别人说女人就是不行,就是不如男人,而将她的升职加薪机会夺去,她就算是发高烧也不敢请一天假,只敢在工位上稍微闭一会儿眼睛休息一下。
在学校里,她与何致远也曾经是令人羡慕的学霸情侣,也曾经有过一次美好的回忆,可是,就在那一天,一切都破灭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过一个五彩绚烂的肥皂泡,轻轻一戳,就炸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明被伤得体无完肤的人是自己,可是唐嘉霓的表现却怎么看都好像,她才是受害者,声音里那隐忍的呜咽,泪眼婆娑的剪水双眸,还有那娇滴滴的声音,楚楚可怜的姐姐毁了她所有可能的幸福,夺走了她爱的男人,如今却好像无辜的织女乞求着恶毒的王母娘娘一样的,求她原谅,求她成全。
“这边的芝士蛋糕真好吃。”祝福看出唐嘉虹的神色阴郁,她倚着唐嘉虹的身边坐下,将一块芝士蛋糕递在她的唇边:“你也吃呀。”
唐嘉虹摇摇头,她还没有从刚才激烈的情绪之中平复,胃里觉得满满的,什么也吃不下。她站起身,倚在窗外,望着大门的方向。
“看什么呢?”祝福用力咽下嘴里的一大块蛋糕,也跟着站起来往外看,正巧看见不甘不愿的三个被保安请出大门,并收回了访客卡,她很高兴:“哼,活该,我说,你早就该像这边的保安一样使出霹雳手段,白白让她们吸了你这么多年的血,还一点好处都没落下。”
如果真的可以狠得下心,那也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对于陌生人,唐嘉虹根本就不会这样退让,正是因为那是自己最亲的亲人,才会让她处处受制,所有的手段被一种名为亲情的枷锁,牢牢压制住。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入医院大门,唐嘉虹并没有在意,很快,就有接待护士上来敲门,说楼下有一位关先生想要找他们。
终于等到了关林森。
林书彦介绍关林森与这家医院的医生相识,两边很快就开始对唐嘉虹奶奶的病情进行会诊分析,通过对X光片的分析,关林森认为神经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伤,只是被碎烈的骨质压住,如果动手术将碎骨片取出,就可以恢复。
本来对于年轻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型手术,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对于一个已经有严重骨质疏松症状的老年人来说,整个手术的难度陡然加大,开刀需要做全身麻醉,奶奶还有一些呼吸系统方面的疾病,在平时也许只不过是小问题,但是,一旦涉及到麻醉,就有可能会产生身体其他方面的问题,很多家属也因此而不敢在风险知晓书上签字。
“情况就是这样,就算是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证就一定不会有问题,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曾经见过九十岁的老人家做全麻,也没有事,也有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做了全麻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关林森的话让唐嘉虹呼吸为之一滞。
站在一旁的林书彦不悦的看了关林森一眼,关林森接到了这个责怪的眼神,他马上回应:“哎,我是实话实说啊,难道你喜欢听虚伪的假话?”
唐嘉虹无力的笑笑:“不,还是说实话的好,我需要知道的是真话,总比给了我希望之后,再把它破灭要强。”
关林森很高兴:“看,唐小姐就很懂嘛,哈哈哈。”
然后,他觉得脖子后面一阵阴风,转头,林书彦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警告意味,关林森从善如流,马上改口:“林夫人真是知书达礼,温柔贤淑。”
唐嘉虹做为患者家属,仔细的阅读完条款之后,挥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关林森收拾起各种需要家属签字的文件,起身出去,林书彦却也紧跟着他出去了,唐嘉虹并没有在意,这两个人一看关系就很好,这么久不见了,总有许多话想要聊聊。
“成功的把握有多大?”林书彦看着面前的关林森。
关林森平视着眼前的男人,笑道:“头一次看你这么关心别人,哎,以前我受伤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着急啊,真是重色轻友。”
“你那是跟人争风吃醋给人打的。别岔开话题,到底怎么样?”林书彦正色。
“啧啧,爱屋及乌,关心则乱啊。”久居美国的关林森难得有机会炫一把中文,一高兴连用两个成语,他看着神色越来越凌厉的林书彦,拍拍肩:“别这么紧张,本质上这个手术真不大,平时都是实习生做,我看着,唯一的问题就是患者年纪实在太大了,有可能出现个体问题。”
说完之后,关林森看了一眼林书彦的脸色,调侃道:“你不会是想要我保证什么吧,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你要灭我九族,为她陪葬,也没办法百分之百的保证不会有任何的风险。”
林书彦皱着眉:“乱七八糟的在说什么?”
“我最近看了不少大陆的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你要是治不好她,就要你全家陪葬!’”关林森做出电视剧里皇帝那个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林书彦默默看着他的表演,没有配合,这让关林森也觉得有些无趣起来,他轻咳了一声,正经的说:“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关林森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是他却是十分守信重诺的一个人,从不轻易做出任何承诺,只要他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如果他没有做出承诺,那么,这件事就有千奇百怪的可能,林书彦紧跟着他出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确定他刚才是不是为了宽慰唐嘉虹而故意把事情的严重性说轻了,或是为了把自己的责任给摘清楚,而把事情说重了。
他只要真话,不需要添油加醋,也不需要报喜不报忧,多年的商场沉浮,只有去掉浮饰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一切尽在掌握,对事情的各种可能性做出准确的判断和应对措施,此时林书彦心里已经有数,同时,他也得到了关林森的承诺。
关林森看了看他的脸色:“林大爷,我能走了吗?”
“辛苦你了。”林书彦郑重的说了这么一句。
关林森听着就像见了鬼似的:“等给老太太做完手术以后,我看有必要给你的大脑做一个扫描,你可能已经疯了,或者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你竟然会跟我说辛苦了,啧啧,吓死人了。”
说完,他飞快的逃走,将林书彦的眼刀甩在身后。
这么多年,关林森能保持着贱贱的风格还没有给人打死,只能说明,他的医术果然非同寻常,看在他的专业能力上,留他一条性命。
林书彦摇摇头,刚想回到休息室,他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他几不可见的微微皱了皱眉,按下了接听键。
“书彦,你现在的妻子,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她是个离婚的女人,你知不知道?!”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老人的咆嘟,他是林书彦的爷爷,也是现在林氏集团这个偌大家族的掌门人。
林书彦声音沉稳:“我知道。”
他这么坦荡荡的说知道,反倒让电话那头的爷爷想要说的话噎在嘴里,很快,老人就调整了进攻方向:“爷爷不是老封建,离婚什么的不要紧,但是你不应该对柳家做得这么绝,毕竟是我们多年的合作伙伴,做生意从来都是和气生财,你不能因为耍你的少爷脾气,就把人给得罪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