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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从厚重的云层挤了出来,冷光清幽地洒在客栈的小院内,静得让人有一点压抑的苦。
哎,既然你愿意去吃苦经历磨难,那就随你的心意吧。不过泪水一定是要流过每一个人的心房的。
老鸨母刘脂儿这样无助地想着,心又开始迷离起来。但是有董老爷子在,她也只能掩饰其表。
这时,店小二打理进来半桌温热的薄酒之后便退了出去,院中又恢复了一片幽静。
刘脂儿,董老爷子,李秋生三人就这样对坐在小院的亭台之上,一盏清幽的小花灯闪烁着跳动的火苗忽明忽暗地拉长着,台上的酒杯已似有了杯弓蛇影的样子。
刘脂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秋生啊,过了今晚,明天你又得一个人去逃生了,姨娘这心啊想想都碎了。虽然姨娘以前对你有过些苛刻,甚至有些过火,但那都是在姨娘的视线之内,心再狠再痛也不会把你怎样。可如今你一个小子明明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苍惶逃命了,你教老娘这心如何才能安下呀!”
言罢,刘脂儿一抬手,一杯烈酒又猛然入口而尽,酒杯倏然滴落在地,散碎一片。
李秋生想挪过去挽扶一下身子已经有些摇晃的刘脂儿,可刘脂儿却摆了摆手,示意秋生坐下。缓了片刻,她又接着说道。
“李秋生,你恨姨娘吗?如果你恨姨娘,趁现在你还有一点点机会,就认认真真的恨一回吧。把你心里所想的所要表达的恨意统统倒出来,让姨娘看看你的心里到底有多恨有多苦,且不去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姨娘也心甘了。”
“如果你不恨姨娘这些年来对你的苛刻和责备,那你可否表达一下你对姨娘的感激之心吧。让姨娘看看你的心里到底有多么的感激我,你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你的血液是热的还是冷的?姨娘都想知道。”
李秋生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仿佛突然被人偷偷地袭击了一下,疼痛由然而生。他怎么也想不到刘脂儿会在这样的场景对他说这样的话,这不是俗话里说的拿刀子捅人心吗?沉呤良久,李秋生终于缓缓地说道。“老鸨母,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恨,只有深深的感激和爱。虽然我口口声声的和你作对,甚至是过份的抵触和反判你,但是我心里清楚的知道,没有你老鸨母就没有我李秋生。羊羔尚有跪乳之恩,难不成我李秋生就连一只羔羊都不如吗。”
说罢,李秋生又拽过桌上的一杯酒敬上刘脂儿,然后一昂脖子,酒入肝肠酣然泪下。那情景悲壮得自己仿佛就是古战场上的最后幸存者,又像是一个日暮沉沉归来的剑客,凌厉风霜。
刘脂儿悄悄扭头抹去因心情波动而流出的泪水,刚张嘴又想要说些什么。董老爷子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一反常态摄着拳头恨恨地呕气道。“刘掌柜,李秋生,你们就别说这些了,听得我董老爷子的心都软了。”一时哽咽着,言语又黯然下去了。停顿了一下,缓过气来说道, “如今你娘儿俩一个个都为了我这个攀不上亲的乖孙儿,落得江湖漂泊,风尘浪迹,我董老爷子也算豁出去了。李秋生,今后你不会孤单,我陪你一起去逃亡,一起去浪迹江湖。” 一副对天发誓的豪情样子,任谁也不可更改。 李秋生听罢之下急忙驳斥董老爷子的话说道,“这不行,你一个老人家怎么可能和我一起去经历这些风尘的凶险呢。况且世事多变,谁也不知道会怎样,算来我李秋生一个人还是能应付得过来。”李秋生之所以这样说,在心里面他当然不希望董老爷子平白无故地吃这一翻苦了。尽管这牵涉到董嫣芷,但他更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能力解决。
刘脂儿也急得摆手说道,“老爷子,你就别再添乱了。李秋生这小子的事现在已经够烦心的了,难道你也想横插一脚来凑凑热闹吗?”说罢,又一脸迷茫地看着董老爷子。
董老爷子自是呵然一笑,“当然不是了,刘掌柜,李秋生的事就是因为我的乖孙女而引起的。我总不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受罪而无动于衷吧?虽然我是老了一点,上了岁数的年纪,但是这骨头还是挺硬的,多少还懂一点江湖上的规矩,给这小子撑撑舵还是可以的。”说毕,也照样来一杯水酒入肚,好像非得跟着上演悲壮的一幕一样。
一时间,三人各僵持不下自己的想法,直接让结方赞同自己的主张。刘脂儿终于低下了叹息的头,同意了董老爷子的想法。
“哎,老爷子,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阻拦你了。只是逃亡在外,你们老少爷们就得步步小心,处处留意,江湖险恶不是你我所能想像和控制的。”
而李秋生则满脸不悦的摆显道,“老鸨母,你这样把一个老人推到我的身边,那不是徒增我的负累吗?如此下去,我李秋生的命就更苦了。。。”
刘脂儿又转身对李秋生恨恨的说道,“哎,小子,你叹什么叹,苦什么苦?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难道你不懂吗?我也是为着你和董丫头的好才这样允许的,你就别在老娘面前摆脸谱了。有人陪你共进同出视如生死不好吗?”说毕,刘脂儿那冷漠的样子就如同天阶洒落的凉水杵在了当中,在冷月孤寒的清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哪,咱们就什么也别说别怨了,就当这一桌薄酒是明天的饯行酒吧。来,来,一杯之后,明日各别天涯。你莫念,我莫牵,江湖浪迹,后会无期.错错对对,亦有定数。”
董老爷子托起手中的酒杯向刘脂儿和李秋生催促道,他想既然注定要风尘逃亡,那就潇洒一点吧。免却了那些烦锁的悲伤,身心会更轻松,路就会更好走。
刘脂儿和李秋生相对望了一眼,即是无言,托起酒杯连连饮了下去。
此刻,院内一片寂静。清辉月影,心凉如水。
唯有桌上那一盏清灯,浅浅地跳跃着闪动的火花。
残卷的灯花栩栩闪烁,不忍寂寞落下。
第二天,阳光又一次在晨曦中闪动,冷风在树枝间摆渡。
皑皑的白雪在瓦楞间,窗棂下,小径上,留下一串串的冰晶,闪烁光茫。
小客栈的门外,刘脂儿已为李秋生披上最后一条暖巾,她又则过身抹了抹几回落下的眼泪。愣是活生生般吐回出口而言的话,又在嗡动的唇间留下颤抖的模糊。
李秋终于扬起了手,为刘脂儿抹去眼角那一串晶莹的泪珠,安然一笑。
“老鸨母,你别哭了。这又不是第一次离别,你非得搞得同我送葬一样难受吗?我只是一次远行的历练而已,又不是什么真的生离死别,你干吗这样枕着脸呢?来,笑一笑,十年少,老鸨母一笑就变成美少女啦。”
刘脂儿扭头啐了李秋生一口,“你个猴腮子,这个时候了还拿老娘来寻开心。看我不把你揍的像个丑八怪才好,到那时让嫣芷这丫头看着,也知道老娘是舍得下手管教你小子的。”说罢,就胆儿在空中杨了杨手,终是没有落下生硬的巴掌。
“哈,哈,刘掌柜,你就笑一笑吧,好完了这小子的心愿啊。咱们都不许忤着脸,让人拉稀。来喽,笑一笑喽。。。”顿时,董老爷子也嘿嘿的笑道,一转身也向刘脂儿做了个大大的难看的鬼脸。好像是刻意引起老鸨母的笑容一样。
那知刘脂儿霎时脸一甩,大声说道“小子,注意喽,老娘打赏的红包来了,你得接着啊。”说罢一甩手,一个土灰色的包袱直往李秋生的面门飞来。不偏不斜,正中面门。
李秋生一时躲闪不及,‘哎哟’一声大叫,用手捂着被甩的面门直愣愣地看着刘脂儿,心中突然烧起的怒火又熄灭了。
因为刘脂儿已然扑哧一笑,柳腰一扭,就如花落嫣然的蝶儿一样笑着往客栈内退去了。
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背影在自己的视线中慢慢模糊。
京城杜府门前的官道上,董嫣芷正失魂落魄地一步一个摇晃往杜府的大门走来。像一只落单了的孤雁,身上总带着伤留下的痛飞不过高高的云层。
刚刚与李秋生喜极相逢的画面又在她的脑子里繁衍和生长开来,特别是李秋生翻然与她决别的那一幅画面,更像是风霜刀剑一样剜刺着她已经近乎崩溃的心。
所以董嫣芷的脸上绝对看不到一丝明显的安然,就像一张僵直了不会变动的僵尸脸一样张贴在她的头颅之上。即使耳边的寒风啸啸而过,淡淡的斜阳熠熠生辉,也很难看到董嫣芷脸上露出一丝喜气的生色。
伤心刺骨对一个人来说,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但是对一对喜极相逢的食色少男少女来说,那就是肝肠寸断柔情百转千回的大崩溃了。
李秋生如此,董嫣芷又何偿不是如此呢,彼此相牵相挂的心又怎么能够分得开藕断丝连的痛呢?
“董小姐,你就别这样了。你现在刚刚跳出牢笼,身体弱经不起这般扎腾的。若是那里出了毛病,柳夫人又要责罪奴卑了。所以,所以,请董小姐为了自己的好和减轻奴卑的罪责,你就安妥些,莫让做奴卑的为难。”
跟在董嫣芷身后的粉衣丫环绿柳如是说,一副梨花带雨楚楚怜人的样子,眼中几乎就要落下衰求的泪水来。
“知道啦,绿柳。你放心好了,嫣芷不会为难你的。我这般命运和你的其实没有多大差别的,只不过是多了一个远嫁京城的姨娘亲罢了。”
董嫣芷一时冷冷地说道,根本就没有转动过一下那双变得僵直的眼睛。
她只是淡莫地看着远方,现在在她的眼中一切都是变得蒙胧不清的。
就像灰色的傍晚,你不知道它还要经历多久才能等到东方破晓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