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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唤梨花来执笔吧”。
当时梨花对官阶品级如数家珍,可惜我命悬一线,不及细想。后来安定下来,越想越觉得此人胸有丘壑。一直想找机会替她赎身,不过一来自身难保,二来囊中羞涩,没想到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李又玠听说我要找人代笔,从凳子上跳起来,“原来你也不识字!”
我很后悔带他来,丢脸丢到家了。
我一面口述,梨花一面记录。
李又玠在旁边叽叽喳喳个不停,“你不识字,怎么想的字谜?”
“能为小姐办事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哪敢要钱”,老鸨客气的笑着递过字据,态度已不如先前拘紧,想是欺我年幼无知,哄着我玩呢。
“不对”,李又玠一把按着字据说,“你不识字,万一这上面写的是卖身契呢?”
“我没有银子,可是我有脑子!”我一把将他推开,指着字据说,“这里还得加上如有违背,当以其所得的三倍赔偿”。
老鸨看着我的眼神就有了些异样,终是道了个“是”字。
我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赔偿的钱当在三个月内付清,如若不能按时赔偿,则以其所有包括铭翠楼地契及女眷、陈设为抵押。除不可抗力……”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是无法抵抗或无法避免的灾害比如失火、官府查封外,在正常营业期间如若没有按时完成任务,十次内扣钱,十次以上罚银五十两,并在三个月内付清,如若不能按时交还罚金处罚如上所述”。
老鸨的眼睛是越睁越大,她听说我不识字,以为我只是装模作样的看看字据。没想到我竟然指得每一处都恰到其处。更没有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心思如此缜密,考虑的事情如此周详。李又玠看着我的眼神也有些怔,梨花眼睫颤了颤,恍若未觉。
“这……”老鸨嘴唇有些抖,声音透着些迟疑。
“哎”,我身形忽然恍惚了一下。
李又玠忙扶着我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我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摇了摇头,“没事,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破了头,又落了水的缘故,最近经常昏胀的厉害”。
老鸨显得有些慌张,连忙说:“一切就按小姐说的办”。
我嘴角露出一抹笑,“如此甚好,本小姐做事一向明码标价、绝不欺行霸市。倘若本小姐拖欠款项,则罚银一百两,同样要求在三个月内付清,如若不能遵守愿以欺诈罪论处,认打认罚,悉听尊便。如何?签字画押吧”。
李又玠看着我的目光里就透了几丝赞许,而老鸨的眼里就盛满了惊讶与疑惑。终是双方签了字画了押。
刚走出铭翠坊门口,李又玠就搭着我的肩,凑近我说,“真看不出来,原来我的未婚妻经商也有一手啊,有进有退,张弛有度。”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的往左挪了一步,李又玠失去了重心,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哇,你谋杀亲夫啊”。
“哈~你今天害我这么丢脸,这算便宜你了”,我笑着倒退。
李又玠:“可是,你是怎么看得懂字据呢?”
我扬了扬脖子:“秘密!”
“小心”,李又玠突然朝着我一声大喊。
我不及反应,便有个黑影冲上来,抱着我转了个圈,躲过了装着米袋的推车。
“四、四爷?”我伏在他的胸前微微喘气,手隔着衣纱,却像着了火似的滚烫。
“你没事吧?”声音是冷冷的,微凉的薄荷荼靡气息冲入鼻端,带着一种寒凉而又清艳的味道,不明显却又无处不在。
我脸一红,连忙站直推开他,和李又玠一起行了礼。
四爷的目光驻留在李又玠身上半响,又看看身后的铭翠坊,“你所谓有事,就是来这里办事?”
“不……不是……”,李又玠结巴道,“这……这个下官可以解释”。
四爷:“我不感兴趣!”
李又玠憋着一口气,余光横了我一眼。这一看,忍不住惊呼:“你的额头这么了?”
我连忙摸了摸头顶,原来慌乱之中把毡帽弄丢了,露出了被苏琪用弹弓打破的额头。
“不碍事,只是不小心磕破了脑袋”,我扯了个谎。
“是吗?连伤口都没有处理,你的下人就是这般照顾你的?”李又玠有些不信,“我要好好问问她们”。
“不要”,我连忙拦在他面前。自生日那天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鄂伦岱。想必他也早将我忘到了脑后,幸而我一直安分守己,他才放任我留在府中。现下,若是惹出什么事端来……不行,我辛辛苦苦才熬到现在,大冷天被泼洗脚水,饭里无故发现石子……这些我都隐忍过来了,绝不能功亏一篑。
“为什么?”李又玠更加疑惑。四爷却只是静静的看着我,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我有不得已的理由”,我定定的看着他,又望望四爷,“非要若诗说的话,若诗说的也一定是谎话。”
四爷目光变得有些深邃,向我走过来,我以为他要对我说些什么,却是径自掠过我走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不明所以。李又玠也不再问我,又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惨了,现场被抓包”,说着急急的追着四爷去了。
我看他那副滑稽模样,不由得笑出声。他嘴里虽喊着‘惨了’,可眉宇间一点也不紧张,可见不会有事。
我站在丐帮的宅院门口深吸了几口气,往门口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退了回来。思绪良久,终于坚定的向门口走去,可刚到了门口,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小姐!”后面响起一声稚嫩的呼唤。
我回过身,只见小铃铛闪着红通通的大眼,“小姐这些日子都去哪了?想死小铃铛了。”
我轻轻抚过她圆圆的小脸,“好些日子没见,你还是一样爱哭”。
小铃铛用袖子胡乱擦了一眼眼睛,便拉着我进院子,“老夫人,老夫人,小姐回来了!”又转向我说,“丐头今天刚好出去了”。
我朝小铃铛笑了笑,早知道他每月的这一天都会出去办事,他不出去,我还不来呢。
院子里看热闹的三姑六婆慢慢聚集起来,老夫人住在正房,离院子远了些,故出来晚些。
她看到我时,本是满脸欢喜,又像似想起来什么,敛了笑意,退回了屋里。
我知道她是气我的不辞而别。我忙恬着脸贴上去,“老夫人”,说着把脸贴在她的膝盖头,“若诗可想死你了”。
老夫人略微侧了一下身,佯怒道:“净是嘴上说的甜,这大半年的都没个音讯。”
“老夫人莫怪”,我笑着起身,“我可是给您寻宝贝去了”。
“什么宝贝?”老夫人立马来了兴致。
“瞧”,说着,递上一条珍珠项链。
“啧,啧,这是从哪弄来的宝贝?我长这么大,可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珠子。光这一串,就把我全身的行头都比了下去”,老夫人看的眼睛都快直了。
“患难见真情,比起老夫人对我的恩德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我真诚的说道。
老夫人看着手里的项链,忽的叹了一口气。
我垂下眼脸,略一沉吟:“老夫人可是为木……为丐头的婚事所恼?”
“是啊,他今年都二十九了,要是换作其他人,孩子都有了。本想将你……”,说着看了我一眼,又掂了掂手里的项链,“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看来我这辈子是没希望抱孙子了”,老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那位司狱大人的女儿呢?”我试探这问。
老夫人眼神闪了闪,忽的笑了起来:“原来你都知道了,怪不得要走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这丐帮里的丐头分两种:一种是像我儿这样世袭罔替的,还有一种是一些立有战功但又犯有小小过错的活着的下级军士,被贬为丐头。我夫君本是个军士,与司狱大人乃是旧交。故司狱大人的女儿殷素和我儿自小青梅竹马,情深意重。可惜后来夫君喝酒误事,被贬为丐头。谁想那司狱大人便说翻脸就翻脸……”
情深意重,呵~,我自嘲的笑笑:“他很爱她,是么?”
“若诗,你……”老夫人欲言又止。
“我没事”,我笑着扶她坐下,“既然如此,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司狱大人心甘情愿的把殷素嫁给他”。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我……成全你。
“真的?”老夫人的眼里绽出惊喜。
“叮”,同一刻,门口传来竹笛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讶然的回过头,身子猛得僵在那里。他怎么会在这儿?只见他呼吸急促,面色绯红,显是刚刚经过激烈运动。莫不是他……丢下事务,一路跑过来的?
两人相对,一时静默无言。
“丐,丐头”,小铃铛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依靠着大门,最后索性瘫坐在地上,“你看,我说小姐在吧”,说着,又喘了几口气,眼睛瞟到落在地上的笛子,似是骇了一跳,“这不是要送给……”
“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吗?”木头忽冷冷的截住了小铃铛的话。
我的睫毛颤了颤,轻吐出一个字:“是”。
“好,很好”,他的声音嘶哑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那么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够娶她?”
“三个月后”,我硬着声说,又急急转向老夫人,“具体方法改日再向老夫人叙述,今日先行告退。”
老夫人张了一下嘴,正欲说些什么。我已断然转身向门口走去,断了她的话头。
木头站在门中间,一动也不动,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怎么,走的这么急,这么讨厌见到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