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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兄,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顾伯文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而御座前的“皇帝”看到苏德前来,正想说话,却被一旁的王德公公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动作。
苏德却也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龙椅,想和往常一样再走几步,可是这回偏偏却动作不了。全身上下就像被灌了铅块,再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再往前走。
百姓迷信鬼神之事,遇事就爱求菩萨保佑。
苏德却最爱信天命,若是老天有眼,为何好人却要遭殃。
他的妻子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人,居然最后却要承受那样残忍的结局。
他活了那么久,从一个乡下穷秀才到如今权倾天下的首辅。从未见过善良的好人有多么好的结局,到是见过无数好人遭殃。
因为是好人,所以不会用那些下作手段,不会卑鄙无耻,不择手段。
也就因为如此,好人永远不是那些恶人的对手。
若非为了杭之,他还不想走到这一步。
可是如今这一步,却是不走也得走了。
“苏大人,您可是和这些乱臣贼子一伙的?或者说这些人的背后就是苏大人您?”
王德公公开口便说到了问题的关键。
揭下温情脉脉的面具之后,自然不必再虚情假意一番去粉饰太平了。
“哼,你这阉狗?到是一条会叫的好狗!我们是乱臣贼子?你们才是夺走我顾氏江山的乱臣贼子!”
顾伯文大怒,正准备让人收拾王德公公。却被苏德一把拉住:“王德公公,当年若是没有你。也许就没有我的今日。如今我还是敬你,更不想为难你。只要陛下写下退位诏书,传位于我。自然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王德公公到没有如话本里的那些忠心奴才一般,一口吐沫表达自己对篡国逆贼的不屑之意。
“苏大人,当年看你一个人带着杭之那么一个病孩子。又当爹又当娘。到底是不容易。我才会在陛下面前提了那么一提你的名字。你该知道感恩啊!若是没有陛下,你苏德还有你的儿子苏杭之此刻又该在哪里?”
王德公公想起当年的种种也是满心感怀。
却没有想到他们这些曾经围在一起吃羊肉锅子的人,到如今却走到了现在这么一个结局。
“当年,到底多亏公公。不然的话,我们父子怕是早都已经是两具白骨。如今我放你一条生路,也算还给公公这么一个人情了。”
苏德一挥手,一队精甲士兵破门而入。
“苏兄,你这是为何啊?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苏德此刻才真是一个老辣无比的政客:“我和你说过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顾伯文被人制住,满身狼狈。再也无半点世家子弟的风范:“你这小心。居然言而无信!”
苏德却笑:“我和你到底说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顾伯文的人马原本就是仓促聚集起来的,自然没有太过人的战斗力。如今碰到真正的皇城精锐神机营,当然是半点没有招架的力气。
局面似乎已经完全在苏德的掌控之中了。
御座前,王德依然站在“文德帝”身前,仿佛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最后的屏障。
“苏大人,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王德不给苏德思考的机会,接着又说:“你就没有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现在在哪里吗?”
苏德听到这话,心里却惊。难道他是真的老了,原本这个最应该关注的问题居然就这么被他忽略了。
不过也不排除这是王德在骗他。
“王德公公,你今天的话好像特别多。与往日在陛下跟前那沉默寡言的样子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王德公公此刻却不再接话,只把御案前一直放着的白玉盒子拿起来,递给了苏德。
苏德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把那白玉盒子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截血淋淋的小指。
“你们?竟然敢?”
苏德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在身体里到处乱窜,喉头竟带出一股腥甜。
王德公公此刻却挺直了腰杆,看起来竟然带着几分傲然之气:“当你儿子,到底是让那孩子受罪了。”
此刻,苏杭之被五花大绑与文德帝同在龙椅之后的御座之后的密室之内。
“苏大人,真的愿意拿儿子的命来冒这个险?”
王德公公按照文德帝事先吩咐好的在最恰当的时候问出了这句话。
“那是不是你儿子的手指,苏大人心里不明白吗?这大概就如苏大人当年,被再三警告还一意孤行。最后才酿成了那场灭门大祸。苏大人那个时候,不也没有把妻儿的安危放在心上。就拿身家性命去赌?”
其实这也是为难了王德公公,这些台词都是事先练习好的,真的在这个时候要恰当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到底也是非常地考验王德公公随机应变察言观色的本事。
“如今,苏大人虽然是大势竟得。可是苏大人一旦成事,苏大公子的性命怕是难保了。苏大人当真要如此选择吗?或者说苏大人当真要再一次如此选择吗?”
苏杭之被两个大内侍卫压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却很能听清楚外面的对话。他听到王德公公的话,努力地想再靠近一点,想知道父亲会如何回答。
苏德却是没想到王德公公竟然会如此说。此刻他的内心当真住着一个魔鬼。他战战兢兢地在朝堂上如履薄冰,而文德帝九品一个身份便可以死死压制住他。
也许他的心里早都有了这么一个想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纵观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又有几个不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江山?窃勾者诛,窃国者诸侯。
如今他要成事之后,便也可以享受到那种大权在握让所有人战战兢兢的感觉了。
空气一时陷入沉默。
苏德努力咽下喉头的腥甜:“我怎么能够相信这是真的?我看这不过是一个骗人的小把戏而已。”
苏杭之听到这话,发出一声悲痛的哀鸣。
而这个时候,盘着两条金龙的御座开始慢慢移动。
苏杭之首先出现在了苏德的面前。
而在看到苏杭之的那一刻,苏德心中也陷入一片恍惚。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输得彻底。
苏德心里这才明白,那么多年以来,他并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文德帝。
“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恭恭敬敬地下拜,包括苏德身后原本还听他号令的神机营。
可是苏德心中竟再也不想关注这些,因为他看到了儿子眼中刻骨的恨意。
“陛下,好手段。”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也不脸上扣着一张假面具掩饰自己了。
“这句话,该朕送给你才是。”
若非那日柳醒的一句提醒,文德帝也不会想到布下这个局来。
“到底君臣一场。朕也并不想为难你。你们父子俩就回家乡去,过些平静生活吧。”
一番折腾下来,文德帝也觉得精力不济。到底是老了啊。再也没有年轻时候的体力,再也不能折腾。凡事竟然想个稳字便好。若非苏德已经超过了他的底限,他也不会费尽力气,如此应对。
李东璧与顾青玉到了京城的时候,才知道京城居然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大变故。
如今朝中官员可以算是人人自危,毕竟苏德权倾天下几十年,就算不是他的亲信也少不了会有些巴结。
更有那消息灵通的,简直是惊出一身冷汗,谁能想到看似荣宠无限的苏首辅,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谋朝篡位!
若是成了那还好些,他们自然也能跟着沾些光彩。如今这样事败,他们往日里也不过逢年过节送些礼,难道就要跟着苏德那逆贼一起遭殃了吗?
偏偏陛下如今竟成了位难得的圣贤仁君,对苏家父子的处置也就是贬为庶民令其回京永世不得入京而已。
如此轻描淡写,那让前几位不过是脾气差点顶撞了陛下就被杀头抄家流放的首辅们该如何服气?
更何况,让他们该如何判断这形势发展的方向?
因为苏德的事情人人自危,在这件事情里顺便被灭教的青莲教到被人忽略了。
“青玉姑娘,如今也已经到京城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便是。”
李东璧知道京城身了这样大的变故,不由得担心家人,还有在深宫之中的从容。打算送完青玉之后就回家看看。再找个机会进宫去看看从容的情况如何。
却没又想到青玉姑娘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已经没有家了。”
李东璧见青玉如此失态,又联想到刚才路人的议论,便以为她家定是在此次大乱之中受到牵连的官宦人家。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忙捂着她的嘴巴道:“不如你先和我回家去。暂且安顿下来,再想以后该如何办。”
青玉此刻心乱如麻,听到李东璧的建议忙连连点头:“就这么办。谢谢李大夫。”
李东璧在外漂泊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回家。
如今在走到家门口竟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直到敲开房门见到熟悉的门房才稍微找到一点感觉。
“三爷,是三爷回来了吗?”
老门房见到李东璧也是激动极了。
“老石,我伯父可在。”
李东璧身后跟着一个美貌逼人的姑娘,门房老石就老实地问了一句:“三爷,这可是三奶奶?”
“别胡说。这是我路上救治的一位病人。”
李东璧这时候才注意到,青玉的容貌实在是太出色了些。
可惜他身为一个医者,对这些事情一向不是很上心所以才会如此如此作为,无非是本着一颗医者仁心而已。
他这么想,却不代表别人会和他一样。
等到李东璧和大伯父谈完之后,多年在外不归的三爷带着一个极美丽女人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李家上下。
“原本你若不回来,这事还好说。偏偏你这个时候回来,却是让我为难了。陛下已经给了旨意,无论什么时候找到你的消息定要让你回京城重入太医院担任太医院首座一职。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知你素有大志,对这些东西一定是很看不上的。不过你也要考虑一下我们李家上下的安危。特别是如今这个时候,谁敢不尊圣上的赫赫权威?我知道你的心结,也不想逼你。可是如今这也是为了家族。你就勉为其难地再入太医院吧。”
伯父到底是老了许多,虽然看着精神还好可是李东璧心里怎么会没有数。
若不是因为那青玉姑娘,自己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到京城,陷入了这重重是非之中。
可是李东璧却没有办法责怪她,毕竟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陛下免了赵首座的职务,还说会另派一位首座上任?”
从容怎么也没有想到,朝中上下都在等文德帝的动作。文德帝却把主意打到了太医院那里。
首先免去的居然是苏德众多党羽之中最微不足道的赵修。
只因为文德帝的这一行径,朝野上下自然是又多了种种猜测。
可是也就是因为如此,原本混乱的局面就这么稳定下来。
在一片人心惶惶之后,却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还会弄个什么人来?真希望不要再折腾了。”
小叶在从容面前一向随便。如今红菱还没回来,太医院群龙无首。小叶也多了许多世间可以忙里偷闲来从容这里打发时间。
“也是,太医院这样的地方。医术水平不够,总是难以服众的。想必陛下一定会有自己的考量在。”
从容这些日子也是既难过又紧张。因为苏德的倒台,就意味着柳醒的崛起。所以她要加紧做那些丹药,无论如何都要奋力一搏才会不留遗憾。
“这些事了结了,红菱姐也该回来了。也不知道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小叶这些日子救治了不少伤员,这次的动乱没有主子受伤。
受伤丢命的除了侍卫就是宫女太监们。有些往日里最熟悉的伙伴,也就是是一刀便丢了性命。
他们不会成为英雄,最后的结局也不过就是被丢到乱葬岗里烧掉的宿命而已。死后不会有人祭拜,只能做了可怜的孤魂野鬼。
“这些日子你也忙坏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从容也看出了小叶内心的纠结,出言安慰道。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笑,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如此。从容姐,我们的命就那么卑贱吗?平日里做牛做马不说。就算是大乱来了,最先死掉的也是我们这些人。那些尊贵的主子,人家还想着拿他们做个人质。我们这样的,又有什么用?”
小叶心里有些难过。虽然她已经不止一次地感受到了因身份造成的巨大鸿沟。可是她却在堆积如山的累累白骨中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了这差别的可怕。
“虽然是这样,我们也不能放弃自己。如果那样的话,才是真的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从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叶,因为这血淋淋的现实让人根本无话可说。
大局既然已经定下,原本有些布下的暗棋就可以开始发挥出作用了。
从林县的孙二娘开始,揭开了所谓青莲教的真实面目。原本在民间颇有影响的青莲教,如今却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而林县女子刘凤姐居然进京告林县知县钱来的御状。丢掉半条小命,也要揭开这个无法五天的林县父母官的真面目。
任谁也没有想到,文德帝却因此事动了大怒。从京城到地方的一批官员都被罢官,甚至抄家流放。
却没有一个人再说文德帝的不是,毕竟一个小小知县居然有能量聚集起这样强大的一张关系网当真令人吃惊。
那些京城里面的高位官员到底是坐不住了,毕竟有些事情他们办不到,远在林县的一个小知县却有能量办到,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任谁也无法接受。
文德帝如今正面临新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苏德被贬为平民,他这个首辅的位置该让谁来接?
更何况这内阁除了方台之外,全都是苏德的亲信当真是一个都不能留了。
重新改组内阁,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也是那么多年以来,文德帝任由苏德做大的其中一个原因。
毕竟苏德足够能干,会把一切事情都为他料理的清清楚楚,的确让他省力不少。比起方台来,才是真的好控制。
苏德做了首辅,一切还能在掌控之中。
若是方台做了首辅,这天下还能是他赵氏天下吗?
文德帝想到这个问题,脑门都开始发疼。如今放眼朝中,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够这个资历越过方台做这个首辅。
柳醒虽然能力出众,资历却实在是太浅,还欠缺一些历练。
也只有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儿子居然想着靠方台的力量和自己抗衡,若是有一天让江山败在他手中。当真是有何颜面见祖宗于地下了。
“江离?”
在一堆候选官员名单中,文德帝看到了这个名字。却觉得这是老天赐给他的一个绝佳机会。
如何压制方台?启用江离为内阁次辅不就是个最好的办法吗?
江离与方台不同,出身虽然不错但是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书香门第。江离却是出身白鹿书院与如今的山上薛氏家族还有些亲戚关系。
论起来,本朝的内阁官员皆要出身于白鹿书院的规矩也的确可以再用起来。
到底是当年的薛公深谋远虑,才会不计名利办下这么一座书院。让后世朝廷因为此事受益极多。
“白鹿老而灵,有客有客占鹿鸣。我寻石门不知处,道人出洞欢相迎。修竹无力有我相,不应信息令渠惊。吁嗟至人离诸有,一切相自有心生。桃源意行花两岸,山阴兴尽雪三更。道人道人苦多事,尔自采药渠食萍。白云满洞不须扫,客去客来云无情。我闻神仙游处叫,试听夜半空中声。”
文德帝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精力居然好了许多,想必纪从容那丸药很是厉害。想到这里文德帝吩咐王德道:“去叫纪从容过来,朕有话要和事情要和她说。”
王德公公如今在司礼监还有职位,可是却并没有像旁人想得那样急着去司礼监抖威风。还是如往常一般老老实实地伺候着文德帝,衣食住行不敢有半分懈怠。
王德公公刚想领命而去,却没想到文德帝又摆手道:“算了。就你过去问她上次献给朕的那些丸药如今还有没有了?如果还有的话,就献一些上来。朕吃着还是不错的。”
文德帝简单一句话,却让王德公公明白了其中的几层意思。
“奴才想着,那纪姑娘还是很靠得住的。为人处世也算稳妥周全。”
王德公公想着纪姑娘与纪婕妤的关系,不由得又恭维了一句。
却没想到因为这一句,却让文德帝睁开了眼睛。
“王德,你说朕如果趁着这个机会再封一位皇后。朝野上下反对的人应该不会如当年要追封父皇时那么多了吧。”
王德公公在文德帝身边待了那么久,若是好不明白文德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那便真是个傻子了?
主子这是对纪婕妤动了真心?
居然要封她为皇后。
毕竟纪婕妤的出身实在一般,连字都不认识太多。做一个宠妃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在那里摆着,得到帝王的宠爱在众人看来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可是做皇后和做妃子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毕竟做皇后是要母仪天下,接受万民朝拜的。
若是其他时候,当然不会有这种可能。偏偏赶在这个当口,也不知道那些平日里最讲规矩的老爷们如今可还能继续讲礼法规矩?
王德公公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字都不识几个的老太监不该太有气节,毕竟那是属于读书人的事情。
“陛下的家事,又有谁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