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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即位,封赏功将,册立后宫,连过世的奶娘冯月珍都被他追封为保圣贤顺夫人,只是有一件事情让朱棣左右为难,那便是昭告天下自己的生母。朱棣自小怀念自己的生母碽妃,当年碽妃赴死时,朱棣便在心中暗下决心,总有一天他要成为大明的主人,总有一天他要昭告天下,是碽妃为世间留下了千古一帝。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朱棣越来越明白宫廷斗争的残酷,他深知只有借助马皇后嫡出的身份才有夺嫡的资格。如今虽君临天下,可自己毕竟得位不正,也只好声称是马皇后的嫡子,才可稳得住皇位,若昭告天下太祖皇帝的碽妃才为自己真正的生母,恐怕天下人不服,建文旧臣更会借机滋事,那他拼死得来的皇位便不能稳坐,为此,朱棣悲痛不已。
此时的喈凤宫已被重新修葺一番,袁忠将喈凤宫按照朱棣年幼之时的样子装饰,并由袁忠亲自把守,只有朱棣才能进得此宫中来。
这日夜里,朱棣换上了青袍,来到喈凤宫,袁忠见此情状,便悄然退了出来。
朱棣跪在碽妃的画像前哭诉着:“母妃,儿臣不孝,母妃用性命为儿臣谋划好了一切,求孝慈高皇后收留,儿臣便有了嫡出的身份。留下那缀缨玉佩,又求袁公公相助,多年后终究保了儿臣一命,母妃为儿臣留下了一切,如今儿臣有了天下,却不敢向天下昭告太祖碽妃才是朕的生母。儿臣无用啊!”说着说着,朱棣向地上不断地用力叩头,喈凤宫的地让朱棣磕得咚咚作响。
突然徐令仪闯进来,见到此情此景,忙跪地止住朱棣,“陛下,妾私自闯进喈凤宫,请陛下治罪。”朱棣见是令仪前来,便说道:“无妨,你怎么会来?”令仪抚摸着朱棣的额头,“听马煜说,陛下神色黯然,来了喈凤宫。妾放心不下,就跟来了。陛下如何这般自苦?母妃她连性命都不顾,为陛下筹划好了一切,就是希望陛下能安稳如意地生活,陛下这般不爱惜自己,母妃在天之灵怎能安心啊?”朱棣哭泣着:“可朕这做儿子的不孝,太祖不给母妃名分,如今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仍不能给母妃一个名分。当年父皇为了这大明的江山将母妃赐死,朕为给母妃正名,自幼勤习诗书,苦练骑射,为了讨父皇欢心,北征时出生入死。那北地苦寒,朕落得一身疾痛。建文削藩,朕又起兵靖难,几番险些丢了性命,从小到大,朕何曾有一分皇子的安逸?只是为了日后不再为人欺凌,只是为了成就一番伟业为母妃正名。可如今朕已登基为帝。奈何宣告自己生母一事却不可为。我父子二人皆对不起母妃。”令仪搂住跪在地上的朱棣,劝慰道:“陛下,妾十四岁便嫁与陛下,陛下这些年如何,妾一一看在眼中,陛下的苦,妾明白。妾也是做母亲的人,这天下的母亲心思都是一样的,她们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平安生活,事事顺意。只要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名分又有什么要紧?母妃当年为了陛下性命都舍得,还在乎什么名分啊?”朱棣将信将疑,“令仪此话当真?母妃当真不会怪朕?”徐令仪点点头,“母妃更愿陛下放下生母的包袱,做一个有道明君。待陛下把这大明江山治理得海清河晏,母妃泉下有知,只会赞叹自己的儿子是个不拘小节的伟丈夫,是个雄才大略的好君王。何来怪罪之说呢?”朱棣思索了半晌,自语着:“纵然不能给名分,朕也要报母妃的恩情。”朱棣说完,站起身来,对着门外喊道:“郑和......”
郑和听闻朱棣召唤,立即推门而入,只听朱棣问道:“太祖孝陵的享殿中,碽妃的牌位可摆好了?”郑和点着头,“碽妃娘娘的牌位已然放在孝陵享殿当中,依照陛下的吩咐,碽妃娘娘牌位列于太祖众妃之首。”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吩咐道:“去寻一处寺庙,征集天下工匠,重新修建,修成后更名为‘大报恩寺’,这寺要按皇宫规制修建,寺中建上一座大殿,大殿通体用琉璃烧制,将碽妃的牌位放在大殿中,再将殿门紧闭,从此不准他人擅入,每逢母妃忌日,朕都要去同母妃说说话。还有,太常寺的享殿中,将太祖众妃的牌位列于东序,唯将太祖碽妃牌位列于西。”郑和十岁便跟随朱棣,自是知晓其中道理,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待郑和关上了门,朱棣自语着:“母妃,太常寺中最尊的位子一定是你的,其他女人谁也不能与母妃相齐。”令仪扶着朱棣坐在床榻上,“这些事情让郑和去办,陛下尽管放心。时候不早了,陛下还是早些歇息为好。”朱棣看了看碽妃的画像,又抚摸着喈凤宫的床榻,“你先去歇息,朕想再同母妃待一会。一会,朕便在这喈凤宫安歇,朕小的时候,母妃便是在这张床上哄朕入睡的。”“那陛下早些歇息,妾先告退了。”朱棣点点头。徐令仪离开了喈凤宫,行至门外,徐令仪交待马煜:“仔细伺候着,夜里起风,当心陛下受凉。”马煜应道:“皇后娘娘放心。”徐令仪这才回了自己的坤宁宫。
朱棣看着墙上的画像,自语道:“母妃,你是我大明最聪慧的女子,当年身处险境都能运筹帷幄,为儿臣谋了嫡子之名。母妃还能料及儿臣日后有难,留那缀缨玉佩,又求袁公公相救让儿臣化险为夷。母妃放心,儿臣定不辜负母妃良苦用心,母妃就在大报恩寺看着,儿臣定会治理好这大明江山。虽然儿臣对天下人说孝慈高皇后是儿臣的生母,可在儿臣心中,母妃才是儿臣最爱的生母,永远!”
夜深了,朱棣躺在了幼时所睡的床榻上,不久便似乎有了睡意,可谁知恍恍惚惚便见喈凤宫外走来了一女子,朱棣却无力起身,透过床帐,只见那女子宛似天仙,皎若秋月,明眸善睐,风姿绰约。朱棣定睛看去,竟是自己的母妃,只见碽妃身穿红色的大衫,深青的霞帔,凤冠上一共九翟,冠顶一对金凤,两金凤口中皆衔着珠排穗儿,那对珠排穗儿分别垂至碽妃左右香肩,配着她耳上的珰珥前后摇曳着。母妃穿的不正是当年受册时的冠服?朱棣惊喜得坐起身来,大声喊道:“母妃……母妃……”
碽妃掀开了床帐,坐在床边,将朱棣抱在自己的怀中,轻轻抚摸着朱棣的脸,“夜里凉,四儿睡去怎的也不盖上被子?如此不会照顾自己,母妃如何放心?”碽妃说着便将床榻上的被子盖在了朱棣身上。朱棣拉住碽妃的手,“母妃,四儿不孝,不能给母妃名分。”“我的傻孩子,母妃要名分做什么?母妃只愿你安好。我四儿历尽千辛拼得皇位,如今刚刚登基为帝,若给了母妃名分,建文旧臣借此滋事,岂不误了我四儿的大业?只要你能坐稳江山,母妃宁愿世人永不闻碽妃之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平安顺遂,母妃便安心了。”朱棣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四儿已命郑和去重修那建初寺,四儿将其更名为‘大报恩寺’,报的便是母妃的恩情。”碽妃抚摸着朱棣的头,“这些都不重要,四儿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五儿。母妃会看着你将这大明江山治理得盛若汉唐。”朱棣紧紧搂住碽妃,“母妃不要离开四儿了,这么多年来,四儿日夜思念母妃,其他兄弟皆有生母在旁,如何四儿兄弟偏与母妃天人相隔?”“母妃一直都在你身边,四儿,记得明日切要警惕穿绯色衣衫之人。”朱棣有些不解,“母妃,为何要警惕穿绯色衣衫之人?”“别问这些,你记住便好。”朱棣点点头,“儿臣记住了。母妃,四儿常常难眠,以前还有奶娘吟童谣听,如今奶娘也去了,四儿便经常睡不着了。”碽妃紧紧搂住朱棣唱起了童谣:“梅花开,群芳皆寐独暄妍。梅花谢,缤纷红雨落小园。四儿四儿快长大,学得梅花斗岁寒。”朱棣幸福地笑了,“四儿幼时,母妃便是这样哄四儿入睡的。”朱棣说完便如儿时一般在碽妃的怀中听着童谣入睡了。碽妃见朱棣已睡去,便起身离开了。碽妃行至门口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朱棣,含着泪离去了。
正巧朱棣醒来看见碽妃离去的身影,大喊道:“母妃……母妃……母妃你别走。”马煜听见喊声赶忙推开门,疾步走到床榻前,“陛下这是怎么了?”朱棣一把拉过马煜,“母妃去哪了?”马煜怔住了,朱棣接着问道:“太祖碽妃呢?”“陛下,太祖碽妃不是在洪武年间就殁了?”“可母妃刚才回来看朕了。”马煜这才明白过来,说道:“陛下定是太过思念碽妃娘娘的缘故,睡着了还在梦中见到了碽妃娘娘。”朱棣回头看看床榻上散开的被子,“不可能,那被子不是刚刚母妃给朕盖在身上的?”马煜答道:“陛下,那是方才老奴给陛下盖上的。皇后娘娘回坤宁宫时交代过,夜里起风,让老奴仔细着,别让陛下受凉。”朱棣沉默了半晌,恍然若失,“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马煜施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