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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并非只有悲伤,还有诗和远方。
木柯紧紧攥住包袱,从城内的雨中走入了城外的阳光下。
将近半年的修养并没有让他有所收获,无论是心境还是性子,半年前的那些事他无论怎么想都不能明了,所以他决定带着它们上路,去北海转转。
自修行以来,他还没好好看过这世界,除了修行以外的世界。
“师兄,你要去多久?”耿有钱送他出城,手里的长剑系着白色的布条,那是悼念田大胖的布条。
“不知道,入界之后可能就会回来。”
耿有钱很是惊恐:“那岂不是很快!”
“骚年你很有眼光的嘛!不过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大家已经在教院开派对来庆祝你的离开了!”耿有钱的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他觉得轮到自己风光的时刻已经到来。
“照顾好田大胖。”木柯走上了装着货物的马车,坐实了之后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天凉,眼眸里透着微笑,“走了,师父。”
晨曦应着歌声而来,山林中鸟兽渐醒,远处有风悠悠然而吹过,吹动了不知谁家的炊烟袅袅。
商队的马车排成了一条长龙,缓缓从泥土松软的土地上走过,拉着沉甸甸的货物,压的车轴发出吱吱的声音,仿佛长工的号子。
走了许久,沿路的树木愈发茂密,空气也愈发地湿热。
路经的小镇里,人们穿着单薄的衣衫,茶楼前没有搭雨棚,不是有身着青色短衫的修士们沿街而过,眼里透着骄傲的劲儿。
木柯认得那短衫上的图案,一柄短剑在下,两个字牵连着附在剑上,青年逐鹿赛上北苍剑阁打着的旗帜上就有这样的图案。
小镇很小,只能算是一个去往北海的驿站,商队并没有停留便匆匆出了镇子,车轴响的很是欢快。
在商队最末尾的一辆小车上,木柯背对着温暖的日光,半个身子靠在摞成小山的麻袋上,眼帘里映着倒退的风景。
“小哥你去北海干啥?”在前面赶车的小哥突然回过头,随口提了个问题,“有亲戚?”
天澜宗祠在北海,葬下的都是教院先辈,应该算得上是亲戚。
木柯点点头:“亲戚,一群死鬼亲戚。”
“这时候去走亲戚的不是很多嘞,是要去看看北苍剑阁的招新吧?”
“北苍剑阁的招新要开始了?”
赶车小哥点点头,对于木柯感兴趣自己所提出的话题表示满意:“后天就是北苍剑阁的招新日,很多人都会去看看,胆子比较大的还会参加考试。”
“考试也有人喜欢看……”木柯挑了挑眉一时无语,他当时参加天澜教院的考试不知多痛苦,首先得过了村里的提档线,还得估算天澜的录取分数线。
一阵马蹄轻响,泥土上留下了凌乱的车辙,一直去往北海。
“小哥你买保险没有?”赶车小哥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样子的纸,“在商路上是要买保险的,前边那条山路经常有土匪出没,一看你就没经验。”
“保险,是遇见劫匪就能跟他们分钱?”木柯很开心,他对银票模样的东西都有异常的亲切感。
赶车小哥微微愣住:“遇见就有钱赚……你说的……那叫刮刮乐吧?”
“真不真?!”木柯的双目绽放出绚烂的霞光,气势可洞穿天地,“刮刮乐是何奇珍异宝,竟然如此来劲儿!”
“你到底买不买保险啊!”赶车小哥有点不爽,他是个敬业的人,怎么能被客人牵着鼻子走呢。
“买买买,你再跟我说说刮刮乐!”木柯赶紧掏出一把碎银子,笑眯眯地塞给了赶车小哥。
妈的,智障。赶车小哥一脸鄙夷地看着木柯,然后将一纸保单和一只毛笔递给他:“填个表,填好了你想问啥我跟你说啥。”
“折寿保险,这个名字差不多会赔死……”
“大哥,我家保险叫祈祷……”
木柯拿起了毛笔,皱着眉研究了半天,突发一声惊呼:“最高可获赔黄金千万两,这么多钱……我得怎么花?”
赶车小哥已经没有和他说话的欲望了,直愣愣地瞪着双眼,看着木柯慢慢把表填完。
当填到近乎最后的时候,木柯的手突然停顿住了,指着“受益人”的那一栏,颇为不解地问道:“这个受益人填什么?”
“填你最亲的亲人。”
“没有亲人怎么办?”
“小兄弟你的人生很任性啊!”赶车小哥的目光变得温暖了几分,双目上扬作思索状后道:“你就填上对你最好的人的名字,谁都可以……就是那种很照顾你、受你欺负也不生气,你希望他一辈子都能过的很好的那样的人。”
“牛*啊!”木柯微微张开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赶车小哥,“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在哪儿能得到,刮刮乐?”
“你好好想想,你的人生中没有这样的人吗?”赶车小哥的目光有些哀伤,为了不被木柯察觉到而转到了远方。
苦命的人还真是遍地都是啊,看着如阳光一样明媚的少年原来……连个亲人和对他好的人都没有。
而倚靠在麻袋上的木柯则是在认真的思考着,淡淡的影子沿着车身落在路上,与那些泥土中的沙粒黏着在了一起,就像一条被拖拉着的死狗。
对我最好的、最照顾我的、受我欺负也不会生气的……这样的人自己的生活还拥有吗?木柯露出洁白的牙齿,嘴角扯的很开,就像笑了一样……没错,这样的人……都死了。
“好了,别填了!”赶车小哥生气的很,怒气冲冲地将木柯手里的保单抢了回来,“你可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卖了,你看你那个样子,半死不活的,可就算是这样你也得相信啊,你人生中肯定会有这样的人,所以你难过个屎啊!言情小说么,明媚少年的小忧伤啊。”
木柯盯着赶车小哥那张黝黑的脸庞,有些话郁积在胸口,想要喷薄而出。
“苦命的人多了,我也苦,要不然我也去做修士了……”赶车小哥开始偷偷抹眼泪,手里的保单被他当做了手绢,“总得相信点什么,即使连世界也不值得相信了。”
木柯砸吧了一下嘴:“哥,我……”
“你不用感激我。”
“我没有感激你,我是想说……”
“你说什么,我给你这么热心的帮助你竟然不感激我!”
“哥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行不行,我的钱你得还给我吧……不是,咱得讲理啊!”
赶车小哥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耳朵拼命摇头,然后泪眼朦胧地看着木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我*,这浪漫的娇嗔是什么情况……木柯感受到一阵恶寒从天灵盖传递到了其脚趾头,就像醍醐灌顶一样。这小哥的取向绝逼有问题!
炊烟悠悠随风西去,未亡人一路朝北,恍恍惚惚,海潮已如旧时牧笛音。
接近北海之时,日头已经走入了下弦,不远处的城墙被笼罩在深色的光芒中,呼呼地热风吹打在斑驳的墙面,带着咸咸的味道。
木柯走下车,对着城墙伸了个懒腰,沉重的心情渐渐有些放松。
“前面的马车赶紧让开!”
寂静的郊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直冲向正在查货的商队,声音里带着些许急切和傲慢。
那是一辆带着北苍剑阁的印徽的马车,不知道被什么攻击过而布满了裂痕,在马车后是一队骑马的北苍弟子,他们衣着狼狈,脸上带着血污,双眸里像灌了血一样猩红。
木柯闻声之后随意地向后瞥了一眼,视线却再也移转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