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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买比例不够, 此为防盗章 屋里暗幽幽的,像是几天不通风了, 弥漫着一股怪味。
宝儿抬头, 只见足能容纳六、七人的床榻, 只有一人横着卧在上面, 大热天的没盖毯子,朝一侧睡着, 微微蜷起身体。
那人瘦的厉害, 正好背对着她, 凌乱的黑发间,露出一截苍白修长的颈项。
宝儿两手叉腰, 大声道:“好呀!你跟御膳房的人顶嘴,挨了几下板子,这都多少天了?你还准备继续装病不成?”
容定只不理她。
宝儿心头火起, 柳眉倒竖:“长华宫守在殿内的,只剩你我二人, 你偷懒不起, 可不是把活都赖在我头上了?你快起来,跟我一起伺候皇后娘娘。”
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
宝儿气的想用鸡毛掸子打他, 刚走近一步, 却听容定低低咳嗽了声,道:“皇后娘娘……难道不是太后?”
宝儿愣了愣, 道:“这得看摄政王的意思。”
容定忽的笑了声, 那语气说不出的古怪:“他有什么不肯的。”
宝儿盯着他看了会儿, 突然转身关上门,凑过去:“小容子,你进宫也不久,但好歹比我时间长,你可知先帝和咱们娘娘,究竟为何变成这样?”
容定没答话。
宝儿也不是真的期待他有答案,兀自在桌边坐下,喃喃道:“难道真的天子风流,伤了娘娘的心?唉,原来再贤惠的女人,终也会伤心难过的。”
容定沉默一会,冷不丁开口:“你们娘娘……她好么?”
宝儿未曾注意到他奇怪的称呼,答道:“娘娘有什么不好的?整天念书喝茶,西边儿的李贵人成天哭泣,你也晓得那声音有多渗人,唯独娘娘半点不在意。我要有娘娘那心性,都能修炼成佛了。”
容定笑了笑:“那就好。”
宝儿站了起来,用鸡毛掸子敲了敲床沿,哼了声:“我再宽限你两天时间,你若是还偷懒装病,我就告诉娘娘了!”
说完,转身走了。
门开了又关,容定缓缓从榻上坐起。
少年长得极为秀美,只是此刻形容憔悴,眼窝深陷,脸色泛着病态的白,唯独一双细长的眼,却凝着这皇城禁宫最深沉的黑。
他慢慢举起手,细细审视着十根干惯了粗活,长了茧子的手指。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的手。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他曾是皇城之主,天下之主,他的灵柩还停在永安殿,未曾葬入皇陵,可死后再次睁眼,本应成为先帝,位列太庙的他……竟重生成了一名身份低微的假太监,服侍着被他关了禁闭的冷宫皇后。
前世九五之尊,万人之上,今世命如草芥,任人践踏。
多么荒唐。
*
自从摄政王来过一趟,小皇帝乖了许多。
今早,李太妃喂他吃粥,他默不吭声地吃下半碗,才小小声道:“太妃娘娘,吃不下了。”
李太妃笑了起来,拿起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皇上再吃一些吧,吃了才有力气。”
小皇帝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李太妃称赞道:“皇上真懂事。”
嘴上这么说,看着小皇帝的眼神,却带着一抹怜惜。
李太妃心里觉得奇怪,小皇帝作为先帝唯一的皇子,送到江皇后身边后,又被立为太子,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可这孩子非但没有骄纵之气,言行之间,反而有一种怯生生的感觉,怕生的厉害。
小皇帝吃完了,慢吞吞伸手,拉住李太妃的袖子:“太妃娘娘,今天……我可以见母后了吗?”
李太妃神色一暗:“还不可以,再等几天,你皇叔会带你去见你母后的。”
小皇帝扁起嘴,强忍住眼泪,哽咽道:“父皇也是那么说的,他生病前,也说福娃很快就可以见到母后了。他撇下我去了别的地方,我还是没见着母后。”
李太妃叹了声,将孩子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背脊安抚。
想起长华宫的那位,说不伤心,那一定是假的。
李太妃看着江晚晴长大,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更差点成了自己的儿媳,这原本应该是个美满的故事。
终究,可惜了。
*
又过了一天,容定终于肯下床了,便来请安。
只是见到江晚晴,闷了半天,自恃上辈子的身份,怎么也弯不下膝盖行礼,心想他好歹曾经是个体面的皇帝,怎么沦落到给自己皇后跪下请安的份上了。
这皇后还是他关入长华宫禁闭的。
是他又爱又恨百般无奈的结发妻子。
所幸江晚晴正在写字,没空注意他。
面前摊开的一张宣纸上,写了四个数字。
零陆贰柒。
宝儿端着茶水过来,瞧见了,好奇道:“娘娘,这是什么?”
江晚晴道:“没什么,写着玩。”
宝儿瞧了会儿,又问:“可是谁的生辰日子?”
江晚晴道:“不是。”
不是谁的生日,只是她手机的开锁密码。
自她穿越后,漫长的二十年啊!她一边在脑海中描绘父母的容貌,一边背诵自己的手机号、手机密码、电脑密码,生怕重回现代后忘记了。
唉,但愿她在手机欠费停机前,能穿回去。
江晚晴停下笔,看了看宝儿,又打量了容定两眼,对他道:“小容子,你在外头且忍让着些,旁人身后有主子撑腰,我却是不能替你出头的。”
容定微微一怔,薄唇无声翕动几下,隔了会儿,才吐出两字:“……娘娘。”
江晚晴笑笑,温声道:“你和宝儿都是,若你们能尽早觅得高枝,那是最好不过,不用陪我在这里过苦日子。”
宝儿头一个叫了起来:“奴婢是心甘情愿伺候娘娘的!”
江晚晴摇摇头,看着笔尖沾着的墨水,淡淡道:“我也是真心诚意劝你们的,并非在试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是,你们也是。”
她是注定生命不止,作死不休的人,拖累的人越少越好。
宝儿开始指天发誓一生效忠于主子,絮絮叨叨个没完。
容定突然道:“先帝一生只得娘娘一位皇后,如今幼帝登基,您是大夏当之无愧的皇太后,迟早能移居慈宁宫。”
话音刚落,天际忽而暗了暗,似是厚厚的云层掩住灼灼烈日,蝉鸣声一阵一阵的,懒散中带着几许力不从心。
江晚晴回过头,诧异地看向他,只见少年一张脸苍白,低着细细长长的一双眼,薄唇紧抿,毫无颜色。
她微微一笑,说:“那你就错了。”
容定正想问话,奈何宝儿缠着江晚晴表忠心,他只好作罢。
他想问的太多了。
想问凌昭就有那般好,值得她一生牵肠挂肚?
想问如今凌昭已是摄政王,她为何不想法子引他来见她?
……
而最想问的,莫过于一句话。
——夫妻七年,她心里,当真不曾有过他么。
容定抬眸,只见江晚晴正望着远处的宫殿楼阁发呆,正是停灵的永安殿的方向,他心中一动,问道:“娘娘可是在思念——”
江晚晴接口道:“是啊,我在想福娃怎么样了。”
容定无语,胸口闷的厉害。他不肯气馁,再接再厉:“您就不想……先帝么?”
江晚晴蹙眉,奇怪道:“想先帝?想他作甚?”
容定胸中郁结的这口气,就更憋屈了。
江晚晴走到窗边,临窗而立,幽幽道:“唉,想抱福娃举高高了。”
宝儿附和道:“皇上肯定也在想您呢,娘娘和皇上母子情深,皇上定不会亏待您的。”
容定却没好气道:“那您不想摄政王么?”
这话问的突兀且无礼,江晚晴回头,看他一眼。
容定平静道:“皇上年幼,而摄政王正值盛年,又是刚硬强势的性子,以后宫里的一切,怕是由他和李太妃作主了。”
江晚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你说的对,是该想想他了。”
容定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江晚晴立在窗边,盛夏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进来,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肌肤,白得几近透明。
她生的极美,眉眼的精致耐看还在其次,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上的气质。
犹如池中睡莲,纤尘不染,虽然有着不胜柔弱我见犹怜的外貌,骨子里却是清清冷冷的,天性清傲不容折辱。
容定默默垂下眼。
这些年来,他看着她从尚书府的千金小姐,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的大夏皇后,又被他下了禁令,关在不见天日的深宫。
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可无论处境如何,江晚晴从未改变。
滔天的权势,无尽的富贵荣华,在她眼里,皆是过眼烟云。
她还是她。
他恨过她的清高。
“……咦?”江晚晴凝神细听,远处似乎有些吵闹,便转头吩咐宝儿:“出去瞧瞧,什么事情?”
不消片刻,宝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娘娘……是、是晋阳郡主,她是冲着咱们这里来的。”
江晚晴挑了挑眉。
先帝下了禁令,不准闲杂人等靠近长华宫。
这位晋阳郡主是异性王爷的女儿,也是原小说里的女配,从小暗恋凌昭,等白月光江晚晴领了便当,终于如愿以偿,得以嫁给凌昭当皇后,但是因为性格骄纵无脑,在小说里被人挑唆着当枪使,和女主作对,没活过半本书。
早前操办丧仪,来往的命妇宗亲们不少,晋阳郡主会进宫也不奇怪。
只是,她来长华宫干什么?
难怪王爷要撵她出来……娘娘可是他的皇嫂啊!岂止是无耻,简直就乱了伦常,大逆不道,天打雷劈!
正想到这里,天边传来闷雷一声响,轰隆隆,轰隆隆。
宝儿吓的魂飞魄散,一颗心挂在主子身上,也不管会不会遭摄政王责难了,双手用力拍打门,哭着大叫:“娘娘!娘娘!”转过头,想去求秦衍之,却见容定站在门边,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他的神色平静,无声无息往那里一站,就像个不为人知的影子。
宝儿看见他那么冷淡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骂道:“小容子,你个死没良心的!娘娘待你那么好,如今你亲见她受辱,竟连一滴眼泪都不流!”
容定听见了,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你眼泪流了不止十滴,有用吗?”
宝儿气结,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娘娘!呜哇……”
倒是一旁的秦衍之,闻言略带惊讶地偏过头,看了看那名沉默而清秀的小太监。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摄政王一阵风似的走出好远,又转身走了回来,对里面说了句话,这才铁青着脸,向殿外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容定,忽然出声:“天气闷热,长华宫不供冰,娘娘睡不安稳。”他没抬头,依旧是低眉敛目的姿势,沉静得好似从未开口。
宝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留神,打了个哭嗝。
小容子是傻了吗?
他看不见摄政王的脸色?这般凶神恶煞,简直可以止小儿啼哭了……他还敢提什么供冰的事,还敢问王爷讨冰,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凌昭脚步一顿,随即走出殿门,并未说什么。
秦衍之回头看了眼容定,抱着狗跟了上去。
摄政王走了,宝儿见江晚晴站在里面,披头散发的,顿时心酸不已,泪流满面地飞奔进去:“娘娘!奴婢没用,您受苦了……”
江晚晴拍拍她的背脊,微笑:“还好。”
宝儿兀自抱着她哭得伤心。
容定没有进殿,只是抬起头,望着雨雾中,那两人逐渐模糊了的背影。
震怒是表面,内里……只怕失魂落魄了罢。
上次瞧见凌昭这幅不人不鬼的死样子,还是父皇过世那年,宫庭家宴,凌昭回府后没多久,密探传来消息,燕王吐了口血,把自己关在演武场,练了一晚上的刀剑,彻夜未曾合眼。又过了一天,听说凌昭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他这个七弟,从小是铁打的身子,突然发病,八成是心病所致。
凌昭走的极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的边缘。
容定笑了一笑,不无恶意的想,不知这一回,他又要吐上几口血,病上几日了?
*
等大雨停了,回府的路上,凌昭坐的轿子。
秦衍之想,这样也好,若是让王爷骑马,他在气头上,没准一挥鞭子,驰骋到城外发疯去,这雨虽然暂时歇了,看天色,晚上还是要下一阵的,淋着他就不好了,毕竟眼下不比在北地的时候,多少事情等着王爷处理,片刻不得松懈。
可不好的是,凌昭非得叫他一起坐在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