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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茶叶办事处的生意,跟村里已成一体。
南下回深圳前,韩春雷又花了几天时间,从村里挑人,安排后续用工的问题。
这事,在柴家坞可是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毕竟连县里大领导都来慰问了,说明这买卖肯定稳了,大家不再像之前那么瞻前顾后了。
而且韩占水他们如今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全村人不是瞎子,现在谁不知道跟着韩春雷干,指定顿顿能吃饱饭啊?
一时间,村民们踊跃报名,情绪热烈。
最后,韩春雷跟支书韩占奎商量讨论过后,决定暂时从所有报名者中,挑选出十名在村里口碑不错,家庭又确实存在困难的村民。
这十个村民,分别被安排到收购、质检、包装和运输等各个环节之中。
当然,光是人品不错还不行,这十个人还要经过试用期,来鉴定他们工作能力。
如果试用期通不过,照样除名,招募其他柴家坞村民来顶替。
韩春雷很清楚,如今这盘子大了,人也多了,问题自然也会跟着增多。在未来的管理工作上,光靠鼓动几句,喂几口鸡汤,肯定是不行的,还是需要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不断试错纠错,最终形成属于他们的专门管理制度。
所以,他也做好了今后要经常往返深圳和杭州两地的心理准备。
差不多用了五六天的时间,忙活和交代完这摊子事后,他才带着介绍信,踏上了返回深圳的火车。
他不能继续在老家呆着了,除了生意不允许外,他也着急带着相关证明材料和介绍信回去,然后到工商局把他的办事处,从个体工商户挂靠到柴家坞村大队名下,这样也算是摆在明面上的集体企业了。
有了这层保护罩,虽然还是暗箭难防,但至少可以挡掉许多明枪了。
第三天的下午,他拖着大包小包回到了湖贝村。
一进阿雄家的院子,就看见几个租客围坐在荔枝树下,正听着一个五六十岁的布衫老头,摇着蒲扇,吐沫横飞地侃着大山。
“睇报纸没?四川猪肉过盛,暂时取消肉票了,相当于临时敞开供应。生产队杀猪,还有补贴。我同你哋讲,深圳取消肉票的日子,唔远啦!”
“点解菜价这么贵?深圳多少生产队,偷偷把青菜卖给香港人。现在,整个广东,青菜最贵就係深圳啦!粮价要係同菜价一样涨,要出大事啦!”
老头很是健谈,不怎么正宗的普通话里,夹着客家话的口音,语速飞快。
年轻租客们听得津津有味,眼里全是佩服。
韩春雷不认识这个老头,略听了几句,就要往楼上走。
“诶,你找谁啊?”老头叫住了韩春雷。
韩春雷愣了愣:“我住楼上。”
“住楼上?”
老头站了起来,看着韩春雷大包小包地拖着行李,随即脸上堆笑地问道,“你是春雷仔吧?”
“阿伯认识我?”韩春雷疑惑道。
“我当然识得你啦!”
老头比比划划地说道,“我听我家雄仔说起过你,夸你做生意猴赛雷……”
“雄仔?你说雄哥?那你是——”
韩春雷突然发现阿伯跟雄哥长得有几分相像,顿然想起,问道,“莫非阿伯是雄哥的父亲?”
阿伯哈哈一笑:“对!我是雄仔的老豆!罗大鸿!”
还真是。
阿雄老豆之前因为走私香烟,被判了两年。阿雄说今年开春后,他老豆就会刑满释放。
看来,出狱的日子刚好是他回杭州的这几天。
韩春雷赶紧放下行李,走过来和罗大鸿握手道:“伯父好!”
握完手,又从兜里拿出香烟来,给罗大鸿和那几个年轻租客们散烟,一人散了一支。
“红双喜?”
罗大鸿就着租客手中的火点着了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很社会地吐出一口烟圈,赞道:“你这红双喜,味很正,不是水货香烟!”
韩春雷笑了笑,果然是走私香烟的,一口就能抽出真假,专业。
罗大鸿又问道:“春雷仔,听说你那个茶叶生意很旺,你还招人不?”
“老豆!”
就在这时,阿雄从屋里走了出来,喊道,“春雷刚回来,行李都没放下呢,你说这么多干什么?赶紧让春雷先上去休息吧!”
说罢,阿雄又冲韩春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点上楼,别跟他老豆多说。
韩春雷会意地点了点头,道,“伯父,我刚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真有点累了。”
罗大鸿点点头,说道:“那你先休息,一会开晚饭,我喊你!我们边吃边聊。”
韩春雷现在还是交伙食费,跟阿雄家搭伙吃饭。
“春雷你先上去休息吧。”
阿雄冲韩春雷摆摆手,然后拉着罗大鸿的胳膊,说道:“老豆,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讲!”
……
到了傍晚,天擦黑的时候。
阿雄妈妈在院里喊韩春雷下楼吃饭。
饭桌上,阿雄老豆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也没之前在院里那么健谈了,只顾蒙头喝酒。
至于他之前说,要跟韩春雷边吃边聊的事,也浑然抛诸脑后了。
今晚,阿雄也话很少。
这父子俩搞得奇奇怪怪,让韩春雷这顿晚饭吃得有些压抑。
吃过晚饭,他刚回屋没多久,就听见阿雄的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争吵声。
难道又是为了雄哥搞对象的事?
不过他也懒得多想别人家的闲事,自顾自的琢磨起接下来生意上的事。
约莫过了有一个小时。
笃笃笃!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春雷!你还没睡吧?”
是阿雄的声音。
“没睡呢。”
韩春雷起身去开门:“雄哥,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我看你屋里亮着灯,就来看看,没打扰你吧?”阿雄坐到了椅子上,脸色有些讪讪的。
“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韩春雷拿起热水瓶,倒了一杯茶,“雄哥是找我有事?”
阿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是不是又跟家里人吵架了?我刚刚听到你屋里……”韩春雷指了指阿雄房间的方向。
“哎,还不是因为我那个不争气的老豆?”
阿雄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老豆也是奔六十的人了,但他这辈子,就没安分过。刚解放那阵子,村里给大伙分了田地。他嫌种地苦,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解放了,天下太平了,古董肯定值钱。于是把家里的那点积蓄,统统拿去做了古董生意。结果,古董的价根本就没上去过,白折腾了好几年。”
阿雄说罢,摊摊手,满脸的无奈之色。
但韩春雷听着倒是觉得很有意思。这老爷子的确挺不安分的,不过思路倒也不差,要是真古董,就算当初不翻,以后肯定是要成百上千倍地往上翻的。
韩春雷问道:“那伯父当初收的那些古董呢?”
“都没了。破四旧那会儿,全被红卫兵砸了!”
“呃……好吧,那还真是白忙活了。”韩春雷顿觉惋惜。
阿雄:“后来,我老豆又偷偷倒腾粮票、工业券、外汇券什么的。从我记事起,他就因为投机倒把,被公安抓过不下十回。到了前两年,他瞒着我和我老妈还搞了把大的,居然去走私香烟!最后被公安抓了个现行,坐了两年大牢。实话跟你说,就我老豆被关进去的这两年,我跟我老妈才算过了两年安生日子。可笑吧?”
阿雄说完,搓了搓脸。
韩春雷给他倒了杯茶,并没有打断他的倒苦水。
阿雄:“上个礼拜,他终于出来了。这回我和老妈好说歹说,终于把他劝松口了,反正年纪也大了,就少折腾,安心在家享享清福。谁知道,回来的头两天还好,第三天他又开始他闲不住了。我说那要不就回村里种地,他不愿意。我说那去线圈厂上班吧,反正现在村里能去的都去了,他又嫌工作时间太长,来钱太少。”
韩春雷听着听着,突然想起下午自己进院子的时候,罗大鸿问自己还招不招人。
这下明白阿雄为什么冲自己使眼色,让自己赶紧上楼了。
看来时这位爱折腾的罗阿伯,是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了。
他笑道:“这么说来,你老豆看不上那么大的一家线圈厂,反而相中了我那小小的茶叶办事处?”
“他……”
阿雄一脸的惭愧,郁闷道,“我晚饭前劝过他一次,吃完了晚饭又跟他吵了一次。但他死活就是要……要跟着你干!”
“雄哥,我这该是说荣幸呢,还是不幸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