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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里, 臧皇后也问道:“皇爷难道又开始宠爱阿宣了?”
郗法无奈道:“并不是, 实在她哭得可怜,说多少天没见着朕了, 一力邀宠,朕却不过她的厚意。”
臧皇后面色不定,只是不语。
郗法却又握住她的手, 温声道:“朕说过不会再为美色所惑, 那就是说到做到的,你只管放心就是,朕分得清美女和美女蛇。”
臧皇后被他逗笑了,又道:“实在这小半年都没有查出来阿宣的不是, 妾也觉着她是清白的呢。”
郗法不置可否道:“过几年再看吧。”
臧皇后也不劝了,又道:“另有一样,阿宣这几日许是孕中多思, 把小施挤兑得了不得,小施过来求我给她迁宫呢。”
郗法道:“几句闲话罢了, 这就要迁宫,像什么样?横竖宣氏真要害人也是害的有孕有子的嫔妃, 不干她的事, 叫她仍旧在永华宫里老实住着,不要生事,朕这几日在忙秦家谋逆的事, 没有时间与她玩闹。”
臧皇后当即放下了后宫小事, 转而紧张道:“罪证都找齐了?”
郗法道:“找了一整个冬天, 总算找齐了,定下了秦家谋逆、混淆皇室血脉与大不敬的数项大罪,连他们家带半个太原王家、半个大同拓跋家都下了狱,只等关到秋后处决罢了。”
臧皇后颔首道:“既然有真凭实据,想来朝臣也无异议了。”又叹道:“秦家那个二娘也还老实知事,大娘这几日嘴上不说,心里都在念叨她哩。”
郗法道:“这你倒不必担心,国法也有‘罪不及出嫁女’一说呢。朕还特意看过,秦二去年夏天说了当地一个书香人家,那一家重信守诺,愿意提前将她娶过门去,户部那边便早早地点了他们家不充公的家产,也有几千两银子之数,都分给那几个定了亲而夫家愿意娶她们过门的在室女做嫁妆了。”
臧皇后略心安了些,道:“虽然知道她们家是罪有应得,妾总是有些挂念秦二的,这孩子毕竟与温恭有些情分,又是个不知道她们家谋逆的好孩子,妾回头托人送她几分妆奁罢。”
郗法道:“你来安排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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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宣夫人又有身孕,宫里如今也有了三个公主四个皇子,郗法就没有进行今年的内宫小选——小选不过是为了选拔嫔妃延续子嗣罢了,有了几个孩子就可以了,要那么些人做什么?反倒浪费,须知妃嫔们的脂粉钱也是很大的一笔数目呢。
二月里沈令嘉过生、三月里施阿措过生,都只不过是随意招了几个相熟的妃嫔过来吃顿酒也就是了,倒是三月初皇三子周岁,常太后为他大办了生辰宴——寿哥实在是个可爱甜蜜的小郎君,整场宴席上一直粘着常太后不放。柔福长公主也将雅哈鲁带过来了,常太后一直是叫这位北狄的大公主作“凤儿”,十分疼爱。
施阿措低声道:“皇三子倒是天真可爱,不像谢婕妤。”
沈令嘉也道:“常娘娘就是个温柔的好脾气,轻易不发火的,皇三子由常娘娘养大,自然像她老人家。”
谢玉娘也不是不想出来与众人饮宴,可是她凶性未除,郗法就加派了守在永福宫门口的人,对外只说谢婕妤一心礼佛为皇子与太后祈福,决心把她关到安分的那一天了。
到得五月里,因去年孟娘娘就是在冷泉行宫没了的,今年宫里各主子都没有心情再往冷泉行宫去游玩,沈令嘉等南方来的妃嫔只得在太液池边设了一小宴,不过微偿无有水景之憾罢了。
众人酒酣耳热,恰桌边端上来一道点着香醋的鲫鱼汤,施阿措方喝了一口就干呕了起来,沈令嘉不悦道:“谁做的这汤?叫御膳房那边领罚去!”
施阿措吐完了,忙漱了口道:“并不是这个汤不好,只是我今年苦夏些,闻见什么都想吐,实在难过。”
米如如却道:“莫不是有了吧?”
施阿措也不知道。
沈令嘉便道:“百合去太医院请陈太医,恰明儿也该请平安脉了,今儿早请一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施阿措道:“何必呢,你也说了明儿就请平安脉了,今儿倒这样早早地忙起来,倘若我肚子里是空的,别人再说些什么可怎么办?”
沈令嘉道:“那晚一天你万一用些什么不对的东西妨克了肚子里的孩儿怎么办?还是现在就去叫人来看看吧。”
施阿措也害怕宣夫人比她先看出来她肚子里有个孩子,然后下手谋害,便应了。
一时陈光来了,号过了脉,道:“一月有余了,只是因为小主有宫寒的老毛病,因此脉象不大稳,九天以前那一回平安脉才没有把出来。”
席上众人纷纷笑道:“恭喜恭喜!”
沈令嘉便给了赏钱,又打发侍女去报臧皇后与郗法。
晚间郗法果然来了永华宫,在柔冶殿握着施阿措的手笑道:“你一贯身子不大好的,如今竟也有了身孕了,一定要小心些的好。”
沈令嘉生怕宣夫人使计策害了施阿措,守在旁边笑道:“云衡云太医不是女科很好吗?从前也伺候过韦婉仪产育的,如今韦婉仪与皇三女都很康健,不如仍旧让他来看顾阿措的胎。”
郗法道:“你的主意很好。”便使魏璐去报了臧皇后,臧皇后也允了,趁此机会又重提给施阿措迁宫的事:“阿措产下了皇子公主之后说不得就要独掌一宫,到时候还与阿宣同挤在一个宫里反倒不美,不如趁着她月份小,先叫她迁去阿沈的明光宫,到时候她们姊妹两个互相照看也好。”
郗法尚在犹豫,宣夫人却道:“阿措月份这样小,显见得胎气还不稳,她的身子又不好,何苦让她这样怀着皇嗣赶来赶去的?妾也有身孕,倒不如叫她与妾同住一宫的好,妾还能照看她呢。沈贵人年轻无子,怎么懂得产育的事?”
沈令嘉现在看宣夫人犹如一个随时等着把施阿措的孩子打掉的阿修罗,闻言全身的毛都扎煞起来了,硬邦邦地顶道:“夫人有过了三个孩子了,果然是懂得产育的事的。”
宣夫人一下子眼圈就红了:“我也不过是好心,贵人何苦这样刻薄我!”便扭过头去坐在床边垂泪。
沈令嘉也自悔话说得不那么圆融了些,正要补救,郗法却道:“谁给你的胆子说这样的话!令嘉给拂云道歉!”
沈令嘉见郗法发怒,忙忍着气立起来赔罪道:“我年轻不懂事,又忒担心阿措的胎,一时猪油蒙了心说错了话,夫人勿怪。”
宣夫人还在那里妆相。
沈令嘉也起了真火,二话不说就要往地上跪,心想你不怕折寿我也不怕丢人。
旁边诸红叶忙一把搀住了她,打了个圆场道:“才过了大年,怎么贵人又要给夫人拜年呢?”
沈令嘉不说话,施阿措也不声不响地站起来,显见得是沈令嘉站她也站,沈令嘉跪她也跪,姊妹同心了。
宣夫人便拿乔道:“你们姊妹是一条心的,偏我是个一心要害你的外人!”
沈令嘉正要顶嘴,郗法却道:“她们并没有这个意思——拂云,若我把阿措的胎托付给你,你能不能保证一定将她照顾好?”
宣拂云道:“我的本事,皇爷还信不过么?”
郗法便轻轻道:“那我就将阿措托付给你了。”又转过脸吩咐道:“天热,沈贵人热得昏了头,戴凤带她回明光宫吧,无事不必出来了。”
沈令嘉大惊失色,她失宠还是次要的,将施阿措送进宣夫人手里何异于羊入虎口!
她跪下恳求道:“皇爷……”话未说完,戴凤已经将她拖起来拉上门外小车了。
沈令嘉急得要死,求道:“戴公公,您让我回去再求一求皇爷!”
戴凤一路上闭嘴不言,到了涵香殿门口,将她交给李嬷嬷之后方轻声道:“小主不必担心,您要是真失了宠,如今送您回来的就不是奴婢,而是粗使的太监了。”
沈令嘉未解其意。
戴凤一笑,那笑容里竟然有些怜悯的意思,也不说话,自去了。
一时百合回来报道:“门口有侍卫守着。”
沈令嘉气急败坏地一跺脚回房去了。
半夜里,她一直在思索戴凤所说的话。为什么郗法对她那么不客气,戴凤仍然说她没有失宠?为什么宣夫人的不安好心已经被郗法知道了,可是她又有了身孕?为什么施阿措明明已有了身孕,郗法却不许她迁宫,反而将她交付给心机深重的宣夫人?
她思索了整整一夜,到天边微亮时方豁然惊醒:“小娘养的,这傻.逼皇帝要拿阿措的胎做饵,去钓出宣夫人这尾大鱼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