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父女

我是一只花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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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奉国侯府的第一件事,夏浅枝去看了白氏。她已不再是掌握中馈,能在侯府一手遮天的如夫人,而变成了比妾还不如的通房。

    白氏刚刚落了胎,形容消瘦,柔弱不堪,见到夏浅枝过来,便命两个小丫头将自己强行从床上搀扶起来,给郡主行礼。

    夏浅枝扫了一眼她支撑不住身体而一个劲儿的发颤的腿脚,倍觉无趣,漫声道:“你的孩子去见先夫人张氏的孩子和我的母亲了,你说,他们见了面会说什么?”

    白氏咬唇,轻声道:“贱妾一时激动差点儿伤到郡主,实在有罪。所谓母债子偿,妾的孩子代妾向郡主的母亲去赔罪,也是应当的。”

    母债子偿,夏浅枝咬紧了嘴唇,白氏这是影射长公主害人,自己也该偿命呢。

    看着夏浅枝脸色一变,白氏心里并不快意,只有无尽的懊悔。她太轻敌了,以为夏浅枝只是五岁孩童就不可能懂得自己的筹划,从前自然如此,侯府里所有人都故意忽略夏浅枝,让她什么都不懂,但是去年夏天她进宫之后,她一定是受过皇后的指导栽培,迅速的成长了起来。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相让。夏浅枝不明白了,自己是尊贵的郡主,白氏现在只是侯府里谁都可以来踩一脚的通房,二人身份有云泥之别,她还有什么底气和自己针锋相对?

    正疑惑着,解惑的人来了。

    听到一步一拖的特殊脚步声,夏浅枝拉着陈一弘转过身,屈膝行礼:“见过父亲。”

    “我听说你在宫里极受皇后娘娘的宠爱,教养极好,怎么回了侯府见到为父就不会行礼了?”夏文正虎目一横,严厉道,“再行一遍。”

    夏浅枝拉住想要冲出去的陈一弘,又行了一遍礼。

    “再行!”夏文正还不满意。

    夏浅枝垂着眼藏住讽刺和自嘲的神色,一遍一遍按照夏文正要求的行礼。陈一弘握紧了拳头,双眼泛红,忍不住挣开她的手冲到夏文正面前。

    “红衣!”夏浅枝的腿酸的不得了,没了他在一旁扶着,立刻歪着身子摔向一边。

    陈一弘又跑回来扶她,整张小脸都涨得通红,似乎有一把野火烧在他胸膛里,随时随地都要喷发出来。夏浅枝按着他的肩膀站起来,低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再次咬紧牙关颤巍巍的行礼。

    一簇得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知道,那是白氏,被拆穿了恶毒心思,被贬为通房,仍旧受奉国侯保护的白氏。夏浅枝明白了,夏文正就是她的底气。

    “行了行了,”夏文正摆手,“你是个小丫头,以后别总掺和父亲房里的事,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夏浅枝握住陈一弘给自己擦汗的手,忽然笑了。春光烂漫里,她的笑比枝头盛开的乱香闹蕊还要娇俏:“父亲,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我见您自然要行家礼。可是我是郡主,您是侯爷,您见我,也该行礼的,这也是祖宗规矩,父亲不是忘了吧?”

    夏文正额边暴起青筋,猛然抬起手,陈一弘立刻警觉的挡在夏浅枝身前,毫不怯懦的与他直视。他要敢碰小姐姐一根手指,他就跟他拼命。

    夏浅枝把身上的尘土全部拍打干净,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奉国侯见了本郡主不知先行君臣之礼,只知家礼,有不尊不敬之嫌,本郡主罚你朝着皇宫的方向罚跪一个时辰,你认罚吗?”

    “我是朝廷二品大员,曾经东征西讨为国立功,你一个凭着出身才得了封赏的小女娃,也敢罚我?”夏文正自然不认。

    夏浅枝微微笑了:“您若是为国立功才封的二品侯爷,我当然不敢罚。您是吗?”因为长公主才封的侯爷,现在来用侯爷的身份压迫长公主的女儿,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夏文正没想到夏浅枝连这种话也敢说,连这样的事也已明白,一时说不出话来。白氏赶紧打圆场:“一家人,亲父女,说什么君啊臣啊的,把好好的至亲弄得生分了。郡主快别生气……”

    “白氏通房,主子说话你也敢插嘴?看来是侯府里的规矩不太好。”夏浅枝故作疑惑,“你说,本郡主又该罚你点儿什么呢?”

    白氏噗通一声跪下来:“千错万错都是贱妾的错,郡主罚我吧,千万别伤了父女和气。”说完,她立刻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下手真狠,消瘦的脸颊立刻浮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夏文正怒视夏浅枝,一字一顿,从喉咙深处挤出五个字来:“我是你父亲。”

    夏浅枝脸上挂着宁静柔和的微笑,半晌后,似是反问,又似喃喃自语:“你是吗?”

    夏文正倒抽一口冷气,在暖融融的春光下出了满身的冷汗,所幸扶着墙才没一头摔倒。夏浅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领着陈一弘离开了白氏的院子。

    这奉国侯府的水,看来比她想的,还要浑浊的多。

    夏浅枝走在回去的路上,顺手折了一枝快要开败的桃花。心里想着,这朵花枝就像是现在的奉国侯府,看上去一团光鲜,其实花期已过,连一阵春风都可以将其打落在尘土里。

    她一时意气,暴露了自己其实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孩童,那两个人以后恐怕会对自己更加防备了吧。夏浅枝苦笑着揉揉脸,做了一年小孩子,突然扔下这层伪装,还挺不习惯。

    “姐姐刚刚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可怕?”夏浅枝捏捏陈一弘的脸。

    四岁的小男孩比她矮了半个头,还要仰着脑袋看他,因为这个姿势,本来很寻常的目光也让她硬生生看出一点崇拜来:“姐姐很厉害!”

    崇拜谁?她么?夏浅枝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回到东风苑,夏浅枝站在院子里,明明是满园春色,暖日明霞,她却似乎看到了夜风凛冽,百草凋零。

    还有她的房间,她的床,没有任何男人的痕迹,这是属于六岁女童的地盘,被庄嬷嬷重新收拾了,干净,整洁,只有她自己的味道。她一个人开始了新的生活,把她的红衣扔在迷局与混沌里孤独挣扎。

    夏浅枝松开陈一弘的手:“你出去玩吧,姐姐想自己待一会儿。”

    陈一弘沉默片刻,听话的走了出去。

    夏浅枝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想到不知多少年后还固执的守着东风苑的红衣,睡在自己床上的红衣,盼着自己魂魄能够回去见上一面的红衣,后悔与痛苦几乎要从身体里溢出来。

    早知如此,她宁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错杀三千,也该把一切威胁都扼杀在萌芽里。早知如此……她捂住自己的眼睛,一颗水珠顺着脸颊没入发间。

    “庄嬷嬷,想办法把母亲嫁进来前一年,到母亲死后这段时间里奉国侯府中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打听清楚,越详细越好。”晚饭后,夏浅枝一边喝茶消食,一边下了命令。

    庄嬷嬷先一喜,然后又涌上来源源不断的担忧:“郡主,当年的事是皇上亲自审理的……老奴自然相信长公主,只是郡主若没有足够严密的证据,只怕会落人话柄。”

    “嬷嬷不用担心,我只是想了解父亲母亲之前的生活,并不是要查什么案,翻什么供。”夏浅枝咽下一口清茶,只觉得一路滚烫落进肚子里,烈酒一样,使人生出无尽胆气,“我关心先慈往事,有什么话柄。那些做过恶的人,才应该担心,是不是还有话柄没摘除干净。”

    总要这侯府乱起来,她才好知道一潭平静下,究竟都藏着什么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