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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昶为人爽快, 平日里嘻嘻哈哈哈,在入住陆家三天后, 很快就和里面的丫头小厮,衙役师爷混熟了。
这日黎明,沈文昶从被窝里探出脑袋, 拉开帷幔瞧了瞧外面,此时外面还没有大亮,寻思片刻又躲在陆清漪怀里继续窝着。
陆清漪动了动,睁开眸子, 瞧着沈文昶的头顶, 不禁悠悠一叹, 这三天沈文昶每天二更才能回来,回来就抱着她哭,她心里何尝不心疼?
“我今日去找找父亲,让他和刘先生讲讲情面, 晚上早点回来吧。”陆清漪轻叹。
沈文昶轻轻在陆清漪身上蹭了蹭,她哪里是为着每日练的时间久?她是为了晚上那三白饭哭。
“二更回来也没什么,只是, 劳驾娘子大人去沟通沟通, 我这每日出这么多汗,晚上只给我一撮盐,一块馒头, 一碗干饭, 连点油水都没有, 连吃三天晚上,我都快吃吐了。”
陆清漪闻言道:“此事,父亲特地找过刘先生,只是刘先生说,让你早上和午时多吃好的,晚上就不必吃荤了。”
“那,那早上和午时也没见好哪里啊,青菜豆腐萝卜干的。”沈文昶苦着一张脸,欠着身子看向陆清漪,“哪里有一点荤?”
“我今儿找母亲说说,总不能还没练出个样子,身子先垮了。”陆清漪摸着沈文昶的脸道。
沈文昶一听点头如蒜捣:“对,对,找岳母大人说说。再说,咱俩在你娘家又不白吃白住,二娘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一千两啊,顿顿吃荤也能吃好几十年了。”
“行了,你若没有困意,你就起,我还想继续困会。”陆清漪翻了身。
沈文昶动了动,只觉得骨头架都散了,那刘先生训练强度大,她实在有些受不住,弄得每天回来精疲力尽的,守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就是想恩爱恩爱也提不起精神来。
沈文昶哀叹一声,忍着不适掀开被子,坐在床边穿袜子,今儿个若不是要去送唐鸿飞,她肯定就赖着不起了。
“还有啊,能不能帮我劝劝刘先生偶尔让我休息一天,每天累得跟孙子似的,哪有体力和欲望行房啊。”
沈文昶话音刚落,陆清漪便转身拿起锦枕朝沈文昶扔去。
锦枕招呼在身上不痛不痒,可沈文昶的心情极度不好,回头看向陆清漪控诉道:“你对我动手?”
“咱们之前有言在先,你若满嘴污秽之言,我是可以动手的,再说,我刚才也没动手啊。”陆清漪往上提了提锦被,声音比之前低了几分。
“枕头从你手上扔出来,就是动手。”沈文昶一本正经道。
“好了,多大的事你至于上纲上线么。”陆清漪瞧了眼沈文昶,“再说,是你先违背规定说一些羞人的话。”
“我说什么了,行房又不是污秽字眼。”沈文昶觉得行房再正常不过,哪家夫妻不行房?
陆清漪瞧沈文昶的架势,若是争执下去没完没了,索性翻了身背对沈文昶不说话。
沈文昶见状沉吟片刻,爬到床上,将手附在陆清漪肩膀上摇了摇:“不要这样嘛。”
陆清漪抬眸看向沈文昶没有言语。
“我身上好酸,胳膊一抬就痛,给捏一捏嘛。”沈文昶凑上前,将胳膊往前凑。
陆清漪白了沈文昶一眼,手却按到沈文昶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捏着。
沈文昶嘴角扬起笑,凑上前将陆清漪吻住。
片刻后,陆清漪轻轻推开沈文昶道:“今儿不是三月初四么,你不去送送唐鸿飞?”
沈文昶半趴在陆清漪身上道:“去,一起吗?”
“我就不用去了吧!我今日约了你沁儿表姐和馨儿表妹。”
沈文昶闻言支撑起身子,低头看向陆清漪道:“你约表姐没什么,只是你没事约馨儿那个丫头片子做什么?咱们可事先说好了,你约归约,可不能带她回来。”
陆清漪闻言嗔道:“有这样说自家表妹的么,她到底儿还没有及笄,你不能让着她点儿。”
“不能,我和她就不对付,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好了,到底儿是你表妹,你大度些,少作计较。还有今儿晌午我可能在彭家用午饭,你到时不必寻我。”陆清漪嘱咐道。
“哦。”沈文昶应着缓缓坐了起来,“到时候代我问外公外婆好。”
“嗯。”陆清漪说着也拢着被子坐了起来。
沈文昶下了床,忍着身上的酸痛穿起衣服来,得寻个法子,这样子练下去,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早饭后,沈文昶急忙忙往唐家赶,进了正厅,只见唐家夫人正低头抹着眼泪,唐老爷也背着手叹气。
“爹娘,儿子此去,望爹娘保重身体,儿子闲暇,必会频寄家书,望爹娘勿以儿子为念。”唐鸿飞跪拜在地。
沈文昶快步地走了进去,此时程意和祝富贵俱站在一旁。
唐鸿飞站起来,瞧着一旁的弟兄,深深作揖道:“我走后,有劳兄弟们照看我父母,兄弟在此多谢了。”
“鸿飞,你父母就是我们父母,这没得说的。”祝富贵上前扶起唐鸿飞。
程意亦上前道:“是啊,鸿飞,伯父伯母这边,有我们呢,倒是你自己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我还要回来再同你们一起蹴鞠呢。”唐鸿飞拍了拍程意的肩膀。
沈文昶在这一刻莫名觉得伤感,小时候天天在一起玩,如今人大了也要面临离别了。
“囫囵个的回来,做个将军给我们瞧瞧。”沈文昶低声道。
“好,满仓你也要努力了,你岳父为你筹谋前程,等我回来,你可别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不能,我已经知道上进了。”沈文昶笑道。
说话间,许进文提着袍子匆匆跑了进来:“桥头那儿正点人呢,咱们快送鸿飞过去吧。”
唐夫人闻言站了起来,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唯一的儿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去战场,这万一有个好歹,她可怎么活?
“儿子,拜别爹娘。”唐鸿飞额头紧紧挨着地面。
“儿啊。”唐夫人三两步上前,将儿子扶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娘等着你回来。”
“嗳。”唐鸿飞瞧着哭成泪人的母亲,声音哽咽了。
“行了,要走就快点走,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既然执意要走,不混出个人样了就别回来了。”唐老爷背过身道,身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就这么一个儿子,焉能没有父子之情啊。
“爹娘保重。”唐鸿飞抱拳之后转身快步往外走。
沈文昶等人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儿啊!”唐夫人哭着追出前厅,欲要往大门外去的时候被唐老爷拦住,“夫人,让儿子走吧。”
到了桥头,唐鸿飞背着包袱归队,一行人排成四队,步行往城门方向去。
沈文昶等人一直在后面跟着,到了城门口停了下来,目送唐鸿飞,直到看不见。
“鸿飞这一去,三年五载可能回不来。”程意叹道。
“但愿鸿飞真能如愿当将军。”祝富贵抬起袖子按了按眼窝,不知道为何,他眼睛好酸,如今人大分别,不似儿时常在一处了。
“看不见了,咱回去吧。”许进文扯了富贵的袖子,走了两步,看沈文昶还站在原地,便喊了一声,“满仓,回了。”
“哦。”沈文昶叹了一声,刚才她在想,此刻她若跑着出城门,或许还能看见唐鸿飞,只是那又如何,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满仓,瞧着你精神不大好,是不是你岳丈家住不惯啊?”祝富贵关心地问道。
沈文昶闻言停了下来,扯着祝富贵的袖子道:“富贵啊,我今天晌午去你家吃饭好不好?”
“好啊,这有什么问题?”祝富贵说着看向许进文和程意,“你们俩没事,中午一起来吧。”
“满仓,你岳丈家苛待你啊?”许进文将胳膊搭在沈文昶肩膀上。
“哎,早上和晌午的其实我能忍受,白菜萝卜,不难下咽。就是晚上三白饭,我实在受不住,咽都咽不下。”沈文昶苦着一张脸道。
“请教三哥,什么是三白饭啊?”程意好奇不已。
“呐,一撮白盐,一块馒头,一碗米饭,这就是三白饭。”沈文昶掰着手指道。
“啊?知府门第不至于吃这个吧?”许进文惊着了。
“他们吃别的,只有我吃着三白饭。”沈文昶恼就恼在不吃还不行,吃一半也不行,那刘先生让她全部都吃了,说什么流汗多,吃点盐补一补。
“你与夫子刚成亲不久,当不至于虐待新姑爷吧?”祝富贵愣了好久,怎么也是新姑爷上门啊,怎么会只吃这个?
“嗨,甭提了,左右我告了假,我晌午去你家蹭饭吃,好好补补。”沈文昶打定主意不回去,起码容她歇息半天,吃了晌饭再回。
“成,你们若现在没事,都和我回去吧,我也好和温姑说一声,多备点你们爱吃的。”祝富贵满口答应着。
“你们先去吧,我还得去一户人家教书,晌午准点过去。”程意道。
几人闻言,在城门口作别。
祝屠夫热情好客,几日不见满仓,硬着拉着说了好一回话。
到了午时,前面开饭,祝屠夫让儿子打了酒,把几个小辈的酒盅都给满上了。
“今儿个少了鸿飞那小子。”祝屠夫说罢,看面前的几个人神情不对,连忙道:“大家喝了这杯,祝鸿飞能做个大将军,风风光光回来。”
几日闻言互相碰杯,仰头饮尽。
“来,来,这猪蹄炖的又烂又香,一人一个,不够还有,咱家就是杀猪的,有的是,敞开了肚皮子吃。”祝屠夫笑呵呵地道。
“嗳。”沈文昶笑着站起来,提溜一只猪蹄,两手掐着就吃,“嗯,真香,伯伯啊,我好怀念这味道,好久没吃了。”
“哈哈哈哈,改明儿个让富贵送几个猪蹄去陆家。”
沈文昶闻言笑道:“那感情好,我岳丈节俭惯了,家里白菜萝卜顿顿吃,正好给他们改善改善。”
“陆大人为官是清正啊,难得的好官。”祝富贵真心地赞了一声。
沈文昶闻言心里也高兴,毕竟夸的是自家岳父。
“程意小子啊,吃这么秀气做什么啊,来来,上手,上手。”祝屠夫说着拿两只木铲夹着猪蹄往程意那边递,“大口吃,都是成了家的小男子汉了,大口吃肉。”
“谢谢伯父。”程意讪讪一笑,抹不过祝伯父的好意,放下筷子,两手接过猪蹄,她还是第一次直接上手的。
许进文吃的嘴里鼓鼓的,好不容易咽下去,拿起酒盅咕嘟喝了两口,“人生美事不过如此。”
沈文昶擦了擦嘴角的油,笑了,今日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了鸿飞,不过,人各有志啊。
吃饱喝足之后,沈文昶、程意和许进文在祝家厢房困觉,沈文昶眯了一刻钟的时间悄悄起身,和祝家人道别之后匆匆赶回陆家。
刘熙远在前厅捧着热茶看向沈文昶。
“先生。”沈文昶咧嘴一笑。
“送友人,送了一上午之久?你们依依惜别难舍难分了不成?”
沈文昶闻言环顾左右,现在上前道:“先生,送友人自是不用一上午,只是,您也知道,我岳父家中的午饭没滋味,我这不是,在外面吃了顿好的么,这样有力气坚持到晚上啊。”
沈文昶说这话的时候早就做好了挨训的准备,不料,刘先生眸子亮了,扯了她的袖子低声道:“看你嘴角油腻腻的,吃了胖猪蹄是不是?哪家的,明儿个晌午捎上我,你岳父,你岳父忒抠门了,我自来到之后,顿顿不见荤腥。”
沈文昶觉得自己消化不了,这么迂腐的人竟然爱吃胖猪蹄不成?想想那个画面,花白胡子的老头,两只手捏个猪蹄狂啃,像话吗?不像!
“成,明日晌午带先生出去吃。”
刘熙远闻言笑道:“这才像话。”刘熙远说着拿书打了沈文昶胳膊一下,“这三天下来,疼不疼?”
“疼,太疼了。”沈文昶说着看向刘先生,“能减点不?”
“能!”刘熙远笑道。
“啊?”沈文昶惊了,“能?”
“这三日,不过是考验你的忍耐性,同时也让我知道你的真实水平,打今儿个起,就不那么练了。”刘熙远心里已经有谱如何训教了,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学生一整天都在苦练。
“真的?”沈文昶疑惑地问道。
“如若不然,练死了你,陆家那小丫头,不得苦着喊着管我要夫君吗?”刘熙远戏谑地哈哈大笑。
沈文昶觉得第一印象不对,这老头,分明就是痞子变老了。
“行了,别杵在那里怀疑是真是假了,去取弓箭,咱们第一步练箭。”
“嗳。”沈文昶一听,练箭好啊,练箭不累。
直到她取了弓箭,那刘先生在弓下面坠了两块转头,她才知道,练箭不累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左手要承受两个砖头的力度,还要保持平稳,保证拉弓的时候弓身不晃,注意力还得在靶子上,练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就受不住了。
虽说沈文昶箭箭没有中红心,可刘熙远已然很满意了。
“放下吧,过来坐下歇歇,喝会茶。”刘熙远开口对沈文昶道。
沈文昶一听,连忙将弓箭丢了,瘫在椅子上跟一滩水似的。
“昨日里,见你与丫鬟之间对对子,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刘熙远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沈文昶,“这是你岳父对你的评价,你若同意就收好,不同意可以改动改动,笔墨就在你旁边。”
沈文昶闻言接了过去,展开一看,气得险些站起来破口大骂,做得再好,也得不到岳父一句话。
“笔下才华少,胸中韬略无。”
“同意否?”刘熙远笑道。
沈文昶撇了撇嘴,拿着这副对联就开始闷头琢磨,最初她想把少和无这两个去划掉,可划字是下下策,最后能填几个字,把意思给改了。
沈文昶冥思苦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就在刘熙远快睡着的时候,沈文昶站了起来。
“有了。”沈文昶拿起笔,沾了墨,怕写错字,在手心处先写了一遍,随后在纸上填了两个字。
刘熙远接过之后看了一眼,立刻抬眸看向沈文昶,还不赖啊,除却字极丑,填得字倒不错。
“笔下才华少有,胸中韬略无穷。”
刘熙远一手拿着纸,一手捋着胡须道:“想是你岳父要求过高了,这对对子啊,功底是一方面,才思敏捷反应快也得一方面,你能不划一字续写一字改了意思,已经高出我的预期,不错,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谢先生谬赞。”沈文昶开心不已,作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