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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晚, 又黑又冷,以至于夜市早早罢市, 此时街道几乎没有行人,两旁的招牌在北方呼啸下左右摇摆着。
清冷的月光下,更夫在凄冷的街道上打着三更鼓, 似乎在提醒着还未归家的人早早回家。
这时,唐家小书房内,唐鸿飞将杯中的酒饮进道:“满仓,你赶紧回家吧, 来了又不陪我喝酒, 杵在这里碍眼你知道不知道?”
“咳咳, 我家娘子不喜欢我喝酒,再说我在这不是替大家伙劝你不要从军么,咱南通多好,要玩的有玩的, 吃不愁穿不愁,你还有婉儿姑娘守着你,这日子多好。”沈文昶一边说着一边从嘴里抵着炒熟的花生米。
唐鸿飞闻言打了个酒嗝道:“要以前我也这样想, 可现在.......男子汉大丈夫, 生于天地间,哪能窝囊着过一辈子,满仓, 你是没瞧见边疆那军队, 那气势, 我这辈子若是能当将军,此生无憾。”
“要去也行啊,先把婉儿姑娘娶了吧。”沈文错抬眸看唐鸿飞。
唐鸿飞闻言摆了摆手道:“不成,万一我死在沙场上呢?再说现在我爹娘都不同意,他们觉得歌姬只能为妾,而这妾不能先于正妻进家门,我现在也没有法子说通我爹娘啊。”
沈文昶闻言没有说话,低头不语。
“我走之前会去和婉儿说的。若是将来我死在沙场上,你们就劝她找个人嫁了,若是我能有寸功,我一定不辜负她。”唐鸿飞说罢仰头又进一杯酒。
“你真的决定了?”沈文昶抬眸问道。
“嗯,我一定要去从军,非走不可。”唐鸿飞一脸坚定。
沈文昶闻言拍了拍身上的花生屑站了起来,走到唐鸿飞身旁拍了拍唐鸿飞的肩膀道:“哪天走说一声,我们去送你。”
“好兄弟。”唐鸿飞十分感性,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沈文昶,站了起来道:“来,满仓,咱俩走一杯,我走以后,我爹娘就有劳你照顾了,还有婉儿那里,帮我多加照看,兄弟谢了。”
“放心,你爹娘就是我爹娘,婉儿那儿我也自当像对嫂子一般敬重。”沈文昶说罢举着酒杯和唐鸿飞碰了一下,二人一饮而尽。
“天儿不早了,回吧,你家中还有娇妻等着呢。”唐鸿飞戏谑地看着沈文昶。
沈文昶笑了笑,朝唐鸿飞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出了小书房,沈文昶突然觉得有些落寞,儿时的玩伴,十多年的交情啊,说分别就得分别了。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沈文昶紧了紧袍子,快步离开唐家。
走到巷尾,沈文昶轻轻地扣了扣门。过了半晌,有家院出来开门。
“少爷回来了啊。”
“嗯。”沈文昶轻声应着,跨进家门问道:“我爹睡了吗?”
“只瞧见后院没有点灯,想是已经睡下了。”家院回道。
“那你们也快去睡吧。”沈文昶说罢放轻脚步声上了走廊,走到走廊尽头推了推小门,发现锁了,“不是吧。”
沈文昶跨出走廊,站在走廊外围,往上轻轻一跃,跳到走廊檐上,然后走到小院的墙上,跳了下去。
“咯咯咯。”惊风发出声音,接着阿二煽动起翅膀。
“嘘。”沈文昶蹲在地上抬起手指放在嘴上,见惊风和阿二消停了,才猫着身子往前走。
“小姐,外面有声。”外间,小柔站在自家小姐身旁轻声道。
陆清漪欠着身子靠在暖榻锦枕上,轻轻应道:“听见了。”
沈文昶见自己屋里黑漆漆一片,以为陆清漪睡下了,便猫着身子提着袍子,想上台阶。
噗通一声,沈文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闷哼一声之后一手捂着嘴,一手抱着膝盖,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外间,陆清漪和小柔支着耳朵听,外面没声了。
沈文昶缓和过来,坐在地上喘息,抬手摸了摸台阶,上面全是冰,这要不摔才怪呢。
“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啊。”沈文昶一边摸着冰一边感叹着,全然忘了严格来算她也已成妇人了。
外间的陆清漪本来已然站了起来,打算出门看看,走了几步听见外面那人说的话,顿时停住,稳稳地又坐了回来,在黑暗中抓了把葵花籽,一颗颗吃了起来。
“少爷?”外面一声清丽的女声响起,陆清漪磕葵花籽的动作一停,问小柔:“外面是谁?”
“听声音,像那个小敏。”小柔道。
“快点灯,去开门。”陆清漪放下葵花籽道。
“就这样开门了?”小柔觉得计划还没有进行一半呢。
“不然呢,快去。”陆清漪语气有些急了。
小柔闻言也不敢耽搁,连忙去点灯。
“哦,小敏姐姐啊,这么晚还没睡啊。”沈文昶拍了拍袍子道。
“夫人起夜喝水来着,少爷这是.......”小敏走了进来。
“那个,我刚从外面回来,嘿嘿.......”
“少夫人怎么没给少爷留灯啊?”小敏见屋内漆黑,心下一喜,屋里的千金小姐明显得不会伺候人。
谁知话音一落,屋内灯亮了,小敏脸色沉了下来。
门开了,小柔拿着灯盏站在门口笑道:“姑爷回来了,我家小姐一直等着呢。”
沈文昶讪讪笑了几声,硬着头皮撩开袍子踩到冰面上,上第二台阶时,小柔顺手扶了一把,沈文昶趁机低语:“台阶的冰谁的主意?”
小柔笑出声:“还能是谁啊。”
沈文昶撇了撇嘴进了屋,只见陆清漪装模作样地拿了本在看,右手还不停地磕着葵花籽。
小柔见沈文昶进来了,便要关门,关到一半瞧见小敏还在便道:“小敏姐姐还有事吗?”
小敏闻言道:“有啊,待会你莫关门,我去后厨取了热水给少爷烫脚。”小敏说罢转身离开。
小柔愣在原地,这小敏不是伺候夫人的丫鬟么?怎么管起少爷洗脚水的事来了?
屋内,陆清漪装了片刻实在装不下去了,抬头去看沈文昶,没忍住笑了:“回来了啊!”
沈文昶跛着脚走到暖榻前坐下,撩开袍子挽起裤腿,膝盖处秃了皮。
“说罢,你是想官办办还是民办办?”沈文昶挑眉。
陆清漪翘着兰花指将葵花籽递到嘴边用牙齿轻轻一咬道:“相公说的什么?嗯.....我听不明白呀。”说到最后,没稳住,尾音笑了出来。
“你在台阶前蓄冰谋害亲夫,若是官办办,现在随我去找爹娘评理去。”沈文昶笑道。
陆清漪闻言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道:“那民办办呢。”
“民办办的话,好说,只要你今后每个月的中旬有一天什么都听我的,那这件事都算过去了,相公我既往不咎。”
陆清漪闻言看了沈文昶一眼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冰是我故意弄的?这天寒地冻的,结个冰再正常不过了。”
“可,台阶上就不正常了啊。”沈文昶指着外面,“那里冰那么厚正常么?”
“你提醒的倒有道理,小柔,去外面把冰砸了。”
“好勒,小姐。”小柔憋着笑连忙出去。
沈文昶闻言张着嘴不可思议看着陆清漪,少时,便听见外面砸冰的声音。沈文昶撇了撇,自讨没趣,瞧见陆清漪磕葵花籽,便将自己的裤子放下凑了过去,碰了碰陆清漪的胳膊,“给我也来点吧。”
陆清漪闻言笑道:“不官办办和民办办了?
“还办办啥了,某人不是在毁灭证据么,再说谁叫咱俩是夫妻呢,和解了吧。”沈文昶笑道。
陆清漪捏着小碟递到沈文昶面前,沈文昶连忙抓了一把放在手心里,自己磕起葵花籽来。
“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陆清漪随意问道。
“鸿飞那儿,他要从军了,我去劝来着,没用,还是要走,你说当了将军又能怎样,百年后还不是和我一样是白骨一块,人啊,还是及时行乐的好。”沈文昶一边磕一边往地下扔。
陆清漪瞥了眼地上的葵花籽皮没有作声,把自己手中的葵花籽皮放进旁边的木盒子里,用帕子擦了手,将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
“鸿飞有志气挺好的,你要及时行乐总也得找份营生才行。”
沈文昶闻言歪着脑袋想了会,将手里剩下的葵花籽丢进碟子里,拍了拍手道:“我还没想好做什么,你往里点,分我点被子吧,有点冷了。”
陆清漪胳膊肘压在锦枕上,闻言身子未动道:“不看看什么时辰了,你去洗洗脚,直接进里屋睡吧。”
“那你呢?”
“我也得给小柔腾地方啊。”
沈文昶闻言愣了:“小柔在这儿睡?”
“嗯。”陆清漪开口道:“我不忍小柔去通铺睡。”
“可我不习惯外间有人睡。”沈文昶有些为难。
“这么多年我还习惯一个人睡呢,如今不一样要把被子分你一半,把锦枕分一半么。”陆清漪说着扯了扯沈文昶的袖子,“成了亲总归有很多地方要和以往不一样的,再说小柔自幼跟着我,如今又陪嫁过来,在我心里她不单是我贴身丫鬟。”
沈文昶闻言沉吟片刻点了头:“好吧,睡这里便睡这里吧。”
外面,小柔将冰清理掉,刚要进屋,瞥见小敏提着热水费力地走着,连忙上前拦住道:“小敏姐姐,多谢替我们姑爷打洗脚水,不过眼下夜深了,小敏姐姐回去伺候夫人吧,我们姑爷这边就不劳烦小敏姐姐了。”
“我们家少爷还是我们伺候的好。”小敏说罢绕过小柔,来到屋前,“少爷,我是小敏,给你送洗脚水来了。”
屋内,沈文昶闻言恍惚好一会,这洗脚水她向来不假手于人,而且小敏也从不给她打洗脚水啊。
“哦,提进来吧。”沈文昶虽然疑惑,可也未深想,正好今日她懒得动了。
陆清漪闻言看了沈文昶一眼,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小敏提着水进了屋,提到沈文昶跟前,又取了洗脚盘放到沈文昶跟前,将水放好后,蹲下便要给沈文昶脱鞋。
沈文昶吓了一跳,躲了过去。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少爷,还是让我来吧。”小敏抬头道。
陆清漪瞥了眼小敏,又看了眼沈文昶,直接开口问道:“恕我眼拙,这位可是通房奶奶?”
此话一出,小敏脸噌的红了起来,又羞又恼。
“少爷,奴婢出来有些时候了,先回去了,奴婢怕夫人寻我。”
“咳咳,那,那快去吧。”
小敏转身快步离开,羞恼极了。
陆清漪瞧见小敏的背影,也知道对一个清白丫鬟来说,她那话重了,可她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丫鬟在她面前作怪,进了屋也不行礼了,竟然当着她的面勾搭起来了,主房的丫鬟平白作践自己,好好安守本分做分内事不行么?
沈文昶见小敏走了,连忙去和妻子解释:“衣衣啊,你千万别误会,小敏姐姐她之前从没有给我打过洗脚水,她是二娘房里得力的人,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
“你们没关系,不代表她心里没想法。”陆清漪不喜欢沈家,沈家的丫鬟嚼舌根的嚼舌根,不知礼的不知礼,总之,四个字,不甚友好。
“不能吧,之前她一直规规矩矩的,就算有,我洁身自好不就行了,嘿嘿,放心,放心哈。”沈文昶说着自己脱了鞋,将脚放进水里。
“衣衣,要不要一起洗洗?热热脚睡的快。”沈文昶看向陆清漪道。
“我洗过的。”陆清漪说罢便起身进了内屋。
沈文昶也快速将脚擦了,拖沓着鞋跟着进了内屋。
小柔将洗脚水倒了,收拾好,将小姐榻上的被子叠好,展开自己的棉被躺进被窝里吹了灯。
内屋,沈文昶和陆清漪也上了床,黑暗里,陆清漪按住沈文昶作乱的手道:“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拜访你家亲戚们么。”
沈文昶听声音不对,老老实实抱着陆清漪,小声问道:“衣衣,你不开心?是为刚才的事还是家里住着不习惯?你若觉得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我都能替你办好的。”
陆清漪闻言转了身,将脸埋进沈文昶怀里,闷声道:“没什么。”
沈文昶拍了拍陆清漪的后背道:“这事儿是我疏忽了,你刚进家门,势必陌生些,我应该时常陪在你身边的,你心里哪里不如意,只管和我说,毕叫你事事顺心,件件如意。”
“文昶。”陆清漪心里微微有些感动,“明天和你说,现在我困了。”
“那,睡吧。”沈文昶低头吻了吻陆清漪的额头,二人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