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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传国玉玺已经到手了, 那些禁军到底顾忌萧虞的身份,并不敢多做为难。
因此, 不待萧婉吩咐,便慢慢停了手。
萧婉一手捂着额头上的伤口, 气急败坏地喊道:“谁让你们停手的?杀了她, 杀了她!”
在她看来, 反正传国玉玺已经到手了, 萧虞活着, 那就是个大麻烦, 还是死了的好。
因为,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一群禁卫军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再看萧虞, 但见她只是垂手而立,脸上虽无任何厉色,却是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风仪,竟让他们不敢擅动。
萧婉一把推开秦澜, “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佩剑,举剑便向萧虞砍去。
“国公!”秦澜一惊,急忙上前,单手将她拦腰抱住, “国公, 切不可冲动!”
此时萧婉已是有些失智, 且萧虞先前的挑拨也不是毫无作用。这会儿她一心想着杀了萧虞, 自己便可掌握大局,被秦澜阻拦,心中自然不快,难免有些口不择言:“怎么,你真要时时处处做我的主不成?”
秦澜被她一噎,险些没给气死。
但他还有理智,因而把火气往下压了压,耐心与她分说:“国公,她不能死在你的手上!”
萧虞在一旁嚷道:“不错,不错,我是君,你是臣,你要杀了我,那就是乱臣贼子,谁还肯服你?”
她说的,正是秦澜心里的意思。奈何,她语气与神态太过欠揍,让萧婉感觉到了强烈的蔑视与轻佻。
如此一来,好好的一席话就这么变了味儿,连带着,萧婉竟也疑心秦澜是否也有觉得她比不上萧虞的意思。
秦澜心头暗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撑下去。
“你。”他伸手指了一个禁军,寒声道,“去,杀了她!”
那禁军的手竟有些抖,迟疑着上前了两步,被萧虞眼神淡淡一扫,手中的刀竟是掉在了地上。
秦澜怒道:“废物!”
“行了,”萧虞道,“你也不必为难他们了,孤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觉得很有必要告诉你们一声。”
萧婉警惕道:“什么事?”
秦澜则是淡定得很:“殿下莫要再故弄玄虚了,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他话音刚落,伴随着萧虞略显诡异的笑容,大殿之外有人扬声道:“殿下何须人救?”
殿内诸人除了萧澄与萧虞父女,皆是一惊。然后,便有浩浩荡荡一大群全副武装的禁军涌了进来。为首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方才被拦在宫门外的王校尉。
萧婉一伙儿人根本就没有反抗多久,就被全部卸了兵器拿下了。
王校尉单膝跪地,抱拳请罪:“末将救驾来迟,还请至尊与殿下恕罪!”
萧澄笑道:“赦你无罪,起来吧。”
“谢至尊。”王校尉起身,询问道,“不知端国公一干人等,该如何处置?”
萧澄道:“暂且压下去。另外,宣群臣披香殿觐见。”
“喏!”王校尉领命而去。
不过片刻,殿内众人便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便有端本宫首席女官荀煦领着一众太监宫娥进来服侍。荀煦的脸上还带着伤,精神却是饱满的很,一进门,便朝二人行跪拜大礼:“臣荀煦,参见至尊,参见殿下!殿下,臣差一点儿,就永远见不到您了!”
她这一番,是真真的真情流露,只因萧虞的人手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被几个宫娥按着,要灌鸩酒。就差一点儿,那酒就要倒进她嘴里了。
“快起来吧。”萧虞亲自上前扶起了她,安抚道,“都说孤是贵人,你是孤的人,自然也沾着贵气呢!”
“是、是、是,殿下说的是!”荀煦破涕为笑。
而后,她便恨恨道:“乱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殿下可千万不能心软!”
萧虞道:“大晋自有国法在,自然饶不了他们。”
荀煦尤有不甘,却极有眼色地没有多说什么。
“咳,咳咳,咳咳咳咳……”萧澄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色也一下子胀得发紫。
萧虞心下一惊,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回身到榻前,艰难地喊了一声,“……爹……”
萧澄咳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却是摆着手朝她笑。
萧虞眼眶一红,便落下泪来。还是荀煦反应了过来,一叠声地叫人宣太医。
但萧虞却是知晓:没用了。
她进来时给萧澄吃的那枚丹药,乃是皇室的嫡系秘传,历来只有天子与储君才知晓和持有。这药最主要的材料,便是火灵芝。这也是为何那一次萧楠禀报了可以在火山口以外的地方自行培育火灵芝一事,便能得到至尊的青眼的缘由。
若不然,上次谋害储君一案,纵然她是完全被母亲蒙在鼓里的,也不可能就这样轻轻纵了她去。
说来说去,不过是功过相抵了而已。
火灵芝乃是大补之物,由它作为主要材料制成的药物,作用也只有一种,类似于回光返照,只是时间要久一些而已。
不多时,御医便赶到了。只是比起以往一来就是三四人,这次来的只有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且神情还略显萎靡。
因着萧澄病重,太医院也是是个要紧的地方,在萧婉掌控长兴宫期间,里面的太医都被折腾的够呛。
那御医正要行礼,萧虞抬手拦住了,示意他快些上前给萧澄看看。
那御医打开药箱,取了银针来,在萧澄胸前扎了两下,便止住了他汹涌的咳意。萧虞连忙端了热水来,喂他喝来几口,他这才缓过气来。
他脸色蜡黄,神色却是一派轻松,拍了拍萧虞手,笑道:“快别哭了,别哭了,朕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已经是上天垂怜了,你还哭什么呢?”
萧虞哽咽道:“我就是想哭!”
“好了,好了,”萧澄喘了几声,道,“朕怕是等不到群臣觐见了,临去之前,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萧虞道:“我知道,是英国公。你放心,我……”
“我放心什么呀?”萧澄无奈地打断了她,“我不放心的,就是怕你因着朕的那点儿私情瞻前顾后。朕今日便叮嘱你一句:若是日后宋霏触犯了国法,你万万不可徇私容情!”
萧虞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萧澄叹道:“你明白……就好……”
——只有让她没有半点儿特殊待遇,才不会滋生她的骄矜之心,不会令她犯下让你非杀她不可的罪过。我是护不了她了,也不敢赌你的情分与耐心,唯有出此下策……唯有出此下策……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他听见了阿虞的哭声,想要再宽慰她两句,嘴巴却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阿虞喊了一声:“爹,英国公来了!”
英国公?
阿霏!
他豁然睁开了眼,果然便看见了风尘仆仆的宋霏。
萧虞起身,擦了擦眼泪,道:“群臣也差不多都要到了,我先出去了。”
两人谁都无暇理会她。萧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宋霏的脸颊,千言万语,只剩下了三个字:“你来了。”
“是,我来了。”宋霏以为,她会哭出来,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竟是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说:“你放心,我总会护着你的,就像小时候一个样。”
——便是到了阴曹地府,有我在你身边,谁也不能欺你。
萧澄道:“是啊,你从小就护着我。那么冷的天,我想要最高的那一枝梅花,你二话没说,就爬到了树上,折了我想要的那一枝。那树可真高呀!树杈上积了冰雪,你踩不稳,就摔了下来。”
想起年少时的荒唐事,两人都笑了起来。
宋霏道:“明明是我受了委屈,可回到了家里,我爹却又把我打了一顿,说是我带着你胡闹。”
萧澄笑道:“那没办法,谁叫你年长呢?”依稀见,仍可从他憔悴不堪的脸上,瞧出几分少年的无赖之气。
宋霏被他逗得一笑,却不妨笑出了两眼的泪。
“瞧我,怎么哭了呢?”她抬手胡乱抹了抹脸,心里却生出无限的悲哀。
——那个少年,终究被时光摧残的,泯灭在了光阴背面的阴影里,再也不见天日了。
“我还有事要托你呢,你可不能拒绝我。”萧澄在被窝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了萧虞塞进去的卷轴,放进了宋霏手中,“我这一声子息缘薄,却在临了得了阿虞这么个宝贝疙瘩。我不放心呐!朝堂上那些老油条们,个个都如狼似虎的,我是真不放心!待我去了,你可得好好替我照顾着她。”
宋霏说不出拒绝的话,纵然她早已下定了生随死殉的决心。
——她总是不能拒绝他的,哪怕那要求再怎么无理,再怎么违背她的本意。
萧澄絮絮叨叨的,一会儿说他宝贝女儿的各种好,一会儿又说起和宋霏少年时的趣事,反反复复,没完没了,有时一件事甚至一句话,他前前后后的能重复好几遍。
宋霏始终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耐心地听着,适时地附和几句。直到他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声息不闻,她才含泪扯出一抹微笑。
“你的托付,我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