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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
时值十一月,往年这时候京都才刚刚入冬,今年却有些不同,寒冬来得尤为迅速猛烈。刚进入十一月,京师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短短一个时辰,雪竟有几指厚了。
远远望去,整个京都都被雪覆盖,白茫茫一片,用银装素裹形容是再合适不过了。
天气突然乍冷,就算是京都这座繁华的城,街上行人也寥寥无几,间或有卖热食的货郎在街边坚持出摊,不时升起一层层的热气。
一顶轿子转过京城平日最繁华的街道进了后巷的富榆胡同,停在了一栋宅子前。
从轿子里下来一个男子,只见他身着藏青色绣竹直襟,披着月白泛蓝色褶皱面鹤敞厚披风,腰间系着一和田玉石的坠子,举手投足都透露着儒雅,仿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看他的气质,谁能相信他刚刚奉命在府衙料理了顺天府尹一家二十九口。
他正是当朝任正三品户部侍郎,内阁大学士顾国安,他年少成名,秋闱才名不显,却在春闱一鸣惊人,高中会员,更是在殿试中,被钦点为状元,进翰林院本是板上钉钉的,却因袁贵妃从中作梗,最终外放回乡,在江南府州任职。
当今圣上即位之后,严厉整治吏治,在江南盐铁案中顾国安发挥重要作用,被当今圣上赏识重用,调回京师,暂任太子太师一段时间后,入驻户部,去年更是特批进入内阁,深得皇帝信任。
不及而立却已入阁,也能看出他手段凌厉。
现下里谁提起江南顾昌逸,不竖大拇指。祖上武将出身,父亲不得重用,继承爵位连降三级,他硬是开出了一条血路走了上去。
顾国安从轿子上下来,刚走进大门,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嬉闹声,询问的眼神看向身后候着的管家。
“七少爷吵着要玩雪,夫人说只要少爷能背出劝学篇就答应。”管家说着觉得好笑,夫人望子成龙,日常生活就是督促七少爷读书,平时最是内敛温和的性子,却频频在面对七少爷时破功。
顾国安心里好笑,自己这幼子自出生身体有亏,小时身子不好不假,可经过这几年的调养,也养回来了,自家妻子却还是像对瓷娃娃一样捧在手心里,怕一不注意,她宝贝儿子就碎了。
他不知道她妻子从哪看出来幼子智力方面有瑕,从幼子刚会爬就督促他学习。
他问起来,她还振振有词,“顺宝本来就笨,启蒙要是再晚于别人,以后可怎么办,你做爹爹的怎么一点不担心,我都急死了。夫君,要不你亲自给顺宝启蒙吧。”让一个内阁大学士去给一个黄口小儿启蒙,虽然是自己亲儿子,那也是大材小用,不过顾国安还是欣然答应。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顾国安深刻了解到他那幼子,贯是会扮猪吃老虎,在他娘面前各种撒娇卖泼,背后却是一个黑心的小家伙。自己书房里的东西,大都被以各种理由揽进了他自己的库房,才是五岁的孩子,也不知道性子是随了谁?竟是个财迷。不过顾国安甘之若饴。
离嬉闹声越来越近,顾国安身上的冷凝也渐渐散去,转过长廊,母子俩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他停下脚步,微笑着听着雪地里的母子俩的谈话。
“啊,娘,我们来堆雪人吧,启珪来做头。”明明是稚嫩的声音,却偏生要用大人的语气,带着点讨好,让听到的人觉得可爱又好笑。
“顺宝,衣服都湿了,出了这些汗,一会儿该着凉了,快跟娘回房换身衣服。”自动忽略自己儿子自称的启珪,朱氏自顾自的叫着儿子的小名,她用手摸摸儿子的背,感觉到汗湿气,耐心劝慰道。顺宝是朱氏给顾启珪起的小名,她只求她这儿子一生顺遂。
“都说了不叫顺宝。”天知道在只有顺宝这一个名字的时候,顾启珪是多么绝望,顾顺宝,多接地气,据前世看电视剧的经验,凡是叫XX宝少爷的形象总是十分的鲜明生动,大胖子,没脑子,还活不长。直到英明神武的父亲起了‘顾启珪’这个大名,他才松了口气。
“好,顺宝要是听话,老实回去,娘就不叫顺宝了。”朱氏敷衍说道。
又诓他,顾启珪撇撇嘴,这句话她说了三年,现在也是没改。
“娘,就在推个雪人,堆好我立刻就回去。”顾启珪讨价还价,倒不是他多想玩这么小儿科的东西,天知道他天天呆在书房里,闷死了,好不容易出来放放风,他才不会这么容易回去。
说来这也是他的失算,他前世过的辛苦,作为大学中文老师,一直在学习,对学习这件事就有点厌烦。朱氏在他刚能听懂话的时候就给他读《三字经》、《百家姓》,他偷懒,不管他娘读了几遍,他都装着听不懂,想着朱氏总有一天就放弃了。
想想啊,他上有嫡兄顶着,作为嫡幼子,安心当个米虫就行,学的多了,容易遭人记恨。
可他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坚持,朱氏唯恐他长大不如人,天天对着他念,先是三字经,后来又普及四书五经,他就算表现的笨拙,他娘都没有一丝不满。反正在他娘心里,他智商有瑕已经定型,就算后来,他知道自己学习了,他娘还是整日整日盯着。
嗯,有个太爱自己的娘亲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不行”朱氏故作凶狠。
“不要,启珪想堆雪人嘛,娘亲~”顾启珪拉长声音,撒娇。
“啊,爹爹,启珪和娘亲在推雪人呢,爹爹帮忙弄身子吧。”顾启珪抬头看见自家爹爹战在走廊上,松开朱氏的手,快速向顾国安冲去,边跑边谎报军情。
顾国安就看见幼子像一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下意识蹲下伸出双手,把幼子抱了起来,因为平时养的好,顾启珪两腮上婴儿肥明显,肉嘟嘟的,因为跑动脸蛋红扑扑的,更是可爱了几分,让人忍不住抱在会理揉搓几下,现在配上他因耍小伎俩的精怪的表情,让人觉得好笑。
“好,爹爹给做身子。”顾国安满口答应。
跟来的朱氏欲言又止,顾国安走近,伸手摸了摸朱氏的手,指节冰凉,温和说到:“你先回房,一会儿我就带顺宝回去。”边说边拉下自己的披风披在朱氏身上。
朱氏脸上一红,她夫君总能一本正经的做出令人脸红的举动,她是一点儿都招架不得。
看着朱氏扭捏的转身走了,顾启珪惊呆了,他老爹的战斗力还是那么强,一时间连他爹称呼他小名他都不想计较了,不过,怎么可能,他最是记仇,加上昨晚他爹罚他写大字的仇恨,新仇+旧恨。
“爹爹,你书房左手边柜子上第三个格子里的那一方砚台一点都不好用,我用它写字一点都不舒服。”顾启珪故作天真。
顾国安脚步一顿,第三个格子?
“就是墨色发蓝得那方。”顾启珪添油加醋。
“墨色发蓝?”顾国安面色一僵,他想把怀里的败家子扔掉,可以退货吗?
“本来爹爹藏的那么严实,启珪还期待说定是很好用呢?没想到还是不好用……”怀中的死小孩用委屈的声音说着令自家老爹抓狂的话。
沈氏古砚,世上仅存四方,顾国安早年偶然得此一方,就连当年科举,他都没舍得用,现在被幼子拿来练字。听着幼子明显故意的语气,顾国安好气又好笑。
“砚台不好用?”顾国安平静的问。
“嗯嗯”顾启珪不怕死的重重点头。
“用多了习惯就好了,从今日起就用它加写二十张大字,每天晚上我检查。”顾国安把儿子放地上,接过管家手里的铁锹。
姜还是老的辣,听到自家老爹这样说,顾启圭的包子脸瞬间皱成了苦瓜,赶紧跑到自己爹爹眼前,殷勤道:“爹爹,启珪帮你。爹爹,你看,儿子才这么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二十张大字太多了。”顾启珪边说边比划自己的身高。
顾国安静静看着活宝一样儿子的表演,不说话。
看着自家爹爹严肃的表情,顾启珪蔫了,他最是知道,爹爹平时最是爱护他们姐弟的,耍赖耍宝,他都照单全收,唯做学问一事,容不得半分讨价还价。
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他爹公报私仇的本质,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找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