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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怎么做?”乐宁朦问,见他一时不答,又苦笑了一声道,“我可以死,能不能在我死之前,让我见谢容且一面,尚毕竟是他的孩子,我想将尚还给他,这是我欠他的!”
她说这话时,语气格外的淡然轻飘,好似落絮无声,秋水无痕,然而听在城都王的心中却如剜心一般的疼痛。
直过了好半响,他才开口,好似极为痛心的说道:“你明知,孤王是不可能会要你命的,就算孤王是周幽王,也绝不可能将一切灾祸不幸怪责到你的身上,何况你还不是褒姒……”
说着,他走到乐宁朦面前,抬起手来轻轻抚了一下她额边的秀发,以极为痴迷动情的目光注视着她道:“孤王好不容易才得到你,怎么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面对他脉脉深情的目光注视,乐宁朦下意识的微微侧首,只觉心中万分绞痛,前世她不是没有爱过这个男人,然而也因为最后的背叛而心如死灰,不再相信一切感情,如今他又将前世的那般柔情再次施用在了她的身上。
“颖,你还是投降吧!”忽地,她隐忍的将一切情绪掩藏在心底,目光极为坚定的劝道,“天子御驾亲征,无论你反不反抗,都已被认定为国贼,现在南有洛阳,北有幽州,朝廷屡次嘉奖范阳王戍边之功,其兵马已壮大到十万,现在你已是腹背受敌,如此硬拼下去,并无多少胜算,大晋已是内忧外患,何必再自相残杀,给鲜卑蛮夷可趋之机?”
她的这一番话顿时让城都王眼前大亮,不由得面露惊喜的微笑起来,他就知道虽然这段时间她一直如笼中之鸟般不爱言语,但对于时下的局势却是默默的观注着,了然于心。
她还是会为他着想的。
“你已说了,无论我反不反抗,都已被认定为国贼,那我为什么还要降?古来王候降者妻儿何能得以周全?你已是我的王妃,以东海王的老奸巨滑,他能放过你和坚石吗?”
他这么一说,乐宁朦便沉默了下来,东海王此人反复贪婪,又狠毒无常,她是知道的,在历史上,城都王的两个儿子就是被他所杀,而上一世,她的两个孩子……
这么一想,乐宁朦心中一痛,又默然的闭上了眼睛,无话可说。
这时,城都王蓦地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想见谢容且吗?”
闻声,乐宁朦霍地抬头,看向他,就听他道:“你想见她,孤王也可成全,不过,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来见你!”
“你想利用我来对付他?”乐宁朦似琢磨出了他的心思,幡然悟道。
城都王摇了摇头,看向她道:“不,我可以给你们一次见面的机会,只要你不跟他走,那么就当是两军交战之前的一次和谈,但倘若他再敢抢走孤王的王妃,孤王便一定会让他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东海王的大军驻扎在了荡阴,此地离邺城不过数十里,大军在此休整,战马的烈鬃的秋风中飘扬,谢容且正骑在战马之上,遥望远处高耸入云霄的铜雀台,不知不觉思绪又飞到了前世,仿佛同样的情形上演,前世他也曾带着十万大军日夜飞驰到邺城,原也是想见上她一面,可惜……
“皇上的信件,我已让使者送去邺城了,倘若城都王肯受降,这一场内战便可以避免,而你……”嵇绍似猜到了他的心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听说城都王非常宠爱他现在的王妃,还特意为她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此事已在邺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顿了一声,他又看向谢容且,问:“明朗,你真的还要再坚持么?”
谢容且心中一痛,隐忍的沉默了一阵,只喃喃的低声道了一句:“我绝不可能让她跟着城都王一起陪葬!”
嵇绍顿时叹了一声,再也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突地一声长长的探子声音传来:“报——”
“禀嵇侍中与谢君,城都王使者已送来回信,信使说,只要谢君肯单独赴往邺城,与城都王妃见上一面,城都王便立刻向吾皇投降,不敢贪生,分当自绝!”
“单独赴往邺城?”嵇绍闻言大惊,不禁怒道,“城都王这是挖了陷阱想置谢君于死地!”说罢,又转向谢容且道,“惟恐有诈,不得前行!”
谢容且却是惊讶的看向那使者,问道:“你刚才说,与城都王妃见上一面?”
“是!”信使答道,“城都王使者还道,城都王妃欲将谢君的儿子送还给谢君,愿不愿意去,全凭谢君自己的选择!”
谢容且听到这里,便早已心潮急涌,迫不及待的驭马朝邺城的方向奔去,嵇绍见状,立忙召集了数百骑士追上,并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让你独自去冒险,这数百精卫乃是朝廷最为精锐的禁卫军士,你带去邺城,便是相隔百里,也能潜伏于草莽之中,护你周全!”
谢容且感激的道了声谢,便率领着这数百骑士奔赴邺城了。
当数百铁骑兵扬着高举的烟尘飞驰而来时,乐宁朦正抱着坚石站在铜雀台上遥望。
看到那铁骑飞扬中最为绚丽夺目的一道红色身影,如此熟悉的一幕,她心中一动,眼中也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尚,你看到了吗?那便是你的父亲!”指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红色身影,她对怀中的坚石说道。
然而坚石似乎并不愿意顺着她的手指去看,也仿佛感觉到了离别在即,小孩子软乎乎的小手紧紧的圈住了乐宁朦的脖子,一直哭道:“不要,不要,娘亲不要离开我,我只要娘亲,我只要娘亲!”
乐宁朦心中更是一酸,抱着孩子不停的亲吻起来,城都王绝不可能会放任她离去,而邺城也即将面临着一场大的浩劫,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这孩子送还到他手中,也可保他们父子安全。
可是这孩子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敏锐的直觉,知道她们母子即将要分别,便更加对她依赖粘乎起来。
“诶,你这孩子啊!”笑着含泪叹了一声,她才抱着坚石踏进一只漆黑的大篓之中,缓缓的从二十七丈高的铜雀台上降了下来。
而就在她落地之时,谢容且所率的数百骑士也正好及至眼前,她的身后也是城都王守城的数万大军。
两军对峙中,谢容且看到乐宁朦一袭白袍的身影,眼中陡地一润,便立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飞一般的奔到乐宁朦面前,双臂一展,便紧紧的将她们母子搂进了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好想你,阿朦,我好想你们啊!”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已经哽咽,明明有千言万语萦绕在脑海,最终也只化为这简单的一句溢在唇边,他将她搂得极紧,仿佛生怕她会随时消失一般,不自禁的也落下一滴泪来,这个时候,他已然忘却了身后的数百骑士,更忽略掉了城墙下林立的数万敌军。
这也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仅仅两字便充满了无尽的眷恋和悔恨之意。
“卿卿,以后不要再这样对我了,好不好?你现在就跟我走,你们母子现在就跟我走!”他呢喃着说完,就势要抱着她们离开,却在这时,乐宁朦轻轻的将他推了开。
谢容且错愕的看向她。
就见她脸上扬起一抹决绝而冷艳的笑容,将孩子抱到他面前,说道:“谢郎,他叫谢尚,坚石是我给他取的小名。”
“这是你的孩子,是你们谢家的后人,你带他走吧!”她道。
仿佛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谢容且愕然的看了她很久,才颤声问道:“那你呢?”
乐宁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我既又回到了这里,成了这个邺城的女主人,便不能置这里的子民于不顾,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守到最后一刻!”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里的子民与你何干?这天下又与你何干?你不过是一个妇人,管这些做什么?”谢容且错愕惊讶之余,不免有些愤怒的说道。
这时,乐宁朦又看着他,脸上扬起一抹凄然的笑意,她道:“谢郎,我已经……我已和他拜过堂,成过亲了……”
原来便是这个原因么?因为已经和他拜堂成了亲,所以现在他便成了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了么?
“你明知道我不会在乎,卿卿,我只要你……”
谢容且一句话还没说完,乐宁朦却打断道:“谢郎,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事已至此,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谢容且陡然怔住,眼中也渐渐的溢出几乎破碎的微芒,他隐忍着内心的痛苦,直过了好半响,才喃喃自语般的道了一句:“难道……又是我来迟了一步吗?师傅给我们重生一次的机会,就是要我将上一世的痛苦再重新体验一遍吗?”
他这句话说完,乐宁朦身子也陡然一颤,心口仿若被刀划过一般的痛,而坚石又在她怀中哭了起来,乐宁朦连忙又哄着坚石,将他推到谢容且面前,说道:“尚,这是你父亲,你不是一直想念阿翁的吗?快,到你阿翁身边去!”
“不,我有父王,我只要娘亲和父王,我不要离开你们!”
坚石的这一句话顿时又让谢容且脸色发白,心中如滴血一般的疼痛。
“尚,你听娘亲说,他才是你父亲……”
“不,我不要跟任何人走,我只要娘亲,我要跟娘亲在一起,难道娘亲不要我了吗?”
被孩子这样一闹,乐宁朦心中也极不好受起来,她抬头,看到谢容且几近绝望的痛苦神情,又深感愧疚的说道:“对不起,谢郎,是我没有好好教他……”
“这本就不怪你,我不曾照顾过你们母子一天,能有今天,也算是我的报应!”
“谢郎……”
乐宁朦一时也语噎得不知如何往下说,只默然的闭上眼睛,沉吟了片刻,忽地,耳畔似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她陡地睁眼,似想到了什么,望向谢容且道:“谢郎,你快走!荡阴那里必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