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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惊叫和哭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是里屋满妹子的声音。他张开双眼,翻身下床,快歩走向里屋。
门拴着,推不开,他拍着门板问道:“怎么啦?”
屋里满妹子哭声更大了,惊恐的叫着:“娘,娘你莫吓我呀!呜呜……”
“娘怎么啦?你打开门让我进来看看呀!”他急得大叫。
门开了,昏黄的油灯光倾泄而出,满妹子穿着贴身的掛子裤衩,微挺着肚子,裸露着雪白的的胳膊腿脚,脸上泪迹斑斑。他只瞟了一眼,脸一热,忙错开眼睛,抬脚进了屋。
油灯的光影里,老太太陈竹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已瞎的双眼睁得溜圆,眼皮不停的翕动着,嘴巴也不停的张合,双手搭放在腹前,手指不停的拨动着,像发抖,又像是在捻着什么东西。嘴里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两边嘴角溢出白色的沫子。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廖光明吓了一大跳,问正在床边手忙脚乱往衣上套衣服的满妹子:
“娘这是怎么了?”
”我不晓得呀,我醒来看见她就是这样了。”
满妹子带着哭腔。
廖光明叫了二声娘,莫反应,摇摇她的身子,还是莫反应。这时他闻到了她身上有一股酒味,凑近了闻,酒味更浓,他扭头问道:“娘喝了酒?”
满妹子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原来廖光明离开后,老太太对满妹子说,她自嫁到谭家四十多年了,今日是她们家第一次办酒席,也是第一次有人送礼贺喜,她要女儿去看看是否还有客人喝剩下的酒,她想喝二口高兴高兴。
满妹子在灶房的老桌子上找到了喝剩下的小半瓶酒,老太太接过去喝了二口,哽咽着喃喃低语道:老头子呀,今日是我们家妹子大喜的日子,我们也该高兴高兴,你也来喝两口,好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多生几个胖伢崽。说完倒洒了一些在地上,将剩下的一点全喝了。
后来母女俩都上了床,两人叨叨的说了几句话。这些日子被羞愧、悔恨、难过和眼泪折磨得心身俱疲的满妹子很快就睡着了,半夜过后醒来时发现坐在椅子上的母亲这付模样,才被吓得尖叫失声的。
廖光明想了想,还要说什么时,却见老太太“嗳”的一声打了个很响的嗝,随之停止了抖动,却又“呀呀呀”的哈欠连天。
两个人无措的看着她,正不知该如何时,老太太却开口说话了,她说道:
“满妹子呀,是我害了你!”
不等她话落音,廖光明和满妹子皆是汗毛倒竖,齐齐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惊骇莫名的看着她的嘴巴。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准确地说,是前几天投水而亡的廖具森的声音。
“别怕,满妹子,我不会再来害你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是那个坏女人,那个骚货,她不但害了你,让你失身于我,让你没法做人,她也害了我呀!我就是她害死的……”
说话的是陈竹秀老太太,分分明明是她的嘴巴在动,但声音却是实实在在的谭具森,昏黄油灯下她的面容也显得格外诡异,满妹子“呀”的尖叫一声,本能的扑进身旁的廖光明怀里,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廖光明愣了一下,伸手搂紧了她,壮着胆子对陈竹秀喝道:
“你是谁?你要干哪样?”
“我是谭具森呀,我是来告诉你们,当初我睡了满妹子,是那个骚货指使和设计的,她不是人,她害了我和满妹子。她怕丑事败露,灌醉我后将我推进水库,还在我身上绑了石头……”
谭具森的声音,从陈竹秀一开一合的嘴里不断迸出。满妹子自廖光明怀里扭过头,惊恐的盯着熟悉而又陌生诡异的母亲。
廖光明毕竟是个当过兵的男人,胆气壮得多,他明白老太太这是被死鬼谭具森附身了,这种事平日里乡邻们闲话时也有说起,但大多都是传闻,亲历亲见者极少。想不到在这新婚大喜的夜里会被自己遇上。
他定了定神,理了一下思绪,试探着问道:
“你说的骚货是哪个?你自己投的水库,和别人有嘛关系?”
“我说的是汪小英呀,满妹子晓得的。我们三人经常夜里去偷树,这次满妹子出事了,她怕牵出她,晚上叫我出去,就在我家旁边竹林的石板上,她让我喝酒后睡了一回,乘机用柴刀砍昏了我,在我身上绑上石头,将我滚进水库的,我是她害死的呀……”
廖光明彻底惊呆了。怀里的满妹子更是簌簌的抖成一团,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道:“别怕!有我在哩!”
此时陈竹秀停住了嘴,一双盲眼白多黑少,死死的盯着二人。诡异的气氛更浓。廖光明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
“谭具森,你既然晓得是自己害了满妹,就不该再来吓她,更不该侵占老人家的身子,老人家身体不好,可经不起折腾,你快走吧。”
陈竹秀呵呵笑道:“哟,不错,才进门就晓得疼人了,满妹子嫁你倒也不亏。放心吧,我不会再来纠缠,我这就走了……”
陈竹秀嘴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头一歪,竟自瞌睡了。廖光明叫了几声也不见应声,忙拥了满妹子过去,听见她已发出了细微的呼噜声。
见母亲睡着了,满妹子渐渐的安定了下来,恢复了少女羞涩的本性,红着脸离开了廖光明的怀抱。瞥见他拿起床上的破被单轻轻的盖在母亲身上,然后局促的搓着一双大手,不安的在屋里转了一圈,未了搬张凳子在门口边坐下,结结巴巴的对她说:
“你,你、你床上、歇、歇会吧,我在、门口、守着……”
她抬眼扫了一下他,低头垂首的瞬间,才收了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这些日子她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像个死人。那一日妇女主任陈玉芬对她和母亲说,想撮合一队的廖光明招来她家上门,母亲当即就应承了。问到她时,她只说听母亲的,母亲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事已至此,只要有人肯上门,张三李四皆无区别,阿猫阿狗都行。她已经没了挑选的资格。
对于廖光明,不很熟但也晓得这个人,晓得他是个比自己大很多的单身公。一个村的,平时听队上的人闲扯过,人老实本份,当过兵,后娘崽,命不好,莫什么大用(用,土话,指本事),干活还行。至于别的什么就不清楚了。
她麻木的已没有了别的思想,惟一的意念就是听母亲的,生下肚子里孩子,然后招个男人再生几个,续了谭氏的香火,活下去给母亲养老送终,然后自己病亡或者老死。
但是刚刚廖光明将她拥在怀里时,让她感到了温暖和安全。及至这一刻,少女的心苏醒了,并一点点的在慢慢地发酵升温,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或许还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