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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激窗,室中一灯如豆。
青阳站在窗前,看着雨洗苍茫,李盛怀已经离去,他也应下了婚事。
原本,青阳心有凝虑,便一口回绝了,李盛怀却坚持已愿,指明昨夜之事哪怕知情者很少,青阳也是一心救人顾不得那么多,但终究是看了李锦苏的身子,身为未出闺的女子,清清白白的身子岂能让外人看得?如若青阳不娶,她这一生也别想嫁人了。
青阳只得应下,又对婚期持有异议,认为太过仓促。不想,李盛怀却说,褪煞之事非同小可,若是稍有散失便一命呜呼,到得那时连女儿成亲也未能见着,心中实属不甘。
天理人情,这话也在理,青阳只得认下。
于是,李盛怀便高高兴兴的去了,临走时说,已征得李锦苏同意,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必在意凡情俗事,明日即为俩人举行婚礼。
等礼成后,即行褪煞。
关于褪煞时辰,青阳不置可否,李盛怀计算精准,婚礼即成之际,便是他一身本领再也禁锢不住之时,到得那时莫论凝煞还是褪煞,必将引来煞气反扑,而青阳则需为他护法!
此刻,青阳凭窗望远,如洪瀑雨掩盖了四野,但在青阳神目之下,一切秋毫毕现,情不自禁的看向李锦苏的阁楼,楼中犹燃细微灯火,一缕剪影孤零零的映在窗上,极是冷清。
看着窗上那缕影子,青阳心乱如麻,时而暗觉此事诡异,倏而又微微心悸,想到李锦苏煮茶时的样子,心中又有几许期待,思及她临去时的眼神,不禁又是一冷,转念又想:拒绝了她,是为她好,她却不知,定然会怨恨我吧……
一时间,诸多情愫涌上心头,直把青阳搞得心神荡漾,若是没有李盛怀褪煞一事,青阳是百般情愿的,自打年前,于匆匆人海中见了李锦苏一面,那个温柔清丽的女子便徘驻于他心中了,不然,以他懒散且健忘的性子,纵然身负亡师遗命,也不会如此尽心竭力。
青阳只是迷糊,他不傻。
纵观前后两日所发生的事,里里外外都透着诸多诡异,事物反常即为妖,李盛怀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青阳懒得去猜,他只知以不变应万变,大道纵横千万条,终将归于一处,那即是褪煞。
再说,青阳自知,若与李锦苏成亲,于她而言确是一件好事。
夫妻一体,死气与怨气亦将链接一体。
夜雨茫茫。
青衣小厮从雨中来,左手举着黑色雨伞,右手端着托盘,又来送酒,但她却未入室,站在窗外台阶下,仰着脑袋看青阳,半晌,把酒壶扔给青阳,冷声道:“神棍,你不能娶大小姐。”
青阳奇道:“为什么?”
“大小姐不应该嫁给你!”
“那应该嫁给谁?”
“哼!”
青衣小厮嘴巴翘得老高,把青阳冷冷一瞅,转身即去,雨伞巨大,身形矮小,状若黑色的蘑菇在雨海里一飘一飘,越浮越远。
‘既来之,则安之。’
青阳淡然一笑,见李锦苏阁楼的灯火悄悄灭了,转身爬上床,将青玉葫芦搁在腿上,闭上了眼睛,静待天明。
“啦啦啦,大雨倾盆哗啦啦,隔壁有个马兰花,携刀爱剑人人夸……”
与此同时,李碧云走在雨幕中,左侧有个小婢替她撑着伞,右面有个婢女为她提着灯笼,身后还跟着几名护卫,而她自己则边走边哼歌,笑颜如花。
入暮之时,她去寻爹爹理论,谁知却被训了一顿,后来大姐便来了。现在,她再也不用担心会嫁给那个神棍了,自然开心无比。只是却苦了大姐,居然愿意屈身下嫁!从小,大姐便事事让着她,现如今竟然连这事都让她,一想到这里,李碧云唱不出歌来了,按着剑顿住脚步,吩咐两个婢女:“回头,找我大姐去!”
“是。”两个婢女对望一眼,不敢多言。
不多时,李碧云即来到李锦苏的阁楼下,命两个婢女在楼下守侯,自行提了气死风灯上楼,见窗纸已黯,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两下门。
“叩叩。”
“碧云?”
屋内传出清冷的声音,稍后,灯影清亮,李锦苏打开了门,身上衣裳俱在,显然未曾睡下,淡淡的看了李碧云一眼,慢慢走到小木桌旁,坐下。
“就知道你会来,想问什么?”李锦苏微笑着。
“大姐,我……”
李碧云怯怯的坐在李锦苏对面,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轻声道:“那个神棍有什么好,大姐为什么要嫁给他?若是大姐不依,爹爹也不能把大姐怎么着!若是那神棍死皮赖脸,我一会就去打跑他!哼哼!”说着说着,声音渐高,手指则不安的抚着腰间的剑。
“碧云,身为女儿家,岂可事事动刀动枪!”
李锦苏移着小木凳,靠在李碧云的身旁,理了理李碧云耳际被风吹乱的头发,又轻轻把她拥在怀里,柔声道:“别胡思乱想,此事与爹爹无干,身为女子,终归是要嫁人。”
李碧云抽泣道:“姐姐心甘情愿么?”
李锦苏笑道:“自然是心甘情愿的,不然,当初我岂会入山去请他。”
“我就说嘛,难怪那日姐姐会到山里去请他,原来是这样!姐姐,你们几时认识的,莫不是也像戏里演的那个崔莺莺与张生一般?倒也是哦,那戏曲叫,叫什么来着呢?对,叫《西厢记》,咱们这也是西厢!格格……”
自认为猜中迷题的李碧云破涕为笑,李锦苏淡淡的笑了笑,当即便哄她回去歇着,李碧云生性大条,心里阴影一去,立马开心的溜了。
李锦苏站在阁楼上,目送她消失在雨夜里,此时,雨已渐歇,庄园中的灯光浮现出来,隐隐约约,仿若天上星辰,轻风携雨来,使人微觉寒冷。李锦苏细眉浅皱,正欲转身入内,却听见院外的树上传来一阵滋溜溜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响,油腻腻的,让人格外不舒服。
李锦苏低头一看,阁楼下的护卫好像并没听见,稍稍想了一想,走到屋内,拾起梳妆台上一张唇纸,凝神向窗外看去,眉锋越来越锐,猛地,心下一狠,将手中唇纸撕作三半,扔出窗外。
“啪!”
“锵锵锵……”
“保护大小姐,保护大小姐……”
阁楼下,拔剑声此起彼伏,稍徐,一名护高声叫道:“不是贼人,是好大的一条蛇!”
“嘘,声音小点,大小姐要睡了!”
李锦苏微微一笑,轻轻将灯吹灭,慢慢摸到床前,和身钻入温暖的被窝,抱着肩蜷成了一团,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却没闭上,一闪,一闪。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施放剑咒,心中有些害怕,也有些许好奇,更有几分解恨!
……
次日。
李家双喜临门。
李老爷子红光满面的当众宣布,今日不仅是他六十寿宴的最后一日,尚是掌中明珠李锦苏的成亲日,而那成亲的对象则是青阳山上的先生。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
李府的大小姐不单单是李老爷子的膝下爱女,更是青阳镇里所有人眼中的瑰珍,在青阳镇方圆百里之内,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天上有仙女,青阳有明珠,仙女若坠凡,明珠何自晦,两相若较颜,恐是仙女惭!
当然,镇民没见过仙女,也不知仙女倒底美成何等样子,不过在他们的心中,终归是要与李大小姐相仿,方可称得仙子。
于是乎,即有人口瞪目呆,更有人捶胸顿足,尚有人在心中暗骂:定是李老爷子老糊涂了,竟将仙子般的女儿嫁给一个神棍!青阳这狗日的,当真走了狗屎运!若论样貌与能耐,我比他强太多……
唯有那张三,远远听得此讯,竟然喝了声彩,惹得身周护卫怒目相向。
不过,此事虽然出乎人意料,众人骂归骂,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其中,便包括了青阳。
一大早,天尚未亮。
驼背老头即命人送来了大红吉服,青阳这一生,只有一件衣服,那便是身上的灰白长衫,这衫子说来也怪,青阳若长个头,它也跟着长,从来不用换衣裳。
青阳非是那等喜新厌旧之人,不愿脱下长衫换吉服。
一群婆子无奈,只得将那吉服套在长衫外面,好生一阵收拾。幸好吉服颇是宽大,这么一穿,非但不显怪异,反倒使得青阳身形更为颀长。
“恭喜,恭喜……”
“恭喜老爷子喜得佳婿……”
庭院中,一声声道喜传入耳中,李盛怀荣光焕发。而此时,莫论江湖中人,还是士绅达贵都聚在堂下,张宗越、玄明和尚、五花婆婆,以及那红肚兜赫然也在。
“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
“大姐,呜呜,大姐……”
阁楼里,李碧云抱着身穿凤冠霞披的李锦苏哭得稀里哗啦,仿佛嫁人的不是李锦苏而是她。
蜀中风俗,若是女儿出嫁,需得哭嫁,哭得越响,表明女儿越思娘家。
“大小姐,你得哭啊,使劲哭。”李锦苏的奶娘在一旁好生为难,李锦苏静静的坐在铜镜前,凝视着镜子里的容颜,就是不哭。
西院,也有一名婆子犯难,悄悄问青阳:“嗯,先生,不,佳婿可有俗号?”
青阳道:“青阳。”
婆子道:“我说的是俗号,譬如:姓张,姓李,姓王……”说的都是青阳镇里的大姓,见青阳愁眉不展,又道:“要不,就是姓青,名阳。”
青阳道:“青阳。”
“罢罢罢……”婆子欲哭无泪,眼见时辰将至,也不敢拖沓,当即扯起脖子,大声吆喝:“佳婿青阳,出门迎亲咯!”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锵锵锵,铛铛铛……”
震天爆竹响起,金锣银鼓敲起,青阳在一群乔装成自家人的李氏护卫簇拥下,迷迷糊糊的跨上了大白马,猛然一挥鞭,蹄踏蹄踏,向李锦苏的阁楼而去。
因青阳孤家寡人一个,是以得有人乔装亲朋友好友。再因青阳穷困潦倒,新房与一切所需,都由李老爷子一手筹备。
一路上,掌声如潮,护卫们将手拍得稀烂,肚子里却流着嫉恨的泪。
待来到李锦苏阁楼下,按照蜀人风俗,院中满布花生、核桃、红枣与铜钱,青阳一脚踩上去,咯崩一声响,心中随即一跳。
说不清,道不明。
此时,即有人肆意哄笑,催促青阳快快上楼去将李锦苏抱下来坐花轿。此举,青阳行走江湖时,倒也曾见过,并不陌生,但却从未料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怀着一颗惴惴的心上了楼。
“唰!”
迎面暴起一道雪光,来得极狠,仿若欲将青阳一剖两半。
后退已来不及,青阳屈指一弹,正中剑尖,将来袭者点得后退连连。
“哼!再吃我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