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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至, 乌云沉沉, 不多时, 天上开始落下雨点儿来,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 还在官道上前行着。
然而转眼的功夫, 天上的雨从淅沥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路上很快便积了一个一个的水洼,铁蹄在那官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溅起了许多带着泥的水花。
豆大的雨滴夹着风, 带起一股劲道, 打在将士们的胄甲上, 腰间的佩刀上, 挂在肩头的弓袋箭囊上, 声声铿锵,镶了金边的军旗在风中, 猎猎作响,然而将士们淋着雨,迎着风, 都是精神抖擞, 英姿勃发的模样,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没有一个人顿住脚步。
骁骑、云骑、骠骑的指挥,容炎、卓世、蔺应展三位将军。打马走在距离苏慕渊约莫五、六步开外的地方。如今他们三人隔着雨水,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俱都是想开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如今眼看着就要天黑了,而他们才将将路过一个规模颇大的驿站,再往前走,这方圆百里都没有第二家驿站了,只怕除了冒雨连夜行路之外,就只剩和着雨水露宿野地了。
实际上,风餐露宿对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行伍之人来说,着实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抬眼看一看那乌云密布的天空,又看一看那狂风大作,大雨如注,众人只担心这大风大雨的,一时半会儿只怕也停不下来。
他们在心中思忖着,如今虽然是天气炎热的七月,可这般躺在雨水里头泡一通夜,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得折腾点子风寒痛出来。
本来歇息整休这个事儿早在驿站之前就要提了的,可卓世硬着头皮打马上前说了一番,侯爷却好似浑不在意一般,只径直朝前走着,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三人在心中叹息,今日的天策大将军似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浓厚的煞气,可苦了他们这群属下,胆战心惊地缩在后头,生怕被他看在眼里,找上麻烦。
实际上,他们这担心实属多余,夏日多阵雨,初时,雨势急且大,却又下不得多久就要停,于是乎,就在三人欲言又止,踌躇不前的时候,天空已经是云收雨歇,月儿皎洁了。
长长的队伍继续行进着,约莫是二更天的时候,苏慕渊方才下令安营扎寨,原地休息。
一帮子人装模作样地端坐在马背上一整天,早就疲累不堪,俱都挤在一处生起火堆,脱下湿哒哒的里衣,光着膀子烤干衣裳去了。
虽然大家伙儿都穿着胄甲,可那大雨总能顺着脖颈或是盔甲的缝隙钻到里头去,淋的久了,自然免不了浑身湿透。
说来也奇,咱们这位威远侯,天策大将军苏慕渊,却不同于其他将士,他通身干爽,一副压根没有淋过雨的模样。
其余那几个被大雨淋的一身狼狈的将军们,打量了一番后,俱都有些纳闷,怎地平日里不拘小节的侯爷,竟然也在意起湿身的问题了?甚至不惜催动真气来让自己保持干燥?
不得不说,苏侯爷的内力着实浑厚,饶是阵雨,也是断断续续地下了近一个时辰的,这样长的时间里,一直运行功法,借内气在体内沿任、督二脉循环小周天,让通身发热整整一个时辰,这番作为,没有强大的内力支撑,是很难做到的。
当世顶尖高手也许能够花费几十年,练得一手变幻莫测的精纯剑法,却难以修练到他这般强大的内力。
哼,这帮子没有婆娘的大老粗哪里明白,苏慕渊这是舍不得淋湿了藏在怀里偷来的兜儿呐!
也不知阿芷知道自己兜儿不见了之后,该气恼成什么样儿了?就在旁人惊叹苏慕渊内力高绝的时候,他心里却是这般思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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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阮府,梅香院
却说那阮仁青自诩是个风流才子,他的原配荆丽娘虽是个容貌无双,身段窈窕的人儿,奈何她在床笫之间却很是不懂风情,每回与郎君行房的时候,都如同一条死鱼一般,甚是无趣。
起先阮仁青还惊艳于荆丽娘的容貌,耐住性子很是主动亲近了一阵子,可后来他见丽娘总是那般淡然的模样,忍不得多时,便丢开了手。末了,终日和其他女子厮混,有了许多不清白的情账,惹的荆氏镇日独守空闺,伤心断肠。到了最后生莺莺之时难产,十七岁的轻轻年纪就这样香消玉损了。
阮仁青见那荆丽娘留下来的女儿虽也是个姿容昳丽,娇美无匹的人儿,可性子却同她那个娘如出一辙,对自己这个亲爹尊敬有余,却亲近不足。
男人都对讨好自己的小姑娘心生好感,而莺莺是个木楞柔顺的应声虫,哪里有思娇撒娇耍痴来的可人?
故而阮仁青对莺莺这个嫡出的女儿也不够上心,自不必说,他更加喜欢李艳梅和阮思娇这对温柔可意的母女一些。
虽然李艳梅的容貌差了荆丽娘不止一星半点,却也是个妖妖娆娆的标致人儿,在床笫之间又放得开,什么花招都会使,经常是伺候的阮仁青魂飞天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今夜阮仁青回了梅香院,哄着李艳梅想行那事儿的时候,却被李艳梅柳眉倒竖地轰了出去。
阮仁青先前在外头吃了些酒,正是性热,如今吃了一顿闭门羹,哪里肯罢休?外头正下着大雨,那门板子也是被他不休不止地拍的震天响,大雨击打窗棱的声音、阮仁青的吼叫声、与砸门声,声声交织在一起,吵得隔壁的阮思娇烦恼不已,翻了个身子,只拿被褥蒙住了头。
阮仁青见敲不开门,又抬转了脚跟来找阮思娇,一张俊脸上,抱怨与欲|求不满不容错辨,他粗着声儿道:“娇儿,你娘又是绞闹什么脾气?大晚上的赶我出来,叫我淋雨!”
阮思娇见他果然发怒,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只佯作一副娇怯怯的模样,带着又埋怨又撒娇语气道:“眼见爹爹要填房,姨娘不过是被伤透了心的可怜人罢了,哪能没有脾气呢?”
阮仁青闻言,简直被自家女儿给气笑了,心道:哼,不过是个会伺候人的姨娘罢了,倒是会甩脸子了,还不是仗着我宠爱?
思及此,阮仁青有些不悦地道:“我这几日几乎夜夜来宿梅香院,旁的人哪曾分走你母女一丝疼爱?你们院子里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这府上最好的?有些什么新鲜可吃的瓜果,我都是第一个把形状好的,口感甜的,派人送到你们屋子里,挑剩下的再分给旁的院子,就是对莺莺,我都少去看她。我爱你母女两个,甚过爱她。”
阮思娇听到亲爹提起了“莺莺”二字,一双拢在袖子里的手握得死紧,连指甲抠进了肉都不自知,她忍着气儿道:“哼……爹爹说的倒是轻巧,那日我不过是去婧姝院喊一喊二妹妹,谁知她竟然撺掇祖母和侯爷一同罚我和姨娘,整整二十板子,我们这大半个月都没下来床!”
“那一日,粗使婆子按着我两个,当着所有人的面,打的我皮开肉绽,鲜血泊泊,我羞愤难当,疼的昏死过去,后来是叫人抬回院子里的!我的亲亲爹爹,你就是这样疼我和姨娘的?”阮思娇越说越委屈,泪珠儿不断的往下淌,端的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阮仁青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李艳梅与阮思娇两个挨打的时候,他还在官署里,哪里赶得及回来救人?
他正要辩解两句,那阮思娇却带着哭腔又道:“我同姨娘,人轻言微,打了便打了罢,谁叫我两个卑贱、身份低呢?旁的人看笑话倒也罢了,可爹爹是我在心中最敬仰的人,为何也躲了半个月不曾来我们院子里?”
“这两日,爹爹见我与姨娘大好了,才夜夜过来宿,可我两个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之时,爹爹又在哪里?……爹爹,爹爹真是好狠的心肠!”阮思娇说着,整个人扑到阮仁青的怀里,委委屈屈地抽噎了起来。
阮仁青见自个儿最疼爱的女儿哭的可怜,立时就心酸了起来,他何尝不知那荆丽娘的女儿做得过分?
这荆丽娘的女儿,平日里看着是个柔柔顺顺的小模样,想不到心肠竟是如此歹毒,连自己的亲姐姐也敢下此重手!也怪他这个做爹的平日里太过疏忽,也没有严格的教育过她,如今她有了人罩着,自己更是投鼠忌器,后悔也已经晚了。
母亲也是的,竟然帮着莺莺一起欺负思娇与艳梅,那位高权重的苏侯爷也不知是什么心思,非要来插手他家里的内宅事儿。可他却没得半点儿法子,毕竟当日他能出得牢来,也是多亏了苏侯爷在背后帮忙。
那日,苏侯爷独自前来刑部大牢内监房,就只对他说了如下这段话:“阮大人,让本侯出手救你,也不是不可以……”
苏慕渊顿了一顿,眸色沉沉地望着行容狼狈的阮仁青,冷声又道:“只不过,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本侯想问你要两个人,你若是舍得,不出三日,我定叫你安然无恙的走出去,你若是舍不得,就当本侯今日什么也没说过。”
苏慕渊说罢,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阮大人可自行斟酌一番,再回答本侯。”
阮仁青想着,府上那些个人,谁的命有他的金贵?莫说苏侯爷只要两个人,就是要自个儿五个姨娘统统赔进去,他阮仁青也是二话不说地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