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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无数隐没在天地之间的火星骤然爆裂开来,转瞬便将顾家族卫们与那一男一女尽数吞没。
火星的背后传来了愤怒惊恐的叫喊声,大大小小的能量球仓促间飞了出来,接二连三撞在火星上,试图将它们削弱或湮灭,却反而将自身作为了它们的燃料,使得火焰们更加旺盛地燃烧了起来。
水流和刀光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了这灿烂的火焰之中,与它同源的火焰更是一早就被红莲业火所吞噬。
那瞬间的场景真是美丽极了,像是有大朵大朵的烟花在空气中恣意绽开,瑰丽万分,流光溢彩,然而这美丽的背后却隐藏着极酷厉的死亡。当顾清玄收回火焰时,清天苑的地面已经悄无声息地陷落了半寸有余,那些消失的泥土们被火焰灼热的温度直接焚化在了空气中,在火星背后消失掉的那些人们,更是连一捧余灰也未曾剩下。
“好看吗?”顾清玄笑吟吟地问七,艳红色的火焰在他的指尖上轻盈地燃烧了一会儿,随即便被他掐灭在掌心。顾清玄上前几步,望着地面下方下意识地将自己缩进阴影中的孩子们:“只是恐怕今天的事情还是吓到了他们,你既然与他们是同伴,就先去安抚一下吧。”
七低声应着,正准备转身离开,顾清玄却突然甩给了他一张小小的晶卡。
“别墅的门卡。”顾清玄指着卡片上银辉学院的徽记说:“记得路怎么走吧?我先走一步了,晚上记得别太晚回去……”说到这里时他突然顿了一下,狐疑道:“你真的记得路怎么走吧?知不知道怎么刷门卡?”
“我……我会的。”七局促地小声道,顾清玄不是很信任地看了他几眼,但终于还是说:“那我走了。”
“……嗯。”七低下头,用力握紧了手里的门卡。
顾清玄对着他笑了笑,转过身正要往外走去,却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一辆悬浮车向着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那车的速度快极了,几乎可以用横冲直撞来形容,顾清玄的眉毛才刚刚皱起,就发现那辆车子在他的前方不远处停住了。还没等车身停稳,顾渊就匆匆自车内跳了下来,他额上渗着汗珠,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了,透着种半藏不漏的慌乱。
他看着顾清玄,上前了一步又停住,站住脚步立在顾清玄即将经过的地方,趁着他走过自己面前的瞬间行了个礼,忐忑又隐含期待地叫了一声:“主人。”
顾清玄并没有理他,他就像是没有看见顾渊一样,加快脚步迅速地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在顾渊的脸色徒然变得惨白下去的瞬间,顾清玄却又停住了步子,回过头来简单说了句:“下不为例。”
顾渊的脸上一下子就恢复了血色。
下不为例,意味着他这一次的冒犯已经被主人原谅了!顾渊的手指紧紧地掐住了指腹,极力地压抑住才没有令自己露出过于狂喜的神色。他站在那儿,压制了自己片刻,随即抬起头来,看向了对面不远处站着的七。
“恭喜你。”七向着他点点头,顾渊的神色却难掩复杂。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主人只是他一个人的啊……
只是这点,并不能由他来做出选择。
七很快就走进了他曾经的同伴之间,而顾渊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走得近了些,问七:“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经过了今天这件事后,他们肯定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先不说这个地方弄成这样了还能不能住人,只说顾家……顾家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顾渊刻意地将声音放大,让周围的一些孩子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今天全是因为有主人在,顾家族卫才会在此铩羽。主人纵使可以在这里守护个一天两天,难道还会永远守护在这里吗?当他不在的时候,你们能够保护好自己吗?你们是暗卫,而且是没有毕业的暗卫,暗卫从来都不是跟人硬碰硬的,你们是矛,而不是盾!”
“我们知道这一点……事实上,我们本来就已经打算好了,准备要换个地方。”七平静地道,他将手伸到口袋里,取出一沓光卡来展示给顾渊看,顾渊打好的算盘一下子就被砸了个粉碎。
“……这是主人的卡。”良久,顾渊忍气吞声地说,七低下头,将光卡塞回怀里:“是哥哥给我的。”
他强调般地说,顾渊不在意地撇撇嘴:“当然是他给你的。”难不成还是你从他那儿偷的抢的吗?你怎么可能做得到!
顾渊由此而感到了一种嫉妒的刺痛:顾清玄可没有给过他任何一张光卡!但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得到的能量石和茶叶,心中立刻平衡许多。
他看着周围那些气质与七十分相似的孩子们,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我是看在主人的份上才提醒你……这是一批力量,你现在近水楼台,最好能够乘机牢牢抓住。”
“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终究是有限的,假如你可以控制更多的人,才能够更好地为主人服务。”
七抬头望着自己曾经的同伴们,沉默许久后,低声回答:“……我知道。”
“你最好知道。”顾渊轻轻地说,很快就退得远了,只留七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默默地想着什么。
顾渊和七两人都不知道,就在他们俩人说话的同时,就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的方向,清天苑小区的外面,有一双眼睛正在抖抖索索地盯着顾清玄,一直注视着他走到了视线的尽头处,方才逃命似的从藏身之处仓皇地奔出来,毫不犹豫地径直向顾家的方向跑去。
那是一个漫天烟火之中的漏网之鱼,一个幸运到了极点的可怜族卫。今天明明是一场大行动,他却因为意外而暂时离队,从而自漫天火海中逃得一条性命,只将一切情景都看在了自己的眼中。
他几乎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一路逃窜着狂奔回顾家的,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要求面见家主,然后,当着顾从章的面,他将自己所见到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全部。
“你说什么?顾清玄怎么可能有那么厉害?”当顾从章听到自己的族卫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叙说了出来时,他却只觉得自己听到的东西简直是无与伦比的荒谬。然而那族卫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不断地格格打着战的牙齿,以及微微颤抖着的软得像是面条一样的腿,却又充分地说明了这件事情本身的真实性。
顾家的族卫全都是经过严苛的选拔与训练的,虽然不可能达到暗卫那样变态的高度,却也足以成为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眼前这族卫作为顾家族卫的一份子,自然也和旁人一样经过了百般磨练,不是天塌地惊之变,是绝难令他露出这样惶惶的神色来的。
顾从章看了他许久,又思索了片刻后,问:“你说他用的是火焰?而且那火焰还爆炸了?”
在他的声音响起的瞬间,那族卫就像是被蝎子狠蛰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反应过来这里并没有火后,才重新颤抖着跪了下去,一边请罪,一边尽量稳声道:“是的……他……他用的是火焰……我亲眼看见……看见阿才他们在火焰里砰地一下炸开了……”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顾从章的神色却因此而变得凌厉了几分。
“你确定是他的火焰爆炸了?”他又问了族卫一遍,族卫咬着牙,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深深地、拼命用力地点着头。
爆炸,又是爆炸……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顾清玄的火焰会爆炸的瞬间,顾从章的心头忽然掠过了一道阴影。阿尔伯特星港的爆炸,陆青车子的爆炸,还有前几天自己为了躲避刺杀而释放出的那场爆炸……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星球上突如其来地充斥起了各种各样的爆炸?他在这个国家已经生活了数十年了,这数十年间的无论哪一年里,大型的爆炸也不曾像现在发生得这么频繁!
自己的车子爆炸的原因顾从章当然知道,但阿尔伯特星港的爆炸怎么想都还是十分可疑,陆青的车祸本来说是有了定论,但此刻顾从章却不认为那定论就真的是事实真相了。
万一这些事情的背后并不是天灾,而是一桩桩*呢?那后面的人对顾家来说该有多可怕?对他自己来说又有多可怕?现在仔细想想,顾淮被送到顾家的那一双眼睛,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挑衅,就算不是挑衅,也是一种警告或者预告……
顾从章一边揣摩着这几件事情之间可能会有的联系,一边随口问族卫:“如果把那一位的力量算作十分,顾清玄的水平,能够算他多少分?”
“……五六分吧?”族卫犹豫着说,他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一位”出手,但根据流传在顾家的各种传言来看,那一位显然是比顾清玄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要厉害上许多许多的。还是因为他直接看见了顾清玄的手段,一时间吓得肝胆俱裂,这才说到了五六分。
“这么多啊?”顾从章有些惊讶,随即更加坚定了自己刚刚作出的决定。
“这样吧,你先回去,好好休养一阵,记得通知你们的副队长来我这里一趟。”
那族卫答应着去了,在他的身后,顾从章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他现在还是不觉得顾清玄真的就有他说的那么厉害,但想想最近发生的爆炸事件,出于谨慎,顾清玄这个人看来是不能再留了。反正就算他觉醒了超s级异能,也多半并不能为顾家所用,之前将他送给“先生”,顾家就差不多已经同顾清玄恩断义绝了,现在他的能力越大,对顾家未来可能产生的危害也越大,与其给他时间,任由他成长为参天大树,还不如在这棵未来的大树还在幼苗期时,就直接将它给摧折了了事!
在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方面,顾从章一向是很有一番心得的。
很快,顾家族卫的副队长便到了顾从章的面前来,低声吩咐了他一些事情后,顾从章打开个人终端,思索着给顾清玄发出了一条短讯,让他明日中午回顾家来一趟。因为知道他肯定不愿来,顾从章特意加了一句话:
“有关于你身世的消息要谈。”
……顾清玄的身世。
这条讯息发过去时,并不是被顾清玄直接看见的,第一个看见他的人,是按照七的描述来路上的水洼中寻找个人终端的顾渊。
顾从章的短讯发到时,顾渊刚刚把银白色的个人终端从满是沉淀着的泥土的水洼中拾起来。虽然他与顾清玄的指纹不同,没有直接开启终端的权力,但看着一跳一跳的新消息的提醒,再看看那个十分眼熟的发送id,顾渊的心神立刻随之紧绷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翻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拨了几个通讯后,肯定了一个十分明显的事实:在这个看似诱人的短讯里,其实藏着的是杀机十足的陷阱。
根本就没有什么关于顾清玄身世的消息,没有来人,没有邮件,也没有任何一点可能与之有关的新消息。顾从章此时会将这事儿拿出来说,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保证自己的邀请具有足够的诱惑力,为了保证顾清玄一定回来……
顾清玄对顾从章来说又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为什么要确保那天他一定会到?
顾渊无论怎么想,都觉得顾从章的目的绝不单纯。
这样想着,他便带着刚刚找回来的个人终端匆忙向银辉学院的方向走去。
银辉学院里,此刻正是一片混乱情形。
刚刚当上了指导教师的兰瑟,忽然被几个神秘来客找上门来,说要给他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这说辞听起来可疑极了,而且那几个神秘来客个个全身都笼罩在模糊的白雾里,并不能看见身形容貌,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反而十二分地像足了邪教。
但令人奇怪的是,带着他们来学校的副总统对待他们的态度却恭敬极了,简直是点头哈腰,许多学生一辈子也没有看见过别人这样谄媚的样子,今天一天却将副总统看了个彻彻底底。这名副总统之前可从来不是喜欢弯腰的人设,今天这会儿他几乎把这辈子的腰都给弯遍了,并且极力劝说兰瑟听从他们的建议……
在征求过老校长格兰瑟姆的意见后,兰瑟还是跟着他们去了,于是刚刚有了一名合格老师还没满几天的初级e班,这会儿再一次没有了指导老师。老校长因此特意将顾清玄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拼尽全力地同他解释了半晌,顾清玄听着他在自己的面前说着,心神却不由自主地掠到了带走兰瑟的那几名神秘人的身上。
“那些人是什么人?校长先生?”在格兰瑟姆终于停下口中的话头时,顾清玄疑惑地这样问他,老校长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你以为是什么人在评定着各个国家的实力标准呢?”格兰瑟姆神色凝重地注视着空荡荡的桌面:“银辉拼尽全力想要从e级国家升到d级,这其中又会有什么样的好处呢?“
“……你想想吧,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甚至不能告诉银辉上下的任何一个人……”
“暂时这会儿,你只需要记住:不要违抗他们。”
格兰瑟姆说话时,神情带出了些隐隐的不甘来,但这不甘就像是蜻蜓点水时所产生出来的涟漪那样,很快就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顾清玄听了这话后没有回答,他之前在人群中的惊鸿一瞥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些人身上的气势很有几分熟悉。那感觉不是在这个世界里司空见惯的异能,而是进入次方世界之后,顾清玄已经很久不曾见过的修真灵力。
——兰瑟可是连教案和研究资料都被一起带走了啊。仔细想一想,兰瑟研究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的雏形?
想着兰瑟那天教给学生们的修炼方法,劳伦斯用来挡住追兵的灵力爆炸,再想想今天突然而至的神秘客人,顾清玄的唇角禁不住微微勾了起来。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多半是不会无聊了啊。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顾清玄走出校长办公室时,心情还是挺不错的。当他发现顾渊正在等待着他,带来的个人终端上有着顾从章发来的短讯后,本来就不错的心情就一下子变得更加不错了。
“主人。”顾清玄刚刚从校长办公室的那一层楼下来,顾渊马上从楼梯上迎向他。他手捧着那只个人终端,坦白了自己看到顾从章发来讯息的事,并且言简意赅地表示,他认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说顾从章肯定有阴谋?你觉得会是哪方面的?”顾清玄随手将个人终端从顾渊的手里接过来,它看起来崭新漂亮,完全像是新的一样,丝毫看不出曾被人扔到水洼之中的痕迹。顾渊看着他将个人终端拿到手里,终于轻轻地松了口气,他定了定心神,将自己分析的东西一五一十道来。
顾清玄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问顾渊:“你的意思是他想趁机要了我这条性命?”
“是的,主人。”顾渊点了点头:“但是我不清楚他准备怎么做……顾家族卫那里可能会安排一些人,但是以顾从章的谨慎来说,想必他们只是其中一重保险。”
“既然顾从章十分谨慎,那他若是没有决定下手就罢了,等到真的要下手的时候,肯定不会给我任何逃脱的机会,会做好最大程度上的毫无疏漏可言。”
顾清玄沉思着将指尖缓缓拂过个人终端,沉默了一会儿后,将它“卡”地一声扣在了手腕上。
“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现在我想我需要再问你一遍。”顾清玄抬起头望着顾渊:“那个顾家的定海神针顾阎……他闭关修炼的地点,是在顾家大宅地下三层左右?”
“是,他一直在那里。”顾渊回答,顾清玄笑了笑,道:“那就好。”
然后,他便自顾自转身远去了,顾渊愣了片刻,急急追到了他的身后:“主人?您要去做什么?主人?”
“我去准备赴约。”顾清玄大踏步地走在路上,唇边带着一丝冷笑。
顾渊慢慢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顾清玄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渐渐显出明了的神色来。
顾家那座古旧大宅的地下三层。
这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光秃秃的,什么装饰都没有。顾从章正站在长长走廊里唯一一扇房门的外面,他欠着腰,右手按在房门上,恭恭敬敬、轻声细语地叫道:“叔叔……您在吗,叔叔?顾家现在有事需要您!”
他一边叫一边轻轻扣着门,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房门内毫无反应,顾从章知道房间里的人肯定能听到自己说话,只是不爱搭理罢了。
自从顾从章接任家主以来,请他老人家出山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他此刻熟门熟路,完全不因为房内的无人回答而有所忐忑:“顾家现在内部出了个十分厉害的叛徒,用的一手漂亮的火系异能,因为能力太强,家族里一时半会无法制服他,就想着找您出来帮帮忙……”
房门内突然传来了“啪”地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扔到地上时会发出的那种响声。顾从章被这个声音惊得跳了一下,他立刻挺直身子,小心翼翼地说:“您是不愿答应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去另外想个别的办法……”
立刻又是“啪”地一声响,这次比之前的那声要响亮许多,如果说之前那声响声还带有几分疑虑,这一下便是毫无疑义地在反驳顾从章的话。
顾从章稍稍地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晚上就先带他过来?不过也不一定,如果单凭族卫就能弄死他的话,那也暂时用不着您老人家出手。”他试探着说,这一次,厚重的大门内毫无动静。
叔叔大概是默认了自己的话。
顾从章这样想着,狠狠地舒了一口气。他也没有向房中人告别,而是径直地转身往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着今晚就能解决掉顾清玄了,心情顿时随之而显得放松起来。
自从顾清玄觉醒了超s级异能,顾清玄看他就跟看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爆炸的大号儿炸弹一样,现在终于能够安全地自己销毁他了,顾从章只觉得自己一身轻松,连脚步都不知不觉地变得轻快许多。
时间一晃就到了傍晚。
顾从章与顾清玄约好的时间尚未到来,顾清玄就已经提前回到了顾家古老的大宅之中。这间大宅其实已经非常老了,但仍然富丽堂皇,只是因为最近的丧事,屋内所有的陈设都换上了暗沉沉的黑色,黑洞洞的大厅中只开了几盏灯,连呼吸着的空气给人的感觉都是死寂的,冰冷沉重地沉在肺里,像是凝固结块的水泥。
可供八人吃饭的餐桌摆在大厅中央,上面铺着的桌布也是肃穆的黑色,顾清玄站在层层叠叠的黑色中,而顾从章就站在他的对面,对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着。
“我们舅甥已经有蛮长时间没有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天了。最近家里出了很多事,都是些不太好的事儿……所以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们来好好喝一杯,也算是放松放松吧。”
顾从章引着顾清玄往桌边坐下,旁边的侍者随即替他们分别斟了一杯满满的酒精饮料,顾清玄在他倒酒的时候瞥了一眼侍者的腰间,果不其然,看见了两朵暗花。
“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顾清玄接过酒杯却并不喝,而是端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单纯将它当作了一个摆设。
注意到他没有喝酒,顾从章的神色稍稍凝了凝,但很快就恍若无事般轻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你的好事罢了!你的母亲毕竟是我的亲生妹妹,到最后所托非人,早早亡逝,我也是感到十分痛心的。现在知道对方其实并不是那么没有担当,我自然也为你,为她而感到高兴!”
他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十足诚恳,要不是还记得顾桐刚去世不久,留下的财产就被全数被顾从章侵吞,顾清玄说不定还真的会觉得他这是真心实意的呢。
但此时他只是戏谑地看着顾从章,等着他继续出幺蛾子。
果然,说完那串冠冕堂皇、联络彼此感情的话后,顾从章便举起酒杯,说道:“不说这些难过的事了,来,让我们干了这杯酒吧。酒,总是能够抚慰人的!”然后顾从章便举起自己的酒杯,仰脖率先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
顾清玄轻轻笑着也举起杯,看似同样一饮而尽了,却只是用火焰将酒液瞬间烤干而已。
顾从章没有想到这个,看见他的杯子空了,便以为他是已经喝了,顿时微微地松了口气,开始转移话题说起了顾清玄所谓的生身父亲……顾清玄有一下没一下的听着,很快发现如果顾从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显然他那父亲是一位身高八尺,貌美如花,文有总统之才,武有将军之料的旷世难遇奇男子……
编故事也不能编得像点。
他暗暗说着,脸上却出神入化地适时露出了三分孺慕。
顾从章看见顾清玄这样子,一面暗道这小子果然好骗,一面愈发嘴上不着边际地大谈特谈起他“父亲”的光荣事迹来。顾清玄百无聊赖地听他说了几个,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忽然摇晃了一下,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架势来。
“……我这是怎么了……忽然觉得有些困。”他扶住额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顾从章见他“药效发作”,眼前顿时一亮,不动声色地朝着周围使了几个眼神,自己慢悠悠地向着顾清玄靠过去,缓声道:“昨晚是熬夜了吧?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喜欢熬夜,虚耗精神!你睡会儿吧,睡会儿可以精神好些……”
在顾从章低低的说话声里,四下里的人渐渐都向着顾清玄围拢而来。斟酒的侍者、浇花的园丁、扫地的仆从……连一旁弯着腰弓着背似乎一力勤恳地擦着地的女仆也在其中,他们每个人的腰间,都围着一只造型特殊的腰带,眼熟的明暗花形一朵一朵,镶嵌在金属的饰片上。
待到顾清玄完全被这些顾家的族卫包围后,顾从章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
“你还是就这么长睡不醒吧,孩子!”他冷冷地道,与此同时,围拢在顾清玄身边的顾家族卫们纷纷向着他合身扑来!
“原来您的计划就是这样而已啊。”
顾清玄有些失望。他听着耳边风声越响越近,却并没有抬头,只是“乓”地一声,用力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随着哗然一声,细小锋锐的碎片四溅,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气浪狂涌而出,将扑来的顾家族卫们直接迎面掀得翻倒过去!
“族卫!族卫!”顾从章大声地喊叫着,朝着顾清玄遥遥地伸出手去一拧,周围闲置着的金属杂物便吱嘎作响着浮到了半空中,带着沉重的风声,接二连三地向着顾清玄的身上头上砸去。顾清玄只是轻轻一笑,一条赤红的小小火龙便凭空浮现,它摇头摆尾地扭动着,围绕他身周一圈圈地旋转,将砸来的杂物们统统烧融。
灼热炽亮的铁水随之流了满地,还没有来得及爬起来的族卫,此时便再也没有了能够起身的机会。顾清玄伸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握,长长的火鞭便迅速由柄至尾地幻化而出,冒着火星的鞭梢拖在地上,烧得周围白亮的铁水翻滚着,咕嘟嘟地冒着危险的气泡。
——危险!
顾从章的眼睛瞪大了,他毫不犹豫地命令:“拦住他!”随即便抬起脚步,向着楼下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身后,顾清玄已经一挥鞭子,抽向了挣扎着重新向他扑去的剩余族卫们。
这一刻,顾从章的速度那可真是势如闪电一般啊,顾从章这辈子从小到大,恐怕都没有哪一次跑得像现在这么快过,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血液通通地冲击着耳膜,心脏跳得几乎要从喉咙口里冒出来,直到气喘吁吁地到了地下三层的走廊之中,顾从章才蓦然惊觉自己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几乎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便暗暗地懊悔起来:早知道顾清玄没那么容易弄死,直接把他带去叔叔那该有多好?这下可好了,本来剩下的族卫就不多,经过今天晚上这一出,恐怕是又要废了接近一半!
顾清玄居然是真的变得那么厉害了!
此刻顾从章内心的复杂心情,单单用语言来表述完全不足以描绘它的形容。不过当他跑到走廊的中段位置,看见眼前熟悉的厚重大门时,顾从章的心便随之一下子沉稳了下来。好像只要看到这扇门,站到了门内自己二叔的不远处,他就完全安全,完全踏实,外界任何势力都不能再伤他一分一毫。
心头浮躁的尘埃一瞬间沉淀下来,顾从章快步走到门口处,用力敲了几下门:“二叔,人来了!族卫没能动手,那家伙太强了,您要注意一点,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啊!”
理所当然地,房间里并没有传来回应。顾从章不以为意,他站稳身子,看向走廊尽头的楼梯处,顾清玄就即将从那楼梯的上方下来。那小子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居然完完全全地脱胎换骨了,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处呢?他的命运早已经注定,是任谁都无法将其改变的!
很快,楼梯的上方就响起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顾清玄独自一人从楼梯之上缓缓走来,他的手里已经不再握着火鞭了,本应该在一旁围攻他的族卫们此刻也都已经不见了身影。走到还有三阶左右时,顾清玄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抬起头,看向顾从章。
顾从章感到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得说些什么才能符合此刻的气氛,但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东西,到了最后,也只是问他:
“你来了?”
其实顾从章本来想说的是“你来送死了”,但在看清楚顾清玄的那一刻,他心头那些浮躁的尘埃便立刻又被吹动着漂浮了起来,嗡嗡地骚扰着他,让他越来越心烦意乱,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顾清玄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居高临下。
“您来这里,是因为那一位定海神针也在这里。您想要找他来救自己,对吧?亲爱的表舅?”
这句话虽然带着问号,却完全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某种笃定的陈述。这个细节令顾从章微微地抖了一下,他眯起眼看着顾清玄:“是的,他就在这里,所以你有什么最后的遗言吗?看在我妹妹的份上,我会帮你把它刻到墓志铭上面的。”
“我想应该思索这个问题的应该是您而不是我。”顾清玄语气平静无锋,却使顾从章的心头猛然一跳。他牢牢地盯着顾清玄,悄悄摸摸的后退两步,敲着房门低声呼唤:“二叔?二叔?”
他努力地喊着,然而始终都没有回应,顾从章额头上淌下的汗珠渐渐干涸,很快就又被新的汗珠覆盖。顾清玄看着他的模样,忽然噗嗤一笑:“您还在叫什么呢?您以为他还会回答您?”
顾清玄说着,慢悠悠地走过去,径直越过顾从章,将手掌在大门上轻轻一按。
一道耀目的火光闪过,厚重的大门处顷刻间被烧得融化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来,门后白森森的寒气噼里啪啦地与灼热的空气对撞着,腾起一股一股的白烟,顾清玄伸手挥了几下,招来热风将袅袅的白烟与寒气吹散,随即笑吟吟地往空洞后面一指,对顾从章道:“您看,那不就是您心心念念要找的好二叔么?”
顾从章魔怔了般,真的按他所说的走过去,伸头往门上的巨大空洞处一看……
在丝丝缕缕的白烟后面,层叠着堆砌的大块冰砖之中,说要闭关修炼突破到地阶的顾家“定海神针”顾阎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已经完全僵硬了,胸口处焦黑一片,身体上结满了一层冰霜。
“……二……二叔?”顾从章不可置信地喃喃着,他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下意识地伸手去探他二叔的口鼻,却又哪里还有气,触手处冷冰冰硬邦邦的,显然已经死了许久。
“其实你今天下午来这边找他的时候,我就已经在里面了。”顾清玄靠在门边悠悠然地说着,伸手“啪”地拍了下门:“这声音耳熟吗?听到后安心了吗?”
顾从章倒吸了一口气:“今天下午回答我的人是你!!”
“对啊,是我。”顾清玄微微笑了:“记住了,舅舅,顾渊叫我替他问你好。”
说完后,他便自手上燃起一团火焰,在厚厚的金属大门上从左至右轻轻一抹!
顿时,金属化成的铁水噼里啪啦瀑布般地流淌而下,很快就覆盖上了大门处的空洞。门后的顾从章狂吼着,试图操控着大门向旁边挪去,顾清玄却率先在大门处划开一个小孔,将几枚尖锐的玻璃片穿过孔洞尽数打在了顾从章的身上。
几乎在那几枚玻璃片射入体内的同一刻,顾从章就立刻软倒了下来,大脑麻木,手脚僵硬,完全动弹不得。
“这是您之前为我准备的好东西,我现在回送给您。”顾清玄轻声说着,将门上的小洞再次抹去。
不!!
顾从章绝望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最后一线光明湮灭。
——不!!
他僵着手脚趴在地上,玻璃片上烘干的酒液已经完全发挥了作用,他头昏目眩地注视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困,越来越疲惫,明明知道不可以睡不可以睡,但意志却完全不为自己所操控……
终于地,顾从章彻底闭上了眼睛。
大门处残余的热度很快褪去,静室里渗人的寒意重新扑卷而来,顾从章的身上脸上渐渐结上了一层寒霜,他的外表,现在可着着实实地和他的内心一个模样了。
冰冷,坚硬,又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