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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就着灯光,顾长生又仔细闻了闻那些药粉。
浓烈的中草药芳香充斥鼻尖,莫名让他躁动的心静下来几分。
顾长生叹了口气,清澈无害的眉目,此刻显得格外幽深沉重。
他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上一次断臂后,恢复过程虽然同样艰辛,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发作就暴躁的想见血。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蛊惑着他似的。
变化在悄然中发生,他并非浑浑噩噩,毫无察觉。
只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联想到自己的状况,顾长生脸上写满疲惫。
或许……是该找个机会,和顾长歌聊一聊。
月色洗净铅华,透过不经意的细缝洒进来,皎洁的柔和的光芒,和帐篷内袅袅升腾的青烟,混在一起,有种奢靡的慵懒。
他靠在床榻上,安静的垂眸,注视着那不复存在的臂膀。
这段时间以来,他几乎没有时间,来伤感来遗憾来后悔。
失去这条胳膊时,是什么心情,他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得知顾长歌没事时,他是打心眼里替阿姐高兴。
尽管…这个阿姐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
顾长生性子大大咧咧,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生长在顾家那样的环境里,能安然无虞活到现在的,又岂会是纯良的小绵羊?
他知道顾长歌不是顾鸿信的亲生女儿,甚至他私下里打听过,知道她的亲生父亲如今身在何方。
她那个父亲啊……
呵呵。
顾长生不知想到什么,牵动唇角笑了笑。
这一笑,带着邪气,月光下居然有几分动人心魄。
他不会告诉她,当年抛弃她而去的所谓父亲是谁。
只要她不问起,他就会死守秘密直至带进棺材。
除了他们之间的血缘羁绊,顾长生很清醒的知道,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己,他想保护着她,义无反顾。
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早已分不清了是同情悲悯,还是眷恋依赖。
夜色动人,催起心头愁思。
香烟袅袅,月光潺潺,春风吹渡,醉了满地柔情。
顾长生漫不经心的想着,睡着时嘴边还挂着宠溺的笑。
他梦见了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顾长歌还是个傻子,她整天脏兮兮的,明明是顾家的千金小姐,却穿的破破烂烂不忍入目,还不如一个下人体面。
她总是把脸抹的乌七八黑,嘴角和鼻子下挂着一长串透明液体,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就是光着脚丫子在后院挖泥垒土。
顾长生不过七八岁大,正是少年心性,好面子的时候。
他远远的见过几次她,顶着鸡窝头,笑起来憨憨的,一看就像是缺根筋的。
“那么蠢怪不得被欺负!”
顾长生目睹过好多次顾婉婉打她的场景,顾婉婉趾高气扬,而她起初傻笑,被打了就张嘴嚎啕,模样要多丑有多丑。
本来他对憨傻的顾长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可是他上了学堂念了书,有了同窗,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们知道他有一个脑子有问题的阿姐,成天变着法的奚落他。
小小少年的自尊,敏感而脆弱。
他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像被针扎似的浑身难受,他让他们住嘴,他们反而越说越得意。
向来被教导要温润的顾长生气红了眼睛,他冲着他们发出愤怒的吼叫,趁着他们发呆之际,闷头推开人群,一口气跑回家,冲进后院,对着顾长歌大声质问,“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阿姐!你为什么是个傻子!你知不知,你简直就是我的耻辱!是整个顾家的耻辱!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去死!求求你去死好不好!”
怒火冲天时说出的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最无心,也最伤人。
顾长生疯狂的抓着头发,他看向那呆若木鸡的傻子,围绕在她身边,绞尽脑汁的用最尖锐最刺痛的话,挖苦她讽刺她伤害她。
有那么一刻,他真希望这个傻子死了,那样顾家就干净了,他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当成笑话。
他不知道自己骂了多久,等结束的时候,虚脱的像是打了场最硬的仗。
顾长生发泄完了,本来打算啐她一口,再潇洒离去。
然而他一低头,看见了双晶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
顾长歌的眼睛生的漂亮,就像是会说话一样,漆黑又清澈,不停的往上冒着水汽。
她哭了。
顾长生一下子就慌了。
他以为她是个木头疙瘩是个傻子,傻子怎么会难过怎么会流泪呢?
顾长歌哭得汹涌,眼泪止也止不住,他在哭喊声中越发烦躁,正打算一走了之,嫩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喊他,“弟弟……”
他讶异的看着她。
随后她看见顾长歌站起来,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缩着脖子就像是做错了事,她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嫌弃脏,一把挥掉了她的手,顾长歌果然不敢再乱动,她呜咽嗫嚅的道,“弟弟…阿姐藏了很多好吃的……都是给你吃的……你不要生气……都是阿姐错了……呜呜…阿姐以后再也不敢犯了……阿姐给你拿好吃的……吃完你就不生气了……”
她喊弟弟的时候,顾长生差点以为她是不傻的。
顾长生没有兴趣再做停留,他怕跟傻子呆的久了,自己也变成傻子。
不料顾长歌却拉住了他,任凭他怎么吼叫都不松手,她拽着他蹲到了后院的泥地上,一只手在地上挖了半天。
他想走,顾长歌力气大的惊人,他只好陪着,看她到底挖出来个什么宝贝。
两个小人蹲在那里,半个时辰后,顾长歌挖出了一堆宝贝。
“都是给你吃的。”她脸上沾染了泥巴,都不以为意,笑嘻嘻的弯着眼睛,冲他耍宝一样的献殷勤。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沾着泥土的包子,过了期发毛的果脯,已经烂到发臭的苹果……
顾长生恶心到反胃,他当即甩开她的手,顾长歌跌倒在地,他则扶着一棵树干呕不止。
“弟弟…这些……”她看他扭脸,以为他不喜欢,“阿姐不舍得吃,给你留的…你要是不喜欢……阿姐下次换些别的给你留。”
说完,她像是想到什么,得意洋洋的跟他炫耀,“嘻嘻,我藏在这里,坏人找不到的…她们抢不走我给长生藏的零嘴。”
顾长生原本还在拼命呕吐,想要将胸中的不适消除掉,听到她的话,身子却蓦然一僵。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复杂,迷茫,不安,羞耻,轮番冲击着他,他像是漂浮在海上的扁舟孤帆,沉沉浮浮,似生似死。
顾长生在梦里落荒而逃,他跑的用力,跑的飞快,以至于急促的喘气呼气,倏的睁大了眼睛。
天亮了。
他呆呆的坐着,后背都是涔涔冷汗。
听见动静的士兵,掀开门帘走进来,见他醒来,招呼着问洗漱的问题。
顾长生才从幽幽梦境中抽离出来。
“哦。”他淡淡的道,“知道了,我姐呢?”
“夫人?似乎是在帐篷里面吧,小将军想要见夫人吗?小的这就过去请夫人过来。”士兵提议道。
顾长生忽的心头一跳,脱口而出,爆吼了声,“别!”
“……”
士兵吓得不轻。
不请就不请呗,至于这么吓人吗。
顾长生意识到失态,抿了抿唇,尴尬的解释,“阿姐还要照顾无忧,她应该有很多事,我…我没事,不用打扰她。”
想到梦境里发生的事情,顾长生就觉得羞赧,更何况再一细想,那不纯粹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他就没脸见人。
他不禁再一次暗暗庆幸,顾长歌失忆失的简直是太好了。
一场旧梦,让顾长生心不在焉了大半个上午。
中午吃饭时,士兵看房间里的熏香燃完了,端着香炉出去,准备再添点。
香炉离开帐篷,四周的味道便淡了点。
顾长生本来打算睡觉的,然而躺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他也跟着莫名烦躁不安。
他的预感没有错。
断臂的地方越来越痛,像是万千虫子在噬咬,又像是被车轮细细碾碎一般。
顾长生咬牙忍耐,但越是强忍,眼前便越是滑过那些血腥残暴的画面。
那让他感到兴奋,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冷汗直冒,龇牙裂目,头疼欲死,肉体和灵魂似乎要活生生撕成两半,痛的他死去活来。
顾长生受不住,砰的一脚狠狠砸在床板上。
床板发出沉闷声响,往下猛地一塌,惊动了外面守护的士兵。
士兵闯进来,一看这架势,又要摩拳擦掌将他制服。
“滚!”顾长生发了狠,眼风犀利尖锐,士兵一时之间不敢上前。
他看见桌上放着的药粉,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颤抖着用仅剩的手抓过药包,打开,看见那墨色的粉末,把鼻子凑过去吸。
只一下,欲仙欲死。
伤口的痛楚似乎骤然消失,就连奔腾的热血都渐渐平息,他飘飘然,像是双脚踩到了软棉花上。
一个词,舒坦。
顾长生躺在床上,逐渐安静。
他像是发现了药粉的好处,又扑上去吸了两口。
果然,爽的要死。
他睁开眼睛,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帐篷里的士兵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分明上一秒还像是要吃人的状态,怎么忽然之间……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包药粉。
顾长生清了清嗓子,“阿姐送来的药很管用,我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士兵再三确定,看他面色如常,才转身离开。
顾长生则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药粉,就像是捧着命根一样,他将它折叠好放入怀中,以便随时不适都能吸上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