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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一双异常灵敏的耳朵,正在圣堂之下的地底深处,悄然觉醒。
费城是一座临海的繁华都市,这座孤城般的孤儿院距离海岸线并不算远。所以,被海水常年浸透的地下岩层大多松动而又脆弱,挖掘起来也十分容易。
在圣堂建造之初,从意大利请来的设计师将神职人员的墓地安排在了这座雄伟建筑的下面。墓地以欧洲原始手法建造,开拓出高大的地下通道,从圣堂之下,一直延伸到极远的地方。
设计师还命令能工巧匠就地取材,将许多地下的灰白色岩石雕塑成历代圣徒的模样,有些就被留在了墓地里,作为神职人员的墓碑;另一些则被抬到了孤儿院的宽大院落里,成为了一尊尊栩栩如生的塑像。
至于墓室嘛,也被修建成了半开放式的,每间根据入葬者的职位,选取相应的面积,有的宽敞如厅堂,有的仅能容下一座小小的墓碑。
但每一间不管是门楣上,还是室内墙壁上,都被匠人们雕满了精美的花纹。作为点睛之笔的《圣经》里的动人故事,更是一个不落地被供奉在了进入墓室后就会看到的,正对面的墙上。
然而,几百年过去了,这条由巨型地下通道构成的隐蔽墓地早已被废弃,剩下的那些没有葬入神职人员的墓室,就成了终年潮湿的幽暗洞穴,积满了腐尸的气味,只有惯于在暗夜里活动的蝙蝠和老鼠会在这里流连。
如今已是人迹罕至的孤儿院里,不管神父还是修女,都不愿踏足此地。至于那几个孩子,他们还没有发现这处神秘幽境,这也得益于神父和修女精心的隐瞒,和时刻提心吊胆的守备。
这里是何时成为“禁地”的?那双正在觉醒的恶狼般的耳朵又是何时被囚禁在这里的?
最大的那个孩子楚凡是一九九零年被送进孤儿院的,而在此之前的一九八七年,却是这座废弃已久的深深院落的命运的转折点。
之前已经提过,这里起初是一座天主堂,建造于十六世纪中叶,也算是中国境内最早出现的天主教堂。后来,又经过两三个世纪的不断改造和扩建,才最终形成了如今的规模。
整个天主堂的建筑群占地面积,约有八万平方米,其中分布着圣堂、长廊、圣像群、几座钟楼、圣徒蜡像馆、圣迹展览堂、神职人员宿舍和小礼拜堂……等各种独立建筑。
所以,人们才说这里仿佛是一座孤城。
而作为主体建筑的圣堂,则是完全仿造了举世闻名的米兰大教堂,这也是它被持续不断地修建了几百年的原因所在。
一百五十八米的长度,九十三米的高度,拥有一百三十五个塔尖,最高的一处塔尖耸立在一百零八米的高空之中。总面积为一万一千七百米,可同时容纳三万五千人。
如果以上这些数据还不足以说明它的雄伟与壮观,那么这里还有无数的尖拱、壁柱、花窗棂……如密林般的尖塔刺向天空,每个塔尖上都有神明的雕像。
圣堂外部的雕像共有二千余个,内部则多达六千余个。尤其是塔顶上的圣母玛利亚雕像,是通体金色的,不管是在阳光下还是月光下,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光彩夺目,神奇而又壮丽。
但岁月是最为无情的暴徒,天主堂在惨遭废弃后的几十年里,破败成了什么模样,真是令人不忍目睹,难以形容。
直到一九八七年,当一个神秘的来客轻轻推开绣迹斑驳的雕花大门,他举目看到的是满院的荒草和残垣断壁,他仰头朝圣堂望去,只见那些精美绝伦的雕像已是残破不堪,蛛网、鸟粪和青苔遍布其上,那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的绝美面容已被人捣烂,上面的镀金也被扒光剥尽。
“真是触目惊心啊!”那来客感慨道。“不过,作为藏匿‘狼灵’的禁地,这里却再合适不过。”
清理工作持续了半年之久,从深冬一直忙碌到盛夏,一整支不知疲倦的特种部队才将这里恢复了原貌。他们都是那神秘来客的手下,一个个看上去如狼似虎,凶神恶煞。但对神秘来客,却又一味的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七月的月圆之夜,神秘来客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在一队特种兵的掩护下,走进了被翻修一新的地下墓道。来到其中最宽大的一间墓室,这里正位于圣堂之下。他将婴儿放进了事先摆在此处的一个铁笼里,然后又亲手用锁链拴住了他的双脚。
“他是我的第一个‘狼灵’,”神秘来客对身旁的特种兵首领说道,“却不是被我制造出来的,所以我必须万分小谨慎地对待他。”
那位首领是个高大、魁梧的混血汉子,他盯着铁笼里的婴儿,看着他在睡梦里显得无比静美的小脸,不解地道,“十分的令您失望,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没能调查出,究竟是什么人将他放到了您的家门口。”
“这或许已经不重要了,作为一份神秘大礼,他的确既诱人又危险。但也正因为他的到来,我才终于获得了制造‘狼灵’的绝密手段。等着瞧吧,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制造出比他还要完美还要强悍的‘狼灵’,到那时——”
混血首领打断了神秘来客,他皱起眉头,将大得超乎寻常的双眼深深藏进了阴暗的眼窝里,用一种半是抢白半是提醒的口气说道,“到那时,你还将主宰一切,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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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是痛苦的,因为在这绝对的黑暗里,无尽的冰冷中,觉醒就意味着要面对极端的孤独。
“为什么我要被困在这里?”
那双长着尖利长爪的手死死攥着铁笼的栏杆,摇撼摇撼。
他冲着黑暗嘶吼,只能听到石壁间循环往复的回声,这些嘶哑的、怪异的回声更令他难以忍受,他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发出的,于是死死捂起耳朵,尖利的爪子却刺破了脖胫上的皮肤。
血,滚烫地流出,在身上旧的血痕之上形成新的血衣。但只要动一动,那干风了的深红的血痕就会化为细粉,无声地、细碎地落下,落进黑暗里。
那比墨还浓,比死还惨烈的黑暗,他却看得到。
没错儿,他也长着一双夜视的眼睛,能看到黑暗中的所有。
就像他的耳朵,能听到黑暗之上的一切。
不久前,就是洞穴上面的那座同样被黑暗笼罩的圣堂里,那几个孤儿的无助哭喊和恶狼般的吼叫唤醒了他,让他从昏沉的睡梦中睁开眼来。
他所置身的这座铁笼后面,是一块光滑的岩壁,上面雕满了《圣经•;出埃及记》里的故事。而在那片壮美浮雕的中心,镶嵌着一面铜镜,象征着身陷苦难的众生内心所向往的光明。
如果他回过头来,就能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十年来,他每个月会向镜中张望几次,那是经过长久的独处后,一队特种兵的到来会打破难捱的寂寞,他们给他的脖子上拴上铁链,四肢也用镣铐捆绑好后,就会把他抱起来,塞进一只装满热水的木桶里。
洗澡真是件幸福的事,能够享受到暖流的包裹和芬芳的浸透。
有时,特种兵里的一个小伙子会为他修剪头发,其它人则忙着为他更换床单、被罩,清理马桶,更换饮用水。等一切都收拾停当后,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让那个小伙子将他带到镜子前,因为那时,他就能从里面看到一张全世界最漂亮最纯真,犹如下落凡尘的天使般的面容。
他爱极了自己这样完美又干净的样子,所以,当他觉得自己不再那么清洁,那么精神的时候,他是绝不会回过头去看那面镜子的。
因为从小没有接受启蒙,也极少有人跟他说话,他的语音功能几乎为零。会说的几句简单的话,“我饿了。”“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真冷啊!”还是那个为他理发的好心的特种兵,一点点教会他的。
那个小伙子好像能读懂他的心思,所以会把那些混乱的、痛苦的想法转换成言语,然后再耐心地塞进他的脑子里,为的只是在他孤独难耐的时候,至少能倾吐一下。
反正在这深邃、空旷的地下墓地里,只有他一人,面对着无数面厚厚的石壁,他可以尽情的呼喊,根本不会有人听到。
就因为没有会看到他、理会他,所以干脆,他连穿衣穿鞋一类的事情都被省去了。日复一日,他习惯性地委身在小床上,用被子紧裹着身体,不然墓地里的阴冷和潮湿实在难以忍受。
偶尔会有呜咽的风声从墓地的极深极远处吹来,穿过一间间只有不见踪影的幽魂居住的墓室,掠过一尊尊被苔衣包裹的圣徒雕像,驱赶着仓皇逃窜的老鼠和蝙蝠,最后途经他被囚禁的这座铁笼,会再为原本的阴冷和潮湿添上一份折磨人的分量,然后便消失了。
他能看到风,就像他能看穿黑暗。
风在他的眼里,是极为轻薄的一种朦胧的白色,如烟如缕,变幻莫测。慢慢的,跟风熟悉起来后,他就能凭着看到的风的模样,去猜度它们的心情。
醒来之后的片刻间,他又听到了风吹来时的呜咽声,只是这次的呜咽与以往不同,仿佛是在回应他之前的嘶吼,那风声简直粗壮得像是在咆哮。
然而,慢慢的,那风声落到地上,有了明确的形状。
他在听着听着,那“形状”发出的“噔噔”声逐渐的朝自己走来。今晚的风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的沉重,又这样的杂乱?这让他的一颗心儿高高地吊起,恐慌地颤抖个不停。
“噔噔”声越来越近,等到已接近墓室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两束光,把墓室外面的石壁照得又明又亮。
“啊!”
一声惊恐的叫尖从他的喉咙里冲出,因为随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追踪着那两束光,他竟看到了一张狰狞的厉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