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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襄蒸肉、汾酒牛肉、油炸糕、平原锅盔等菜式一一端上来,绮云看了满桌的菜,皱着眉,“怎么要么是肉,要么就是面粉?”
虹霓陪坐着,“怎么姑娘不喜欢吗?这可是我们这儿的名菜。来尝尝,味道很好的。” 动手给她夹了一个锅盔。绮云在她把锅盔放入她的碗里之前,赶紧拦住,笑道:“不是我挑食,我常年在南方长大,习惯吃江南口味的美食。今天,我饿了,不管是什么,我都会饕餮一番。姐姐让我自己来。”
虹霓看绮云很饿,米饭吃得多,菜吃得少,看来是真的是不喜欢北方的食物。于是笑道:“姑娘身份高贵,这矜贵之人对什么都精挑细选,什么都要用最好的,就像我们宫主一样。”
绮云听她的话不知是褒还是贬,打断她,“虹霓姐姐,这第一,绮云也不是什么矜贵之人,乱世之中人如草芥,能活着就不错了,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道理。第二,我对别的尚可,独独对吃的还算是上心。第三……”
绮云话到嘴边,想不起第三要说些什么,只能接下去问道:“第三,你们宫主是什么人?”
“他是我们的主人。”虹霓说道这里,不再嬉笑,而是一脸正色,眼光闪烁,亮得璀如星辰。
绮云看虹霓说得郑重,一脸崇敬景仰的神色,很是诧异。像虹霓这样八面玲珑人中极品的女子会对什么人真心拜服,绮云不禁对那位宫主万分疑惑好奇起来。
绮云用完了饭菜,端过茶水,漱了漱口,对虹霓坦言道:“姐姐,恕我直言。我觉得这北方菜虽然味道鲜美,但如果点缀些清爽可口的南方小菜,岂不更好?你这里的客人南来北往,口味各式各样。如果你这菜式丰富,服务周全,生意一定会更加兴隆。”
虹霓一听也有了兴趣,“我们这儿虽是歌舞坊,但好酒好菜招待客人,也是少不了的。冯公子既然说的那么好,你会做些南方菜吗?做了让我们尝尝,看看是否如公子所说的那样清爽可口,到时我们再做打算。”
绮云想自己闲着也没事,不如试试看,于是点头应承,“我手艺也是不好的,不过,南方菜我吃得多。下午你们买些食材,我试试看,姐姐你也看看我的手艺如何。”
虹霓吩咐婢女,“快点带了公子沐浴更衣,另外,量了公子的尺寸,去制衣店给公子买几身好的衣衫过来。然后,冯公子晚间要做菜的食材,你们按公子所说的去预备好。”
绮云看虹霓行事果决,思路清晰明快,不禁有几分好感。下午,绮云在婢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换上刚买的新衣服,只觉得衣服正好合身,而且质地优良,颜色和花纹清新淡雅,都是极其合自己品味的,不觉对虹霓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到了晚饭间,绮云请了虹霓入座,让人端了自己烧的水晶肴肉、松鼠厥鱼、梁溪脆鳝等几道南方菜上桌。虹霓见几道菜色香俱全,入口鲜美而回味悠长,赞不绝口。当下决定派人到建康请个厨子,专门烧南方菜。
绮云把吃住的问题解决好了,心满意足。平日里游手好闲,便学那些少年公子,倚红偎翠,莺歌燕舞,阅尽人间美色。
擎香楼的那些姑娘们都知道这位冯公子身份不凡,是掌柜虹霓的贵客。她们都喜欢和这位面如冠玉,温和雅致的小公子嬉戏,却也不敢十分轻浮无礼。绮云在脂粉队中过得倒也游刃有余,很是自在。
七月流火,天气闷热,北方正是多雨季节。
这一日,大雨滂沱,雨雾茫茫,并州城笼罩在烟雨之中。擎香楼没有什么客人,廊下坐了许多的姑娘,姹紫嫣红,莺莺燕燕。绮云闷得无聊,趴在水榭芳馨亭的栏杆上,看着大雨如注,又如条条白练从屋檐上垂下。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条白练,可却什么都没抓住,点点水珠打在她的脸上,如粒粒珍珠洒在了玉盘上。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的水雾,想看清楚一些,却又看不见什么,只能见到团团水雾在眼前蒸腾,白茫茫的一片。在一片水雾之中,她仿佛看到了在篝火前的佛狸,听到他低回悠远的歌声。又仿佛看到了春日里,刘义真对她微笑,伸手欲抚摸她的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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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并州往北几百里至魏国的都城,平城太极殿玉阶之下,一个少年直身长跪。雨水打在他的身上,顺着鸦色鬓发流进他的颈项,他一动不动,巍然如山。那少年正是从关中脱险而回的魏国皇长子拓跋焘,小字佛狸。
玉阶之上殿沿之下站了两名中年美妇,焦灼地看着雨中那个水雾弥漫的身影。
那名身着宫装,端庄素雅的妇人是抚养佛狸的窦乳母。她最初是获罪入宫为婢,由于性情仁善又知进退,被明元帝看中哺养和教导皇长子,在宫中有极高的威信。
而站在窦乳母身侧的是一名带发修行的慧安师太,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着白色素衣,五官精致,慈眉善目,仪容出尘。
慧安原本是明元帝的二弟清河王拓跋绍的王妃。在清河王弑父叛乱被赐死前,她已经皈依佛门,带发修行,钻研佛法和医药,悬壶济世并弘扬佛法。明元帝敬重她,不仅为她在平城内营建了竺元寺,还经常请她到皇宫里为众人讲解佛法和看病,并在宫中为她设了修行的庵堂慈心庵。
慧安虽出家修行,但对皇长子佛狸自小十分照拂和爱护。此时得知佛狸脱险回宫,不免赶来探望。
二人看着他心疼不已,窦乳母几次忍不住想拿雨伞冲下台阶,被慧安拉住,对她摇头,温言道:“再等等,陛下的圣旨马上就到!”
说话间,明元帝身边的中常侍袁辰手拿圣旨,后面跟了一个小太监,是服侍佛狸的宗爱,双手捧着明元帝所用的御剑。袁辰站在宫阶上,对佛狸宣旨:“皇长子拓跋焘目无纲常,出走宫城,险遭不测。身乃受自父母,当惜之爱之,不得任性妄为。现驻守塞北,防范柔然,护佑大魏。即刻起身,不得入宫,钦此。”
拓跋焘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和御剑,对着大殿叩了三个头,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去。
窦乳母看着这一幕,泪光盈盈,幽幽地说道:“陛下也太狠心了,连见佛狸一面都不肯。这就让他离宫,前往边塞去了。”
慧安也黯然道:“陛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此次离宫,流落关中。正逢夏国骑兵攻打长安,匈奴族赫连氏生性嗜杀。听说在长安城里,他们用上万颗头颅造了一座骷髅台。佛狸能死里逃生,真是万幸。陛下这次让他去北面戍边,也是为了历练他。”说罢,念了一声佛。
正说着,只见一行太监打着明黄色的伞盖而来,明元帝身着朝服,缓步而来,立在殿阶之上,看着拓跋焘离去的身影,面沉似水,虎目含泪。
拓跋焘离了太极殿,到了皇城门口,只见一支身着戎装的队伍正等着他,见他来了,皆跪下行礼。为首的两名将领齐声禀道:“臣散骑常侍长孙翰(丘堆),奉陛下之命,协助皇长子一起前往北方戍边,防范柔然。”
拓跋焘右手一挥,“将军不必多言。将士们,上马,我等这就出发!”拓跋焘目光如电,薄唇紧抿,勾勒出如刀刻般的轮廓,一马当先,箭一般地策马远去。一行人披着水雾,踏着水花,风驰电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