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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的超市,热热闹闹的,有小孩子叽叽喳喳地拖着爸妈要买零食,也有老夫妻挽着手在逛,有人笑,有人吵,各有各的欢乐,各有各的烦恼。
郑晴拍着唐瑶的肩,“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可是你说的,这世界,得不到的总比得到的多,所以珍惜有的,不要去想没有的,唐瑶,忘了宋子言吧,有点儿骨气,别让我看不起你。”
郑晴其实也知道,不用安慰她,她向来清醒,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是她怕她傻,因为面对宋子言,她所有的理智都打了折扣。
复读那年,唐瑶很内敛,几个一起复读的同届生,原来跟唐瑶是一个班的,说从来没见过唐瑶这么阴沉过,整个人好像被蒙了一层灰色的阴影,那些个明媚和光彩,统统都没了颜色,只剩下一片灰。
唐瑶很少冲动,也几乎没有不理智的时候,可是那年有人不小心扔了她的笔记本,她扒遍垃圾桶也没找到,一个人扯着头发,蹲在走廊外崩溃大哭,那个样子,吓得老师都手足无措了,其实不过因为那个笔记本里夹着以前宋子言给她写过的所有纸条。
很琐碎的话,没什么新奇的,郑晴看过。
——下课跟我一起去吃饭!
——把你外套穿上,再感冒我可不管你了。
——这次成绩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这道题你都不会解?笨死你算了,拉一条辅助线……还不会的话,下课过来我给你讲一遍,你别钻牛角尖,换个思路。
——怎么看起来蔫蔫的,生病了?要不要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我错了,我道歉,你别哭了,行不行?你哭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要不你打我吧,怎么打都成。
……
都是些日常对话,上学的时候,仿佛总有等不到下课再说的急事儿,上课纸条乱飞,其实说的,也都是些琐碎的日常。
唐瑶跟她说,宋子言最烦递纸条了,他这个人跟疯子似的,谁也不敢惹他,传纸条总是隔着他传,有时候有事找他,传纸条过去,他正在写题就随手往哪一塞,想起来就看一眼,想不起来就算了,所以大家都很默契的,有事下课找,上课找他基本是找虐,下课的时候他脾气倒是挺好的。
可那时候唐瑶急性子,想起什么,立马就要说,传纸条过去他不看,她能一整天都不搭理他,后来他就养成了习惯,她传过去的纸条立马看,只看她一个人的。
不过是一堆纸条,谁都觉得唐瑶小题大做,可郑晴知道,对唐瑶来说,那是她全部美好的回忆,那些琐碎的幸福,对唐瑶来说,可能是冰冷现实里唯一一点儿安慰了。
郑晴那时候就想,真傻啊,这丫头!
可没想到,这一傻,还傻了这么多年!
唐瑶也想起那些回忆,想起那些他宠着她惯着她的画面,可除了忘记,她还能怎么办?选择权从来不在她的手上。她对着郑晴点点头,恍惚就觉得,这辈子都过到头了似的。她有点儿恨,恨他的无情,可她也知道,无爱何由恨!
两个人抱着,抱得太久了,边儿上路过的人都好奇的打量着。
郑晴推开她,“行了,别想那么多了,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难过什么?妥妥渣到家了,是我一拖鞋扔他脸上,哪远给老娘滚哪去,谁稀罕!”
唐瑶看着郑晴,想反驳,可竟找不出一句话,只问她,“你有过最绝望的时候吗?世界黑暗一片,没有出路,没有方向,恐惧像是毒瘾,发作起来的时候痛苦地想要了结自己。那个时候看到的光亮,是能记一辈子的。”
她曾处在黑暗里,也曾自卑不知所措,是宋子言带她走到阳光底下,看这世界的光彩和明亮,是她给了她自信,给了她一整片蓝天,她一辈子感恩他,就像小草感恩阳光。
她也一辈子爱他,如果他变了,那就爱着回忆中的他,这辈子,只是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郑晴没说话,大概也知道唐瑶在说什么,可爱情里,最怕不对等的爱,唐瑶把宋子言看得太重了。
“唐瑶,拿得起,也得放得下,宋子言再好,那也是别人的了,你……”
“晴晴,别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唐瑶不想去想了,一想起来脑袋就疼的要命,仿佛被人拿钝刀子在割。
她拉着郑晴接着逛货架,换了个话题聊,“我昨天见着齐堃了,没想到她女儿都这么大了。”她冲郑晴比了比大腿的位置,跟她说,“长得很可爱。”
郑晴点点头,“我知道!校长他儿子,不过这辈子算是毁了,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是家破人亡了。”
唐瑶没听懂,“嗯?”了声。
“你不知道,前几年齐校长跟她太太两个人因为严重贪污,被关了,这几年抓贪力度多大啊,据说被整的很惨,到现在都没出来,齐堃的妹妹,你知道吧?就是零八年汶川地震校长领养回来那个孤儿,据说齐堃和妹妹关系一直不好,因为妹妹的缘故,没少跟他爸怼,他妹妹那时候因为成绩不好,高中辍学,结婚很早,怀孕的时候才二十岁,据说丈夫有暴力倾向,原本校长夫妻俩没被关的时候没表现,被关之后简直肆无忌惮,因为齐堃不待见她,她不敢跟他说。唯一一次,被打的惨,给齐堃打电话求救,可齐堃却没接,然后他妹妹发狠拿剪刀捅人,惹恼了她丈夫,给打死了。死的很惨,她丈夫怕人知道,在她身上浇了硫酸,扔在了荒郊野岭,隔了两三天才被人发现,最后还是警犬嗅着味儿找到他家去,才知道死的是齐堃的妹妹的。”
郑晴一口气说完了,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齐堃那时候差点疯掉,砸了那男人的家,一脚把那男的腿都踹成了粉碎性骨折,后来要不是被人拉住,估计能一刀把人捅了,差点也进局子,他闺女就是他妹妹的闺女,那时候还小的很,几个月的小娃娃,齐堃也是不容易,一个糙老爷们儿,硬是给拉扯大了,真的,以前挺不待见他的,现在就服气他,真汉子!”
唐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以为,齐堃终究还是收了心,成了家,看着昨天他对待果果的画面,她还想着,他终于有点儿正经样子了,可没想到,却是这样。
齐堃的妹妹,她当然是知道的,四模的时候,齐堃有一周没来,是唐瑶把他叫来的,后来她才知道,那时候齐堃妹妹刚刚被带回来,齐堃跟家里闹矛盾,说这么多年连他没管过,现在又拉回来一个,有意思吗?爸妈怼了他一顿,然后他就离家出走了,住在朋友家,他爸妈几次让他回学校,都拿他没办法,最后要不是唐瑶给他打电话,估计他都没打算回学校了。
唐瑶只见过他妹妹一次,隔着很远的距离,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低头看书,乖巧地跟个小白兔似的。
哪怕齐堃再不待见她,相处久了,也不可能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吧!
齐堃这人看起来混蛋了点儿,可其实很重情,她几乎能想象到齐堃砸别人家的画面,他发起疯来,向来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唐瑶和郑晴唏嘘了片刻,只能说,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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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牛奶,老路却有事没能来,两个人打车回去。不是多大的事,郑晴却生气得不行,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就一直在打电话,全程都在骂老路。
骂遇到事儿的时候,老是找不见他。
从老路他妈推说家里没钱,省了五金只买三金,到俩人的婚房取消婚,婚后要住在老路父母那边,再到前几天老路给了郑晴姥姥一千块钱,然后被老路妈妈各种暗怼,一路骂下来,唐瑶也差不多知道,郑晴只是借题发挥发泄不满了。
大概实在憋太久了,郑晴一直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心思其实很细。
挂了电话,郑晴拿手摩挲着手机,笑得有些牵强,“我也不想发脾气的,可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让你看笑话了。”
唐瑶摇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谈不上笑话不笑话,“老路人挺不错的,你们好好谈,别生气。”
郑晴轻轻地“嗯”了声,打开车窗,风呼啦啦灌进来,带着五月份的潮热,唐瑶似乎看见她眼角的泪,被风吹得模糊。
过了一会儿,郑晴说:“上学那会儿就想着快点儿毕业,谈恋爱啊,结婚啊,赚钱啊,多自由,多美好,可真走到了这一步,又觉得,真特么难啊!这事儿怎么就那么难呢?以前总听人说人心隔肚皮,不能理解,现在是真特么体会了,一个个算计来算计去,不累吗?”
以前总想,长大了一切就好了,可事实上,压力随着年龄与日俱增,爱不再变得崇高,结婚成了两大家子的利益纠缠,有些年少时以为无坚不摧的东西,发现脆弱的像纸一样。
这世界,和小时候以为的,一点也不一样,有人说这样意味着长大了,可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成长。
郑晴拢了拢头发,看着后视镜里自己黯淡的眼神,嘟囔了句,“还是上学那时候好。”
可是如果时光再倒回个七八年,回到高中那时候,大家还是会骂学校五点起十点睡的变态规定,还是会拿着厚厚的习题集,一边骂骂咧咧的刷,一边祈祷这该死的日子早点结束。
还是会在期中期末考的时候,盯着成绩表上自己的名次,嘴上说着无所谓啊,暗地里偷偷计较。
十几岁的心境,和二十几岁的心境,毕竟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