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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距离下周五只剩下七八天,时间很赶,王正维紧锣密鼓安排起来。
王正维把审讯录音给温浩骞发过去,问他怎么看。
温浩骞夜里回家,洗完澡,电脑里放着王正维发来的录音,屏幕上是光头马蹄的照片。
照片的像素很高,马蹄穿着短袖,裸、露的手臂自然地搭在旁边一辆红色吉普车的车盖上,背后是一片广袤苍凉的沙漠。
照片看上去不像在国内拍的。
温浩骞视线定在马蹄的手腕上,滑动鼠标,将照片放大,手腕上的黑青色纹身略微变得模糊,还是不影响辨认。
温浩骞皱着眉头坐椅子上半天没有动。
思考完一个问题,给王正维发了一条短信:陈数的话不能一概听信,谨慎为上。
发过去不多时,王正维电话进来。
温浩骞的顾虑王正维不是没有,“他肯定说了假话的,”王正维判断道,“先是打死也不说,后来又和盘托出,肯定他也是改变计策引我们上钩,但现在咱们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去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得通。”
温浩骞听了,有几分道理。“马蹄这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应该不是他们内部核心人员,”他语调微微转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马蹄的英文发音,要么是mety,或者maty,以及marty三种情况,然而一般做人名的是marty,但这个是女名。”
王正维对这些英文什么的没有研究,直接问,“那你觉得呢,最有可能是哪一个?”
温浩骞沉吟半秒,“我只是猜测。”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带开,“资料查的怎么样?”
王正维简单说了一下最近这几日的调查结果,“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什么时候忙完回来?”
画展的事情忙的差不多,后续工作交给助理和下面的工作人员便可。
隔天,温浩骞回珠城。
人还没到珠城就接到了池湘云的电话。
池湘云得知他要回去,说,“你回来正好,浩骞,我最近出差,这次出去久,家里还有一事没有安排妥当,要请你出面帮忙呢。”
温浩骞笑道,“湘姐抬举,但说无妨。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尽全力。”
池湘云听他这么客气,放了心,“这事啊,除了你还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你曹师伯这周五要来珠城,一呢是为了你师父的忌辰,二呢,他是想跟我们协商,和你师父合办一次画展,这也是他多年来心愿。我想既然你师父都已经不在了,索性了了他这么一桩心事算了。我实在抽不出时间招待他们,就让晗光代表我去,你代表你师父去,你去呢,我比较放心,还有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还请你多多照顾一下晗光。”
温浩骞对这事没想太多,既然池湘云都这么安排了,便答应下来。
池湘云口里的曹师伯是池新沅的师弟曹欣老师,也是享誉国内外的老一辈国画家,长年住在国外。曹欣和池新沅同门兄弟,感情深厚,却因中年一次作品抄袭事件互生怨怼,而后长达数十年不再来往。
关于此事,确实是曹欣不对,随着年岁增长,开始放下和后悔,无奈池新沅是何等原则又倔强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原谅师弟,直至临死也不肯见他。
曹欣老先生这次回南,恰巧池云湘人在外面,挪不开身,此事只能委托于温浩骞。
池湘云打电话给池晗光那会儿,她正和傅珍在外面吃饭。池湘云交代了老先生到珠城的时间,目的以及此事的重要性,池晗光深知池湘云的难处,答应下来。
电话最后,池湘云对池晗光说:“最近这段时间我不在,有事尽管找温叔叔,知道吗?”
还没等她把电话拨出去,温浩骞的就进来了。
他是掐着他们下午放学的时间打的。
他没废话,一上来就奔正题。
“这周五放学几点?”
“五点半。”
“我校门口等你。”
“好。”
周五很快到了。
傍晚下学,池晗光回寝室整理出几件换洗的衣服,室友老四和老大开门进来。
老四径自去了卫生间,老大看见池晗光理东西,问:“三妹,晚上阿蛋哥生日你去吗?”
阿蛋哥是孙零的草号。
池晗光把衣服叠好放进一个袋子里装进书包,边回:“我先约了人吃饭。”
“就是说不去咯?”
“嗯。”
老大坐在池晗光对面的床上,看池晗光整理东西:“你约的那人那么重要,阿蛋哥的生日也不去啦?”
池晗光自顾自的整理东西,头也不抬:“嗯。”过会儿补了句:“孙零那里,我和他说明情况就好,不打紧。”
“哦,”老大了然地点点头,“看出来了,你是去约会的。”
“哦?谁要约会?”刚进来的老六听说有人要约会,来了兴趣。
老大下巴点点池晗光。
老六:“不是说好去参加阿蛋哥的生日,三姐,你不去了?”
池晗光终于忙完,直起腰,看着她的姐妹们:“我,祝你们玩的开心哈。”
“切,少了你多无聊。”老六翘着腿作挖鼻孔的不屑表情。
老大手指一指老六,痛心疾首地呼道:“诶喂妹啊,手手手,快拿开!时刻注意我们六仙女的形象!”
老六放下架起的脚,端坐好。
池晗光背好书包,朝她们挥挥手:“下星期见,小伙伴们。”
老大对着她背影呸一声:“死样,别回来了!”
池晗光走出寝室。
校门口。
老远看见温浩骞,一群人中间他永远是特扎眼的一个。
池晗光有些愣神,看着他,就好像在做梦。
定了定神,走近。
“放学回了趟寝室,等很久了?”
“还好。”
两人说着,走到车旁,温浩骞一按钥匙,车子叫了两声,开了车锁。
曹老先生的班机晚上八点半才到珠城,先解决晚饭。
五六点钟的光景,街道上车流如梭。
车子开出不久,被堵在路上,电台里放着路况新闻,某路段拥挤,某路段又发生车祸,广大司机朋友,在行车的过程注意安全……
到处喇叭车鸣声,夜幕在一点点拉开,霓虹的色彩在笼罩。
池晗光望着车窗外不断闪烁的车灯,深深呼出一口气来,雾气薄薄一层覆在玻璃上,很快消散。她侧头看温浩骞,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快速按手机,她意识到他可能在工作,到口的话吞咽回去。
他忽然抬起头,撞上她避之不及的目光,脸上的表情并无异样,神色自若地垂眸放手机到一旁,复又抬眸看着她,问:“想好没,上哪儿吃?”
温浩骞一贯如是,这些吃饭的小问题从来权利最大化,全部交给她。
池晗光抿了抿唇:“能吃饱就行。”
他扫过来一眼:“你确定?”
池晗光看他这目光,到底有些怕的,这家伙脑洞一向开的没边。
问:“你想带我去哪儿?”
温浩骞笑了:“这地方保管你满意。”
于是他们去了海鲜城的自助大排档。
到达目地,还没下车,温浩骞看到池晗光眼里熊熊燃起的那两簇小火苗,就知道这趟来对了。
心里莫名得意。他望着她:“怎样?满意么?”
池晗光头如捣蒜,拼命点头,海鲜的腥香隔着玻璃都能闻到。
她侧头望他:“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地方临海,离市区远,属于边区,池晗光作为珠城本地人都鲜少来。
他轻描淡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都体现在这儿了。”
“切。狗屎。”
池晗光喜欢吃海鲜,陆地上跑的肉却吃的不多,这里简直就是她的人间天堂。
温浩骞吃的不多,全程都是看她在吃。
旁边位上一张桌,七八个人,白酒啤酒开了一瓶又一瓶,几个人喝的七倒八歪醉醺醺,划拳唱歌,气氛都给他们点燃了。
池晗光朝温浩骞勾勾指。
温浩骞没动,看着她,把她看穿了似的:“想喝酒?”
池晗光伸出两指头,看着他,笑:“这个数。”
他们坐的地方能听见潮水的声音,风很大,头顶的帆布哗哗响,她黑沉透澈的乌目映着身后的那片海水,有零星的光芒点点落下,像闪着光的黑宝石,长发扬在风里,高高的,一只展翅欲飞的鹰。
温浩骞看着她。心跟着她的发丝在飘。
他按下她的两个指头,把手给她退回去。
池晗光托着下巴,眼睛眨啊眨:“我已经成年了。”
温浩骞没理她,也没说话。
过了会儿,池晗光试探:“温叔叔?”
“叫爷爷也没用。”
“……瘟神。”
温浩骞抬头看她:“……”
快吃完饭,接到曹欣那边的电话,班机晚点,他们改签到了明天中午。
本来还紧迫的时间,一下子忽然多出好多来。
夜晚来临,沙滩边到处悠闲散步的人。
温浩骞看她:“去走走?”
“嗯。”
并没有什么目的的漫走,反而没有刚才吃饭的时候那么多的话了。
池晗光抬起头,对面海鲜城灿烂如白昼的灯光,和这里漆黑深沉入鬼魅的海域,那一片灯火光芒照亮了整座海鲜城,却照不亮这里。
她闭了闭眼睛。猝不及防地被一个朝这里奔跑过来的孩子撞到,一个踉跄往后跌去,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
她抬起头去看,那人有着一双漆黑如暗夜的眸。
月升起了。罩在海上。那一点暗变成了明。
周围的喧嚣和吵嚷消失。
她侧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映着月光。灿若星辰。
她弯了弯唇,直起身。
他收回手,重插回兜。
只言片语也没有。
走回坝上,温浩骞手一撑上了水泥台面:“手给我。”
拉她一起坐在上面,吹着海风,拂过面,咸咸的。
池晗光脱了鞋子,把里面的沙子倒出来,鞋子刚离了脚,手没抓稳,不及一声“啊”,就掉了下去。
温浩骞问:“怎么了?”
“鞋子掉了。”
温浩骞借着手机自带电筒的光,望了望坝下面,黝黑不见底,海浪击打着岩石,空旷幽远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
温浩骞收起手机:“坐稳了。”自己先跳下去,立定后,背对她,微微躬身,两手扶住膝盖,指指自己的背:“上来。”
池晗光望着他,男人的背脊很宽厚,毫无顾忌地将它交给了她。她丝毫没有犹豫,脱了另一只鞋,将它扔进滚滚海水之中,唇角含笑:“你撑住了,我上来了。”
“你那点重量……”
温浩骞没想到池晗光是跳上来的,话到一半,人往前栽了一下,稳住脚,把她往上托了托,斜眼她:“好好做个淑女不难吧?”
池晗光憋着笑:“我重么?”
“嗯。”
“嗯是什么意思?”
“鞋子呢?”他低头看见她另一只鞋子也不见了。
“扔海里了。你给我买双新的。”
“……”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稍一低头,淡淡的烟草味和着他身上她熟悉的味道钻入鼻息,她把脸靠在他的肩头,温暖的呼吸扑在他的脖颈,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温浩骞,我原谅你了。”
她的呼吸贴的那么近,湿濡暧昧,他的耳根在烧,贴在她大腿根的手掌汗湿灼烫,他把她往上掂了掂,脚下还在一步步走。
他稳稳心绪,问:“这么快?”
“嗯。”她手指在他背上画圈圈,“惩罚过你了,气也消了。”
那次她从他车上跳下,根本不给他机会的跑到街对面拦车回学校,原来是……在惩罚他?
温浩骞轻笑一下:“你惩罚的方式倒是特别。”
“你说你会如期回来,刚过完一年,我就开始期盼,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她伏在他肩膀上,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太多情绪,眼神空洞黑深。
“我原谅你,因为我知道,你不来,一定有你的理由。”
“温叔叔,”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脸贴紧在那里,声音低低的:“你回来,比什么都重要。以后,不走了,好不好?”
她感觉到贴在她腿根上的手掌紧了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