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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小时后见。
秦出不记得他是怎么走过去的了, 他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她很快的转过脸来, 露出一张美丽的脸。是获救以后的林茜茜。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忽然就对他笑了。
“秦出, 我走这么久, 你有没有和别人接过吻?”
说着,她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从他的额头吻到他下意识阖上的眼皮,再吻到他的脸颊,最后将他按在海风剧烈吹拂着的船舱铁壁上,结结实实的和他来了个舌吻。
秦出被这个吻亲到几乎窒息,但他舍不得喊停。只是身后好像有个人死死地拽着他,告诉他必须马上离开。秦出不得不放开林茜茜,然后他就看着林茜茜像是风筝一样飞了起来, 飞得越来越高,离他越来越远。
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秦出努力的向着天空伸出手去。
他想抓住林茜茜,但指尖触碰到的却是像被子一样绵软的布料。
有些刺眼的光照射在眼前,透过眼皮映得眼底一片红。
秦出皱了皱眉头,不得不张开双眼。一阵头痛从晕眩的大脑深处一直蔓延到头皮,他用尽全身力气坐起来,这才开始环顾四周。
只看一眼, 他就像被谁当头打了一棒一样, 半天没有其他动作。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味。
粉红色的窗帘没有拉严,透进来的阳光映照在干净的地面上,也碎碎的落在Hellokitty图案的床单上。床头柜边放着一个原型的米黄色闹钟,时间显示早上八点。闹钟旁放着一杯水,和一张写了字的纸条。
秦出心情复杂的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潦草程度让秦出怀疑对方是用左手写的。
“秦法医,你醒过来以后不要慌张,昨晚咱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醒来以后头疼的话,可以自己找找厨房在什么地方,我煮了一些醒酒汤给你。
你昨晚喝醉了,把我当成了别人,其实这没什么,但你过来找我顺便把自己家的防盗门关了,这问题就大了。你睡了我的床,所以我睡了一晚上的沙发。你感到亏欠的话,可以用钱补偿我。
——赵一倩”
秦出很想装作“原来是这样,那我不用再内疚”的样子,按她说的留下一些钱就离开这里,但偏偏他是一个喝醉时犯浑,酒醒以后记忆却深刻在脑海中的人。
他是怎么样为了让林茜茜回到以前的住所而搬家,怎么样一个人在陌生的房里喝醉了,怎么样听到熟悉的声音把对方当成了林茜茜,又是怎么样摔碎了酒瓶把对方按在墙上接吻,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就像电影重播一样,反反复复的提醒着他做过的混账事。
秦出很快的穿好自己的鞋,走出了赵一倩家的门。像是身后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正追着他捕猎,而他急于求生,“啪”的一声关上门,连头也没再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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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茜茜早上出门很早,因为和秦出共处一室,会让她觉得即使换了一张脸,她的灵魂也已经被秦出看得一清二楚。
他炽热的吻,痛切的低喃,还有吻到最后落下来的一滴泪,都像一把迟钝的铁锯,来来回回在她的心上切割折磨。
瞒着他是对的吗?事到如今林茜茜仍然可以肯定的说,是对的。
秦出也好,赵西屿也好,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她仍然会将他们推出波及圈外。这是她一个人的馊主意,她一个人买单就好了。
时间还早,林茜茜没有立即去miangas上班。
她想到昨天看完电影以后,似乎在迷芒街看到过一家排队很长的奶茶店,于是干脆踱步到了附近。只是还没走到奶茶店,就看见昨天有人画像的地方被警戒线围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在四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林茜茜没有围观的心情,绕过人群去奶茶店买了杯奶茶,还特意让店员多加了珍珠,才一边吸溜着一边往回走。再次经过人群她仍然没有凑热闹的意思,但一对情侣的议论却不管她想不想听,径直的的飘进了她的耳中。
“好多血啊,太吓人了。”
“就是啊,昨天我还见她在这里画像呢,今天怎么就失踪了呢?”
“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失踪,这么多血,说不定早已经死了吧。”
林茜茜猛地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不顾别人的抱怨快速的挤到了围观人群的最前面。在那棵郁郁葱葱的树下,淌着一大摊鲜红的血,警方正在拍照取证,徐溶溶和小吴带着手套,在四处搜寻着些什么东西。
徐溶溶在某个瞬间抬起头,和人群里的林茜茜四目相对,但她再也没有对林茜茜露出友好的微笑,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她片刻,对她点点头,就重新低下头去,从树旁捡起了一小段铅笔芯。
对她的态度林茜茜并不是特别在意。
她只是没来由的,忽然想到了那个桃花眼的男人。
她咬着奶茶的吸管,觉得喝进嘴里的奶茶冰凉无味,珍珠像柔软的塑料,再也尝不出一点滑嫩的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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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早出门,但林茜茜上班却迟到了。
一走进店里,朱声声就“诶唷”了一声:“倩倩你怎么才来啊,周云深那小子今天早上来找过你。”
林茜茜有些意外:“周云深找我?”
朱声声点头:“没错,学校都已经放假了,这小子还赖在学校里不肯走。今天宿管把他妈妈叫来接他,他临走前还想来见你一面。没见到你所以走得特别的失望。”
林茜茜失笑。她点点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朱声声双手托腮,盯着她复杂的神色,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其实小男孩也挺好啊。”
“嗯?”林茜茜正想着事情,忽然被打断有些没反应过来。
朱声声道:“小男孩热情,专一,而且经常上体育课,腰部力量也是极好的。”
林茜茜:“……”
猝不及防。
和朱声声聊了没两句,大厨就出声叫朱声声进厨房帮忙,林茜茜只能接替了她柜台的位置。她低着头翻阅起朱声声看到一半的报纸,才发现迷芒街的女人失踪案已经被媒体报道了。小小的像豆腐块那么大的版面,充满了记者的惋惜与诡谲的猜测,实际上有用的信息却并不多。
林茜茜的目光落在“街头画家已配合警方调查,但一整晚他都和朋友待在一起,并不了解案件细节”这句话上,正在思考这位街头画家是否就是那个桃花眼的男人,却听见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朱声声惊喜的叫了一声“店长”。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轻笑,林茜茜猛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柔光泛滥的桃花眼。门上的铃声没有响起,她也没有听见任何人的脚步声,但刚才还在她脑海中被反反复复怀疑的男人此刻的确就站在她的面前,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他看了她多久?她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是不是将自己脸上的忧心忡忡尽收眼底?
林茜茜忽然全身发冷。
“这世界真小,我们又见面了。”
男人对她的抗拒毫未察觉,只是微笑着仔细看着她的脸,轻声说道。
林茜茜还来不及回答,朱声声十分惊讶的开了口:“店长,你见过倩倩?”
男人对朱声声也微笑了一下,然后他饶有兴致的看向林茜茜手上的报纸。林茜茜感到一丝不自在,于是将报纸叠起来,放在了柜台上。
“你叫倩倩吗?”
在他问出这句话以后,林茜茜总算做好了心里建树。她要找的就是他,没有见到的时候总是恨不得快一点和他对峙,现在她和他面对面了,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很可能是教唆犯的这位先生,您好。
“您好,店长。我叫赵一倩。”她向着他低了低头,将低姿态做了个足,“抱歉,我在上班时间开小差了,连您站在我面前都没发现。”
“没关系。”男人看着低下头去的林茜茜,唇角温柔的笑意越加意味深长,“毕竟家里刚失火,心不在焉是人之常情。”
林茜茜已经猜到了他一定会提到这件事,在朱声声的惊呼声里,她抬起头来看着男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露出一个有些窘迫的笑容。
像是被看破小把戏后的害羞和不知所措。
她一句话也没说,男人却点了点头,从她的笑容中看出了什么似的。
“声声,你看我像个坏人吗?”他转头看向不明所以的朱声声。朱声声耸肩,摇头。
于是林茜茜就看见男人垂下睫毛,阳光撒在他周边的地上,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虚无似的光芒。他像个被追求对象拒绝后仍然想努力一次的绅士一样,对林茜茜伸出了手。
“我叫时逢生,不是个坏人。”
那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很适合戴上一些装饰品。
但林茜茜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这双手最适合的还是带上银色的手铐。
“赵一倩?很好听的名字。”他微微笑着用俗套的开场白道,“你的脸我很陌生,但给我的感觉却像是在哪里见过。”他补充道,“我很高兴认识你。”
林茜茜明白他们的感受,刚整容完的人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期。
这些人或许很快就会从沮丧变得快乐,因为他们即将拥有自己朝思暮想的美貌。
但她却一直无法适应这张脸,徐溶溶说得没有错,这张脸对她来说象征着耻辱,所以只要是顶着这张脸出门,她永远离不开口罩的保护。
“咚咚咚。”
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并没有得到里面人的回答,林茜茜于是自己推门而入。只见赵西屿左手拿着支香烟,右手拿着根棒棒糖,显得异常纠结。
“你干嘛呢?”林茜茜问道。
赵西屿没有看她,烦躁的把两样东西都扔在了桌上。
“我在纠结是吸烟好还是吃糖好,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总得找点什么事儿干吧。”
林茜茜失笑:“你就不能看看书看看报吗?”
赵西屿嗤笑一声:“我一见那些玩意儿,比看见你穿了件东北花棉袄来见我还头疼。”
“……”
林茜茜听了这话,沉重的心情里像是被人砸进了块儿巨大的糖,轻松了很多,同时又觉得有点想打人。
她放下手里的包,在赵西屿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来。
赵西屿拆了棒棒糖的糖纸,伸舌头舔了一下,顿时皱起眉头来。
妈的草莓味儿。
棒棒糖被扔进垃圾桶里,发出“咔擦”一声碎裂音。赵西屿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把那股甜腻甜腻的味儿压下去了,才特别随意的问道:“那边解决好了?”
林茜茜当然知道他说的“那边”是指哪里,她点了点头:“嗯,解决好了……”
“你以前的私人物品呢?”
“送回很久之前租过的出租屋里,锁起来了。”
赵西屿点了点头,好像有点找不到话题。这也是林茜茜认识他这么久了,第一次见他显得这么无所适从。
他摸出打火机,捡起桌上的香烟叼在嘴上,又骂骂咧咧把这两样东西全都丢下。弯腰从抽屉里摸出一盒棒棒糖,挑了半天才抽出一根来剥开,舔一口又连糖纸带糖一起烦躁的扔进垃圾桶。
香橙味儿比草莓味儿还他妈恶心。
林茜茜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笑出声。
这声笑顿时就戳到了赵西屿的点似的,他眼眸黑沉沉的,薄唇做出了经典国骂的嘴型,到底没把侮辱人的脏话说出口。
“我真搞不懂你在笑什么。林茜茜,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找了多大的麻烦?”
林茜茜笑容淡了,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提的要求简直是天方夜谭,这种情节放你们女生喜欢看的言情小说里都得被小妹妹们骂智障?”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只要这样干了,你就……”赵西屿忍了又忍,“你就再也做不了林茜茜了?”
林茜茜看着他晦暗莫名的表情,没说话。
“你做不成林茜茜,你的未来,你的人生,你最爱的人,你所有的一切……”赵西屿走到林茜茜的面前,双手提着她的肩膀硬是让她站了起来,他和她对视着,眼神似乎能让她脱下一层皮来,“林茜茜,你的一切,全他妈都没了。”
林茜茜仍然没有回答,她抬起头看着赵西屿的眼睛,很久过后才红了眼圈,对他笑了。
“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你还来找我?我不管别人,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可我经历过那种痛苦,我要报仇,也要救她出来。”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已发送的信息。赵西屿垂眼看着她的动作,牙齿渐渐咬紧。
林茜茜点了播放键。
“你好,我的名字是陈映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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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茜茜被囚禁的第二年,整个人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她想如果再见不到外面的人,她可能有一天真的会发疯也说不定。
但就在某一天,张怀民蒙住了她的双眼。林茜茜看不见四周,只能听见囚禁她的房间门打开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停在房间里,房门再关上的时候,林茜茜能感觉到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另一个人离开了。
蒙住眼睛的黑布被拿开了。
林茜茜张开眼睛,见到了两年以来的第一个生人。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的脸上没有笑容,久久的看着林茜茜,然后忽然开口。
“你好,我的名字是陈映攸。”
林茜茜安静的看着她,戒备从内心深处一直蔓延到了大脑皮层。
“你也是被前男友囚禁在这里的吗?”她问道。
林茜茜愣住,试探着开口:“你是他的前女友?”
“他?”自称名叫陈映攸的女人想了一下,似乎明白了过来,“你说张怀民?不,张怀民只是他手里的玩具。囚禁我的人,我并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除了他是个恶心的人以外,我对他一无所知。”
“……恶心的人?”
“恶心的人。”女人重复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内心却肮脏发臭。把想要分手的前女友关起来,戴上锁链这种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对吧?甚至还在前女友脸上动刀子,也不知道到底要把我整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
“还有你,你以为张怀民这样折磨你是谁教的?都是他啊。”
女人说完不再说话了,她擦了擦干涩的眼角,对林茜茜露出了第一个微笑。
“瞧我,都让张怀民整无数次了,还是那么讨厌整容。”
后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林茜茜试着和陈映攸交流,却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长期被囚禁在小房间里,什么信息也无法提供给她。
直到一个星期后,陈映攸被整容完毕。她的脑袋上缠着厚厚的带血的纱布,看起来像一颗球,整个人都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门外传来了开门声,一直恹恹靠在床上的陈映攸动了一下,忽然转身,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物体迅速塞进林茜茜的手里。
门开了,张怀民走了进来,林茜茜来不及看清楚那东西,只能将东西藏在了枕头后面。
她紧张的盯着张怀民,张怀民也狐疑的盯着她。大概是赶时间,张怀民到底没仔细的搜她的身,只是掏出一条黑布,再次将她的双眼蒙上了。
又一个人走了进来,林茜茜听到陈映攸呜咽了一声,声音却很快就消失了。
“乖,老实的待着,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张怀民轻轻地对林茜茜说道,“我去送个客人,很快就回来。”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以后,林茜茜摘下眼前的黑布。
她从枕头后拿出陈映攸留下的东西,这才看清那是一个老款的mp3,大概是已经没电了,无论林茜茜怎么按下开机键,也无法让它发出声音来。
那以后,张怀民带着林茜茜转移了地方,她再也没有见过陈映攸。
一直到获救后的某天,等秦出出门以后,林茜茜才拿出mp3,充上电,按下播放键,时隔多年再次听见这个温柔的女声。
“你好,我的名字是陈映攸,陈是耳东陈,映是交相辉映的映,攸是生死攸关的攸。我是IA杂志编辑社的记者。”
“我今年二十七岁,A型血,兴趣是旅行。我的指纹和照片都可以在办公室里找到。”
“我是孤儿,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我的消失。但我还是想侥幸的寻求帮助,请你帮帮我。”
“我被前男友囚禁在某条街上,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我能闻到很浓的栀子花香味。”
“请你不要报警,他的消息好像特别灵通,因为知道有家属报警,已经谋杀了六个女人。我因为是个没有人关心的孤儿反而逃过一劫。现在我不希望自己变成第七个。”
“我认真地请求你,用自己的方法帮帮我。如果不想冒险的话,我也完全能够理解,请你将mp3重新丢掉,一定不要交给警察,谢谢你。”
“求你……我会……报答……救……”
“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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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案子,秦出正坐在前往川城郊区的警车上。
他从早上出门开始就心神不宁,却找不到任何具体的原因。胸口深处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心脏里剥离开来。
道路不平,车子狠狠的颠簸了一下。秦出眉心微皱,伸手用力的捂住了胸口左边。
徐溶溶坐在他的身旁,和坐在副驾驶的小吴对视一眼。
“老秦又怎么了?”
“不知道……感觉秦主任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
徐溶溶笑了:“瞧你这话说得,老秦什么时候开心过啊。”
秦出闭了闭眼,沉下声音。
“我没事。”
他转头去看窗外的云,只见天气晴朗,一朵白云正飘向另一朵云,被风一吹,两朵云融在了一起,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林茜茜躺在手术台上,盯着穿好了手术服带好了手套的赵西屿,似乎是觉得有些有趣,忍不住嘴角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