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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洛清潭咳嗽了两声，来掩饰现在略显尴尬的氛围。
当然这件事是她的错，她忘记师父她现在还没有外出历练过，更何况千年后已经很常见的东西，现在却可能是修真界上层垄断的。
好比说眼前这储存功法玉简的书架，在那场旷日持久的仙门大战之前，还只是大宗门里会使用的稀奇玩意儿。
她便解释了一下：“这就是和特殊空间连接起来的一个书架，你从相应的格子里找，不管它现在在碧霞观的哪个地方，只要无人借阅，就可以被拿出来。”
有点类似于虫洞的一种设置，对于人员庞杂的碧霞宗来说，是非常有用的。
木竹前没在意这个，反而瞪大了眼睛道：“这里可以看到碧霞宗的内部书籍？”
“对，而且是内门高级弟子的。”洛清潭点头。
想象中更多的疑问并没有到来，木竹前陷入了沉默。
洛清潭疑惑望去，看见木竹前环顾周围的书架，并没有什么喜悦激动的神情。
半晌，对方开口道：“你果然是碧霞宗的么，阿清。”
洛清潭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
大概可以算，也可以不算？毕竟她能够进入这个小楼，就是因为她拥有碧霞宗内门弟子的印记，并且能够运行刻在门上的碧霞宗功法的印记。
这其实是因为，在仙门大战时，岌岌可危的碧霞宗为了自救，出台了一个规定，她们愿意接收小门派进入宗门，共享他们的资源和功法，但是相对的，小门派的所有人员也要在仙门大战中站在碧霞宗的一边，与碧霞宗共存亡。
寻剑门当时也在夏憧和的引荐下并入了碧霞宗，在仙门大战前夕，洛清潭是在碧霞宗由筑基修炼至金丹，因此洛清潭才会对碧霞宗的设置那么熟悉。
但是现在，洛清潭想自己应该绝对算不上碧霞宗的人。
这样思考后，洛清潭正想否认，便听见木竹前说：“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洛清潭正想开口说的话卡在了喉咙口。
“你是碧霞宗的人，所以自然能看这儿的玉简功法，但是我不是，所以我不能看。”木竹前声音不高，却坚定异常，“我有自己的宗门，虽然我知道我的宗门连碧霞宗的毫毛都比不上，但是仍然做不出这种……做不出这种……”
似乎难以形容，木竹前在这边卡了半天，洛清潭便接着她的话道：“不知羞耻的事？”
木竹前涨红了脸，皱着眉抿嘴思索片刻，最后点了点头，然而她很快又想到什么，涨红了脸手足无措道：“但是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不是说你不知羞耻，其实这种事也不是不知羞耻，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洛清潭看着这样的木竹前，轻笑了一下。
她竟然忘记了，师父一直以来，都是个这样的人啊。
说起来，一直以来，师父对她的教导似乎也是如此，只不过不幸的是，不知道是她的芯子已经成年，还是天性上没有足够的道德高度，洛清潭想自己没有办法成为师父那样的人。
克己慎独，胸怀坦荡。
她永远不坦荡，也不想坦荡。
追求大义大约并不是她想做的事情，但是看见这样的师父的时候，她还是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去仰望。
洛清潭拉住木竹前的手，说：“那走吧。”
出了小楼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去，木竹前被洛清潭拉着走向碧霞观的中心，木竹前为此心惊胆战，总觉得她们一定会在某个时刻被发现，然后被丢出碧霞宗所在的范围。
然而洛清潭步伐沉稳，毫无忧虑，两人甚至没有往丛林密布的偏僻地带走，而是走在结构错落的院墙之内，花石草木，全都精巧异常。
走的久了，因为一个人都没有碰到，木竹前渐渐轻松下来，忽见前方传来灯光，心中一紧，紧紧拉着洛清潭的手，就想往后扯。
没想到木竹前不闪不避，两人便一个提了灯走来的女修撞上了。
那女修提了盏罩着青色油布的方灯，看见洛清潭和木竹前，微微屈膝行了个礼，什么话都不说，垂眸准备和她们擦身而过，洛清潭却突然开口道：“你是哪个岛的？”
女修道：“万竹峰。”
洛清潭问：“你是要回去了么？”
女修点头：“正是的。”
洛清潭稍稍走近一步：“能否借用你的灯笼？我们呆会儿要去登塔。”
木竹前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抓着洛清潭的那只手整个手掌心浸满了冷汗。
她想，就算洛清潭是内门弟子，但是自己可是实打实的外人，就这样走进来，真的没关系么。
她紧张极了，却看那女修爽快地把灯笼给了洛清潭，洛清潭接了灯笼，到了声谢，转过身来，拍了拍木竹前的手背。
“放心，只是带你去看看风景而已。”
木竹前见那女修远去，才苦着一张脸道：“你别这么说，刚才什么都没看出来，我可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话当然说笑，后悔不至于，就是紧张的心脏快要停摆了。
洛清潭不置可否，两人继续往前走。
洛清潭和借她们灯笼的女修说要登塔，不多时，果然来到了一座颇高的塔前。
这塔塔身用砖砌，覆以青石灰，彩绘鸾鸟图案，外镶黄、绿、蓝、金四色琉璃烧制的屋宇，金碧辉煌，色彩斑斓，很有碧霞宗的风格。
木竹前一时看愣，等反应过来，见洛清潭在前面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奇怪，为什么碧霞观会有塔。”
塔的话，总是难免和佛修联系在一起。
洛清潭道：“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觉得好看而已，碧霞元君很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建在碧霞宗里。”
木竹前：“……”
这理由非常合理，木竹前无言以对。
她跟着木竹前进塔之后，总算明白先前为什么要问那个女修借灯——那就是真的也没什么理由……
塔里并不暗，至少不是先前那个小楼那样的毫无光线，凭借修士的夜视能力，虽然楼梯陡峭狭窄，却并不算难爬。
比起外头的富丽堂皇，里面的结构就粗糙的多，就好像是先建了外面里面懒得继续建下去了似的，除了作为支撑的木结构，和中空又简陋的楼梯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而越到上面，楼梯就越简陋，如果说下面至少还装着木板的话，顶层是连木板都没了，稍不注意，便会踩空。
话虽如此，对修士来说也就是一个轻身咒的事，两人很快来到最高层塔顶，走到了外面的平台上。
于是从高处向下望去，木竹前以为自己看见了仙境。
目之所及是灯火璀璨的亭台楼阁，高低错落地被摆在山丘之上，红色的金色的琉璃瓦片似乎透出了流动的光芒，云雾似乎是从地上升起，半遮半掩地盖住树海楼阁，然而灯火透了出来，将云雾染成绮丽的色彩。
木竹前凭栏而望，瞪大了眼睛。
“碧霞十景——夜塔远望。”洛清潭说，“只是看看景色，你总能接受吧。”
木竹前道：“那另外九景是什么？”
“我不知道。”
“嗯？”
“因为我还没编完。”
“……”
木竹前因为洛清潭无聊的俏皮话笑了起来。
她见洛清潭还提着灯，又问：“所以，你问那人借灯，又是为了什么？”
洛清潭提起灯来。
为了什么？大概是为了先发制人地消除对方地怀疑，也为了……
洛清潭将方形的宫灯放在了木竹前的脸边。
摇晃的灯火之中，对方的脸在黑暗之中变得清晰起来，于是那带着笑意的眼睛，微微上翘的嘴角，在风中有些凌乱的发丝……
“可能想看清楚你的脸。”洛清潭情不自禁地这么说。
木竹前捏了下拳头，发现自己的心脏又开始飞快地跳动。
这种跳动和先前那因为担忧害怕而产生的紧张不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奇妙情绪的跳动。
洛清潭的话像是丝线缠绕上她的心脏，她仰头看着洛清潭，想要看清楚对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来，然而抬起头来，看见的仍然只是被风吹起的兜帽之下，白色的面具而已。
她头一次有种想把面具掀开的冲动。
于是她真的伸出手去。
她就把手放在了面具的边缘，洛清潭竟然也没有制止，然而只是稍稍用力，终于还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只是长久的沉默之后，木竹前问：“你看清我的脸了么？”
洛清潭点了点头。
木竹前又说：“那我能看你的脸么？”
洛清潭没有说话。
木竹前叹了口气，收回了手：“好吧，我知道了。”
夜幕之下，两人倚栏闲聊。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问这个问题的是木竹前。
就算是木竹前，多少也已经发现，对方的主要目的可能并不是和她一起来找材料，而是和碧霞宗有关。
洛清潭犹豫了一下，说：“我会一直呆到十大仙门大比之后。”
“仙门大比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还有六个月，大比又是六个月，那么就是一年，你呢。”
“我么，也没什么想法，不过仙门大比也挺想看的，那就也留到一年后吧，一年后就出去历练……”
这个晚上洛清潭头一次知道了很多属于年轻的师父的想法，并且隐隐猜到对方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最后变成了她记忆中那样的师父。
她既惊喜又怅然，惊喜是更了解师父，怅然是自己终于还是帮不了师父。
她能帮的，大概也只能是像自己这样的人。
快天亮时，洛清潭和木竹前回了房间，之后又过了几日，木竹前决定在碧霞宗租个炼器室练习锻造技能，闭关之前便将小洛清潭拜托给了洛清潭，洛清潭一口答应，真照顾起来，却觉得很烦。
主要是，对方看着她的眼神，实在令人不爽。
这天天色已晚，小洛清潭从藏书阁回来，洛清潭叫她赶快睡觉，对方却目光炯炯地看着洛清潭道：“那天晚上，你和师父去哪了？”
“什么？”洛清潭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那天晚上——就是第一天过来的晚上，你和师父出去了吧。”小洛清潭看着洛清潭，眼神里都是渴望，“你的身份，是不是和碧霞宗有关？”
洛清潭看着这样的自己，突然想到了那个晚上，自己产生过的想法。
她能帮的，只有自己那样的人，对吧？
——自己那样的人……眼前好像就有一个百分百就是的现成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