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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比古清十郎手里握着的仅仅只是普通的木刀,却轻易地将眼前的巨大石头砍成了两半,他看了眼被自己斜着劈碎的巨石,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还是不对,我想要的是威力更大一点的剑术……特别是用在正面对敌的时候的那种……”
他沉吟着看了半天石头,就在这时候,他的身后慢吞吞地走过来了一头棕熊,棕熊的嘴里叼着一个竹筒。
比古清十郎没有顺手用木刀砍翻大熊,反而露出了熟稔的表情来,“哟,今天又被那家伙叫去干活了吗?”
棕熊凑过来将竹筒丢在地上,摇晃着身体慢悠悠地走开了。
比古清十郎从地上将竹筒捡起来,摇晃了一下,就听到竹筒里传来了水声,他看了看自己放在一旁的酒壶,最后还是决定接受自己这位神奇弟子的好意,打开竹筒上的盖子喝了起来。
将水喝完之后,他拎起自己的酒壶,快步跑向古河轩修炼的地方。
古河轩现在应该是在进行阴阳术的修行,虽然比古清十郎不太看得懂那种奇怪的修行到底有什么用意,但是在见识过麻仓叶王的存在之后,他就再也不怀疑那些东西了。
天啊,赖上自己的家伙居然真的是个阴阳师,他居然还随身带了个是幽灵的师傅,那个幽灵师傅甚至能够召唤出各种不可思议的东西来。
对于这个事实,比古清十郎用了十几天才适应过来,而让他真的习惯这件事,花费了足足三个多月。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晃神的功夫,庆长九年春就到来了。
“古河?”来到瀑布旁边,比古清十郎照例没有看到人,他也放弃了寻找的意思,直接喊道:“古河,你在哪里?”
“这里。”从一旁的瀑布里传来了人的声音,比古清十郎侧头看去,就看到本来在他的感知里是石头的地方,古河轩正闭目坐在那里,轰隆作响的瀑布不断地冲刷着他的身体,现在才是初春,河水冰凉刺骨,但是古河轩却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般,闭目盘腿双手放在膝盖上在瀑布下打坐。
“今天怎么忽然叫我过来了?”比古清十郎有点好奇地问道。
“山外的乌鸦给我带来了那个,我觉得你大概会喜欢。”坐在瀑布之下的古河轩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声音即使在这样嘈杂的水声之中也能清晰地传到比古清十郎的耳朵里。
“那个?”比古清十郎现在已经习惯了他的不科学,他朝着古河轩放外套和鞋子的地方看过去,那边有只乌鸦正停在石头上,看到他过来,乌鸦嘎嘎叫着飞了起来。
比古清十郎这才看到乌鸦的脚下踩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为庆祝德川幕府成立,德川家康殿下特邀请全国上下武道中人前来参加御前比武,比武获胜之人将获得由德川家康殿下亲手书写的‘天下第一’牌匾一块。比武将在今年初秋于江户举行,望诸位有志之士前来参加。”
看到这张盖着官府印章的告示,比古清十郎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天下第一?真是的,德川家康这是想干什么?”
“说是庆祝的话,这玩的也有点略过火。”麻仓叶王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另一侧的林子里传来,“说实话,与其说是为了庆祝,我倒是觉得他更想要将想要刺杀自己的人通过这次的御前比武抓出来。”
“呜哇,你今天居然在外面。”比古清十郎忍不住惊叫一声,这样的画面哪怕已经看了快小半年了,他还是不太适应。
“嘛,今天天气不错。”麻仓叶王半透明的身影从树林中漫步而出,他的双手拢在衣袖里,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比古清十郎暗自告诉自己要冷静,过了一会才恢复平静地说道:“如果德川家康是想要抓刺客的话,我觉得只凭这次的什么御前比武完全不可能抓的完,这世界上想要他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但是一般人也没办法突破德川家康的忍者军团进行刺杀不是吗?而御前比武实在是个太好的机会了。”麻仓叶王十分淡定地说道,“能够夺得天下的人里没有一个会是简单的,德川家康的这次御前比武也不过是想要钓几条小鱼,然后顺藤摸瓜去清理一些他看不顺眼的家伙吧?就算没有鱼儿跳出来,他也可以将强力的武者和他们的流派集中摸清楚,等到了有必要的时候一网打尽也是好的。更何况,有个天下第一的牌子,应该会有很多笨蛋在被钓上去之前就先自相残杀一波的吧。”
比古清十郎皱了皱眉,看着麻仓叶王的时候觉得有些无力,“你们阴阳师都是这样看待问题的么?”
“不是,仅仅只是我这样而已。”麻仓叶王对他微微一笑,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当年在平安京他看的多了。
“算了。”比古清十郎揉了揉脑袋,“虽然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但是这样的盛事,总觉得不去看不行呢。”
“说的也是,毕竟追求如何变得更强是剑士的通病。”麻仓叶王微微一笑,他说着抬起头来,“我也一样。”
他说完,便对那边的古河轩说道:“今天的状态不错,可以出来了。下午不是还要练习剑术么,所以等下书法不要落下了。”
“是是。”古河轩有点无奈地从水里一跃而出,落到岸边之后忍不住甩了甩脖子,水滴四溅而出。
跟这两个“人”在一起也有五个月的时间了,一开始的时候比古清十郎非常不习惯和一人一鬼一道生活,但是在那个鬼魂和善的眼神之下,他不得不选择妥协。
好在鬼魂——事后比古清十郎知道那个阴阳师鬼魂叫麻仓叶王——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经常出现,平常时候古河轩还是只有一个人跟在他身边。
这让比古清十郎多少有了点底气。
他带着古河轩一边游历一边指点他修行,直到快过年了才回到飞天御剑流流派的道场。说是道场其实也不太对,只是一处栖身之所而已。
飞天御剑流起源于萨摩潘,因此扎根也在这里。这一整片山头都是飞天御剑流的土地,山脚下还有不少租赁土地的农民在这里生活,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比古清十郎其实是个相当有钱的人。
停下游历之后,比古清十郎又不得不开始指点古河轩文化知识。
他本来以为说话方式很文绉绉,用词文雅,甚至时不时还能蹦出一两句和歌俳句来的古河轩竟然对战国历史一点都不清楚。他当时就觉得有点古怪,不过在对方一心研究阴阳术的托词之下,他还是勉强相信了对方的话。
可是随着他慢慢地教导对方文化知识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只是古河轩对战国历史甚至更之前的一大段历史不清楚,再联系到他们最开始那简直就像是在咏唱歌曲一样的措词造句,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从古老的历史长河里走出来的老古董。
不过比古清十郎非常清楚有些东西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更何况古河轩也就罢了,他的那个老师简直像是能够轻而易举地看透自己一样可怕。
好在真的相处起来,不论是古河轩还是麻仓叶王本质上都是很体贴很温柔的人,这才让他放弃了寻根究底的想法。
比古清十郎的文化相当好,毕竟历代的比古清十郎都是大地主,手里多的是钱,更不用提两百多年前的那一位创立飞天三剑流的比古清十郎本质上甚至还是个哲学家。
要知道对于一个行正义之道的剑士而言,什么样的道路才是正义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最早的那个比古清十郎发出了一个提问,符合大多数人期望的正义并不一定是真正的正义,但是符合自己愿望的正义就一定是正义吗?
这个问题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正是基于这一点,飞天御剑流的文化传承都做的相当到位。
飞天御剑流的初代目出生于明应之变期间,世道混乱,他作为孤儿被人丢弃于某处山脚,被那一带的飞天三剑流传人带回山上接受学习。
飞天三剑流因为剑法凌厉的关系,大多弟子都被应招加入军队,只有他因为年幼的关系,被那时候的当主偷偷藏了起来,最后继承了比古清十郎之名。
在战乱之中成长起来的比古清十郎对于战乱有着天然的憎恨,他也曾想过要凭手中之剑平定乱世,可是现实给了他非常惨烈的痛击。自应仁之乱开始,幕府的影响力大为丧失,而等到明应之变之后,室町幕府名存实亡,全国各地掀起了以下克上的风潮,大名与大名之间征战不休。
盲目地战斗了大半辈子的初代比古清十郎最后放弃了自己以一己之力平定天下的梦想,一边抚养二代比古清十郎,一边认真思索自己的半生。一直到临死前,他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先辈们要留下那样的疑问,他回忆自己的人生,真的做到了不杀不义之人,做到问心无愧了么?
他觉得没有,所以他在临死前对二代比古清十郎的遗言,就是希望他能够不要行正义之道,不要和他一样到了临死才后悔。
二代比古清十郎杀死了自己的师傅之后,心中同样十分悲痛,而他觉得会让师傅用生命指点他的剑招诞生的世道才是错误的,他选择和师傅一样想要平定天下。但是听过师傅讲述自己的失败的他,决定投效一个值得投靠的大名,选择帮助他来达成天下太平的梦想。
然而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最早他选择投效甲斐之虎武田信玄,但是并没有得到重用不说,武田信玄还没多久就病故了。于是他选择投效武田信玄的宿敌,越后之龙上杉谦信。他因为自身的勇武,在上杉谦信那边获得的重视比在武田那边要好很多,然而不幸的是,没两年上杉谦信也死了。
比古清十郎觉得自己大概是天生不幸,就在他有点茫然的时候,织田军的柴田胜家偶然间遇到了他,便将他招揽至了织田军。
那时候的织田信长名声不太好听,因为他烧毁佛寺,自称第六天魔王的事情让他的名声在大名之间一度被妖魔化,不清楚真相的比古清十郎本来是不想去织田军的,可是当他和柴田胜家谈过之后,就发现传闻中的织田军四天王之一的柴田胜家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物,而能够得到柴田胜家如此推崇的织田信长,应该不可能如传闻那般是个残暴的人。
他先跟着对方去了织田信长的发家之地尾张,见到和多年前完全不同的尾张,又去了近江安土城见过织田信长之后,他就发自内心地加入了织田军,还在织田军里混了个十二魔神将之一的诨号。
然而他大概是真的自带跟谁谁倒霉光环,天正十年,他跟随丹羽长秀准备平定四国,回头就听到明智光秀叛变,一把火将织田信长烧死在了本能寺里。
于是二代比古清十郎哪怕面对羽柴秀吉的诚恳请求,还是选择辞去一切职务,返回尾张寻找可以继承飞天御剑流的弟子。
这才有了三代目比古清十郎。
等到现在的比古清十郎第一次下山游历的时候第一个听说的消息,就是羽柴秀吉已经更名为丰臣秀吉一统天下,然而攻打朝鲜却被大明军队击败的事情。
等到比古清十郎回山击败自己的师傅,正式继承比古清十郎之名后,丰臣秀吉死了。第二年,德川家康和石田三成之间爆发决定天下统治权的关原合战。
比古清十郎本来并没有想要加入到这场战争之中,但是因为师傅临死前的请求,加入了石田三成的军队之中,本来跟德川军打得好好的,谁知道关原之战之中莫名其妙地杀出来了一个两方谁都不是的鬼眼狂刀客,那个莫名其妙的剑客带着四个同样可怕的剑士一路在军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可以说是毫无理由地冒出来,毫无理由地杀人,最后又毫无理由地消失。
这让比古清十郎对鬼眼狂的实力十分钦佩的同时,也对他的为人十分不屑。飞天御剑流向来行的是正义之行,对于那种只喜欢杀戮的剑客向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不过说了那么多,飞天御剑流创立以来的三代比古清十郎差不多刚好活过了一整个战国时代,也正是因此,如今的比古清十郎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名武将都能如数家珍。
古河轩和麻仓叶王都对这段凝重的历史表示敬意,麻仓叶王甚至还给飞天御剑流写了一首和歌送给比古清十郎。
只不过在比古清十郎知道这首和歌居然是麻仓叶王写的之后,死活没敢收下。
停下游历之行之后,比古清十郎干脆留在萨摩潘老家,过上了一边指导古河轩一边磨砺自己剑法的日子。
只不过古河轩不光要修炼剑术,还要修炼阴阳术,晚上还要学习各种奇奇怪怪的知识,因此每天的时间安排基本都是早上修行阴阳术,下午练剑,晚上学习草药知识、书法、和歌俳句之类的。
如此一来,比古清十郎早上的时间就空了出来,正好让他仔细琢磨自己一直想要创造的第十式飞天御剑流剑法。
出于想要回报他的好心——麻仓叶王语——叶王召唤了式神出来陪他喂招。
一开始遇到肉眼看不到的大鬼时,比古清十郎被吓了个屁滚尿流,后来还是麻仓叶王看不下去,主动给了他一道符咒,让他可以看到大鬼之后,他就换了一种心情,从原本的畏惧变成了想要击败对手的跃跃欲试。
麻仓叶王因为现在灵力有限的关系,召唤出来的大鬼式神都是很一般的货色,很快比古清十郎就击败了他的式神,就在他想要不要多浪费点灵力的时候,比古清十郎主动提出将符咒还给他。
他主动提出要和看不见的存在战斗。
之后比古清十郎的剑术再次获得增长,为此另一头被他揍的古河轩表示他很有事。比古清十郎早上激战之后的情绪带到了下午,古河轩就被揍得满头是包。
一直到最近,古河轩重新找到了融入自然的感觉之后,比古清十郎才没那么容易将他打个遍体鳞伤。
就像今天早上那样,古河轩明明坐在瀑布之中,可是比古清十郎却愣是没有看到他,也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他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
对此比古清十郎感慨,他这样的能力简直就是天生当刺客的料子,然后就被麻仓叶王指挥大鬼狠狠地揍了。
“融入自然是修行阴阳术的一大关键,却被你拿来与刺客相比较……真是太渺小了!”麻仓叶王居高临下地看着艰难抵挡攻击的比古清十郎,留下了一句非常不屑的话语之后,就这样消失了。
比古清十郎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提过类似的话题了。
“比古先生你确定要去江户?”古河轩在一旁的白纸上写字,他的手腕被几只小鬼牢牢地缠着,因此写字的时候很是吃力。
“恩。”虽然看不到,但是比古清十郎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他总觉得古河轩的身上应该有什么他害怕的东西在。
“到底是对于剑客来说天下第一的盛事,不去看看怎么行。”比古清十郎举起酒壶喝了一口,“而且听到你师傅那样说,我更不放心了。”
“你不放心?”古河轩有点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当然啊,现在最想德川家康那老家伙死的,可不就是丰臣信繁么。”比古清十郎从酒壶的壶口看了看里面,已经彻底空了。
“丰臣信繁不是被囚禁在纪州九度山上么?”古河轩听他说过丰臣信繁的事情。
“那个家伙才不会乖乖地留在那里。”比古清十郎叹了口气,“我想,如果德川家康真的想要钓鱼的话,有着另一个名字的他一定是德川家康的目标。”
“另一个名字?”古河轩一边写字一边问道,事实上他这样分心是练习不好书法的,不过本来他和麻仓叶王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练字。
“是啊,真田源次郎幸村。”比古清十郎叹了口气,“那家伙对丰臣秀吉可以算的上是死心塌地呢。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出山想办法刺杀德川家康的。”
“听说真田氏手下还有十位愿意为他赴死的强大剑客,被统称为真田十勇士,不知道是真是假?”麻仓叶王好奇地打听道。
“是真的,不过我没有全部见过。”比古清十郎点头承认,“而且,真田幸村那家伙虽然名声在外,可是本人其实个长得相当俊秀的家伙,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剑客。”
“跟比古先生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的意思么?”古河轩有点好奇地问道。
“你闭嘴吧。”对于总是嫌弃自己不是纤细美男子的这两人,比古清十郎多少有点郁闷,纤细美男子什么的到底有什么用啊。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只会看脸么?
“既然是比古先生你的旧识,那我们就一道去江户看看吧,更何况你一个人上路和带一个小孩上路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吧。”古河轩笑着跳过这个话题说道。
“怕了你们了。”比古清十郎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木刀站了起来,“我继续去研究新剑法,下午再来找你。”
“恩。”古河轩认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