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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夜此刻一脸懵逼地坐在山洞里。
周围的环境倒是很仙的, 虽然是山体内部,阴凉虽有, 潮湿感却半点也无。
硕大的明珠挖空了镶去做了烛火的灯罩,照耀得室内一片莹白明润的光。石床是白玉的料子,打磨得光滑无比,洞内家具皆是玉石楠木,镶金嵌玉,珊瑚摆设无不精巧, 名家书画古董瓷器随处摆列,巧贵之气里带着一股随意,显然并非有意炫耀,只是此间的主人向来惯于这样的生活而已。
这次跟从前不同, 她对镜自视,是她的灵魂直接投射的样貌, 十五六岁水灵灵的少女,只是素白的纯净里带着不染尘世的冷淡。一身素白的长衫裹着, 她能明显感觉到室内温度绝对不是穿着几层裙子就会不觉得冷的程度, 这具身体却显然不觉得冷。
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她老是觉得自己应该有个已经定了终生的恋人??
梅菲斯特汪呜汪呜说:【抱歉,沉夜小姐,我的意识分离投射技术出了一点问题,导致世界意识把您编入了命运线之中。】
【所以你的意识分离技术的成果就是把自己变成了狗?】沉夜一脸怀疑, 【而且还是这个时代背景下不应该存在的比利时马犬?】
眼前的狗狗身材高大, 皮毛油光发亮, 两只耳朵精神地支棱起来,黄褐被毛黑脸,是现代欧美国家最常见的一种警犬,威风凛凛地端坐着摇尾巴。——只是体格明显就已经不再是狗的范围,比豹子老虎都要大上一圈了。
【这是我在该品种内经过仔细挑选找到的合适宿体,弹跳力、体力、捕猎能力都很优秀,本身的一些习性也不会对我的意识运行造成太过份的影响。】梅菲斯特显然很不赞成沉夜的鄙夷,【因为我已经脱离了中心组织,也没有必要再进行您的情绪数据收集项目,所以我自行卸载了该模块机能,脱离与您的意识同调更有利于我腾出大量的运行空间来进行更多的优化和改进。总体来说,我的这种变化作为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沉夜实在没办法对着黑亮亮的狗眼睛说出残酷的话,沉默一会儿,只好叹息:【……那就随你吧。不过我不会负责照顾你的,还有下次你要记得调整符合时代背景的宿体。】
狗耳朵扑棱扑棱一下,咧开狗嘴露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当然,沉夜小姐,我已经加载好了关于狗生健康的一切资料,会自行照顾我的宿体的。】
【所以,我被编进了命运线之中是什么意思?】
梅菲斯特说:【这次您不是凭空来投胎的外来户口,而是被当作命运线里本该存在的角色了。这个角色应当有一定的前置命运,看样子似乎您并没有接收到这些记忆——嗯,至于您提起的那种错觉,我可以合理揣测,认为这就是世界意识网给您准备好的“淤泥”。】
沉夜正想要吐槽两句梅菲斯特的不靠谱,却忽然意识到有人来了——隔着几百米的距离?
这好像是这具身体的本能。
【天命之子来了!】梅菲斯特汪呜一声,疯狂摇起尾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说好的宿体本能不影响意识运转的呢?
沉夜忍不住抬起手撸了一把大狗头。
感谢上个世界里导演们对她的殷切教导,现在沉夜非常适应地给自己暂时安了个小龙女人设,挂好气场就向外迎去。
*
……记忆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他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宿央,记得一切常识,衣食住行,四书五经,如何用剑,武学心法,朝堂大员,江湖风云,却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长大的——关于自己的一切,亲人、朋友、爱好,全都没有了任何记忆。
头部后方有硬物撞击后留下来的疼痛感,眩晕还无法停下。五脏六腑都好像搅作一团,隐隐作痛。背后是陡峭的断壁,仰首只能看到云海,躺着的地方旁边是清溪山涧、一汪深潭,还有一堆被什么折断的树枝。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剑也断作了两半。
很好推理的过程。
宿央不知因为什么,从悬崖上坠落,中途抓着斜壁上长出来的树减速,并且用剑滑出痕迹来阻止下落,最终掉到潭水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水中爬出来,就力竭昏迷了过去。
再醒过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一无所知的宿央。
宿央感到出乎意料的冷静。或许没失去记忆的时候的宿央就是这样的性格,他注意到自己的情绪里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清醒,只有冷静与审视,甚至带着一丝隐约的戒备,即使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环境里。
宿央认为这可能意味着他自己成长的环境并不允许他变成不警惕的人。
也就是说,他还不能先回去寻找亲人的帮助。
断剑是不能用了。他从树枝里翻翻拣拣,找出几根粗壮的,撕下衣衫固定住裹住似乎断了的小腿骨,再用断剑最后的剑锋砍下一段长度合适的树枝当作拐杖,撑着自己勉强站起来。
看天色是初春,他隐隐担心有雨,至少要在还有行动力的时候找到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最好还要有能够补充体力的食物。
他把从头发上摸下来的金冠放进怀里,如果遇到村野的人家就当作融金换一宿安眠。
沿着山涧的源头向上,没走出几里地,他就隐约感觉到不对。
面前是一簇簇鹅黄嫩绿盛放的迎春花,桃花杏花也都穿插纷纷盛开,一幅世外桃源的美景。宿央却仿佛本能一样察觉到这里的真实景象并非如此。
……似乎是奇兵八卦阵法这一类的。
阵法残破,似乎已经多年没人修复了。这意味着很可能有一个没人的宝地,他可以暂且用来休养生息。
记忆里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并不多,他勉力试了一试,绕着堆石桃树走开几圈,就找到了正确的门。
眼前豁然开朗,如云开雾散,惊蛰破土,山洞无名,洞口大开,他一路走进,却恍惚发现脚下所踩的解释玉石,墙壁上幽幽明亮的火光都是燃的不知名的灯油,裹在半透明的、稚儿脑袋大的明珠挖空的罩子里。
何等奢靡,竟然恍惚有仙宫琳琅之意。
树枝撑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不可谓不大。宿央原本以为这里没有人,但看到灯火通明,立刻又警惕起来。可是这时再退出去已经迟了,他不由得忐忑起来,试着运转一下内力,却感觉到丹田一阵剧痛,看来是无法再用功了——
他听到轻巧的脚步声杳杳而来。
一身素白长裙的少女袅袅婷婷,如轻烟云雾,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浓黑的长发与眼眸,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细嫩的指间从外罩的纱衣底下可以隐约窥见一点。她好像浑身上下就那么黑白二色而已,像是白玉琉璃都无法塑成的美人,带着飘飘渺渺不可触碰的仙气。
一见到她,宿央之前还觉得过度奢靡的金玉宝石,全都变得清雅起来。全世界最贵重的明珠才配得上照耀她的美丽吧?
她没有什么环佩首饰,当然,价值千金的首饰也不配叫她另眼相看。宿央自认为是理智的人,却不由得为她烨烨生辉的美貌而神思恍惚了一瞬,甚至为自己一身的污秽开始觉得自惭形秽。
……可是她如果来者不善呢?
宿央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清醒过来。
如果她生气于自己这样不识礼数地闯进来,他该怎么办?
如果她质问,那么他就只好道歉。之前在溪边醒来的时候,还对水自视了一番容貌,应当算是个眉目英俊、五官端正的少年,若非现在实在狼狈,这身皮囊也能出上一点用处。他诚恳一点,或许她会善心收留他?
如果她直接要动手呢?宿央想到这个可能性,竟然忍不住觉得释然——或许他自己都已经不报多少希望了,倘若死在她的手里,倒也算是不亏了。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这少女看见他,竟然泪盈于睫,那一丝浅淡的飘渺都融化在她令人心碎的哀愁里。
“宿郎,你怎么受了这么大的伤?”她跑过来抱住他,埋在他的怀里哭泣,“你说要回家拜别父母,就回来与我归隐,结果却久久不归……我以为……我以为你……”
她说着,终于忍不住低泣起来,说不下去了。
……等等。
她知道我是宿郎?
宿央忍不住为宿郎这个称呼搞得心神一荡,又温香软玉在怀,少女身上那种浅淡的香气搞得他连疼痛都忘了,竟然都忘了什么是什么,就总而言之接了上去:“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好了好了,别哭啦……我身上脏,你别蹭过来。”
沉夜就顺势退出了他的怀抱。实际上她也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见到眼前这少年,身体就自发轻快地跑了过来,然后自发地说了一堆台词,然后留给她这样一个烂摊子。
好在这人还蛮配合的。
【等等梅菲斯特,天命之子和这个身体不是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吗?】
梅菲斯特远程回应:【对啊,他不知道为什么就配合你演下去了。总之这些都是淤泥啦,白莲花小姐。】
两个都不懂前情提要的人就靠着本能和演技就此对接成功。
沉夜发自内心地敬佩世界意识送来的这个天命之子配合演戏的精神。
少女抬起头来,脸上仍挂着泪珠,却还是璨然一笑。“是呀,你回来就好。”
她牵起宿央的手,打了个呼哨。
【梅菲斯特,过来驼一下这个伤患。】
宿央看到一只看上去像是大号的狗的兽类就顺着呼哨跑了过来,恭顺地俯下身子,皮毛水亮,甩了甩尾巴示意他爬到自己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