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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免小叫花有大人帮忙,楚渔没有立即叫住小叫花,而是悄悄地跟着她,小叫花买了几个包子,随后进了一家药铺。
“大夫,这是三天的药钱。”
小叫花从裤头里掏出个紫色的小荷包,荷包上还有小眉绣的金鲤鱼,楚渔心里那个火啊。
这下人赃并获,看你往哪逃。依照以前的性子,楚渔肯定早冲进去捉贼了,但,现在她想起了师父的话:凡事不可冲动。
楚渔咬咬牙,忍住迫切的心情,决定再跟跟。
跟了一路,小叫花最后进了一座破庙。
楚渔远远地闻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犹豫了下,她还是捡了根木棍跟了进去。
庙里门窗紧闭,有些昏暗,只有一束光从那扇破窗进来,刚好照在石观音上,观音像似乎有些年头了,全是灰尘,眼角有腐蚀痕迹,被日光一照,乍一看真像观音流泪,怪瘆人。
楚渔躲在柱子后,顺着日光往地上瞧去,一张破席子上垫着一床破棉被,黑拉拉的棉絮外翻着,上面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双目紧闭,眼窝凹陷,就像好好的包子被狗咬了一口。
男子鼻翼中发出沉闷的喘息声,楚渔在云井村也见过死人,这男人的状态跟云井村病入膏肓的老人一模一样。
看到这个男子,楚渔还有什么不明白。罢了,一点碎银子就当救济小叫花了。楚渔欲离开,刚转身,就不小心踢到了什么软绵绵的玩意儿。
楚渔低头一看,是只黄色老猫,楚渔伸手想去摸摸它,谁知它喵的一声,跳到了观音后。
“真是只胆小的猫。”楚渔笑笑。
“谁?”
糟糕,被发现了么。那男人缓缓睁开眼,看着楚渔,眼神中露出恐惧之色。
楚渔打个哈哈:“路人,歇个脚。”
“父亲,怎么了。”楚渔话未落音,小叫花已闻声赶来。
楚渔本想快速跑掉,但又心有不甘,毕竟小叫花才是小偷,她怎么能落荒而逃呢。
当楚渔与小叫花四目相对,小叫花又怕又羞的模样让楚渔觉得很威风。
楚渔心想:哼,虽然你情有可原,可你偷我钱,就是你不对。
小叫花盯着楚渔手中的木棍,身子本能地后退,露出惊恐之色。他爹看到她这幅模样,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来由,挣扎着起身,小叫花忙去扶。
男子靠着一个草垛,目露厉色:“说,你是不是又去偷人钱了。”
男子的声音微弱,却让小叫花害怕得双腿打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含着泪认错:“父亲,我错了。父亲,我再也不敢了。父亲,你别生气。”
男子面露痛苦之色,似极为心疼又极为恼怒,干巴巴的手掌有气无力地落在小叫花脸上。
“人穷志不能穷,为父教你的道理,你都忘了么。”
“父亲,我错了,请父亲惩罚。”小叫花的头在地上磕得叮咚响。
“快把银子还给人家。”
小叫花紧咬双唇,一个劲地磕头,不肯吭声。
男子怒气更盛:“你还不还,还不还!”
男子伸手就去抓小叫花口袋,小叫花紧紧拽着衣角,嘴唇都咬出了血。
男子只摸到一个空瘪瘪的钱袋子,气得喘不过气来:“银子呢?银子哪去了?”
银子都给你买药了啊!楚渔在心里说。
唉,都是可怜之人,楚渔深深叹了口气,扔了木棍,走近二人,男子身上的恶臭味让楚渔一度想止步,但是,她没有。
“大叔,你误会了。”楚渔摸摸小叫花乱糟糟的脑袋,笑着解释,“小弟弟没偷我银子咧,我家是开包子铺的,忙得时候,人手不够,小弟弟经常过来帮我们干活,我爹娘就给了他一点小碎钱,以表谢意。”
小叫花难以置信地望着楚渔,先是一惊,然后投来感激的目光。
“姑娘,你别帮他说话,这孩子,自从我病了后,就染上这鸡鸣狗盗的毛病,小时偷根针,长大成贼精,这毛病必须得教训。”男子话说的很慢,断断续续,没说几个字又咳咳咳个不停,那样子实在可怜,楚渔都不忍心看下去。
“大叔,您真误会了。我骗你做啥,他要偷我银子,我打他还来不及咧,哪会帮他说话。”
“真的?姑娘你别骗我。”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真的,大叔,你看我像是爱撒谎的人马?”楚渔笑笑。
男子松下一口气,爱怜地拉着小叫花的手:“起来吧,为父打疼你了吧。”
小叫花含着泪摇摇头:“父亲,不疼,是诚儿错了。”
“都说是误会了,诚儿乖的很,快起来吧,地上凉。”楚渔拉起小叫花,又替他拍拍膝盖上的灰尘。
男子微微颔首,小叫花才敢起身。
楚渔围着观音像转了圈,心里有了主意。
“诚儿,我还没来过你家,你带我到处转转吧。”
小叫花怯怯地望着楚渔,又面露惊色。
哈哈,这小叫花和那老猫一样,胆儿真小。
“大叔,你休息会儿,我让诚儿带我四处转转。”楚渔笑着拉起小叫花往外走。
小叫花迟疑了下,才跟着楚渔出来。
楚渔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又往后瞧了瞧,离破庙那么远,小叫花的爹应该听不到。
“你叫诚儿?”楚渔笑眯眯地打量着小叫花,看到他露在外头的脚趾头,有些不忍。
“对不起。”小叫花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虫。
“啊哈,你哪对不起我了?”
小叫花红着脸,头都快埋进脖子里了:“我不该偷你的钱。”
“就为这事啊,你偷钱是为你爹买药治病,这事,你没有错,更没有对不起我。”楚渔认真地说。
小叫花摇摇头:“任何理由都不是我们犯错的借口。”
楚渔一愣:“你懂的还挺多哇。”
“父亲教的。”说起父亲,小叫花很自豪。
楚渔噗嗤笑了:“你爹懂挺多。”
“父亲是进士,读书万卷。”
“那你们何以沦落至此?”楚渔本只是随口一问。
小叫花却很认真的回答了:“父亲本是福州从事,因得罪钱知府,遭抄家,父亲也被打伤,落下病根,又无钱医治。”
“是钱青竹吗?”楚渔皱起眉头。
“正是他。”小叫花点点头,愤怒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唉,这可恶的钱青竹不止是个大色鬼,还是个狗官啊,她当初那一刀还真插错了地方,就应该往狗官脖子上插。
楚渔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叫花。
过了片刻,小叫花突然道:“谢谢你。”
“谢我啥?”楚渔不解。
“谢你刚才在父亲面前替我遮掩。”
“你那么怕你爹。”
“只是不想父亲对我失望。”
“唉。”
楚渔纠结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拿出两锭银子:“这是二十两银子,去给你爹请个好大夫吧。”
小叫花不肯收,楚渔硬塞进他怀里。
“我不能收!”
“那你想看着你爹病死么?”
小叫花紧咬嘴唇,没吭声。
楚渔揉揉他毛躁的头发,安抚他:“就二十两银子,小事情啦,我家里很有钱。你爹这病再不治怕就不行了。”
楚渔最后那句话绝对不是吓他,他爹眼中都看不到光彩了,这得病多重啊。
小叫花也被楚渔的话刺痛了,红着眼,却固执地摇摇头,把银子还给了楚渔。
“为啥啊!你爹病死了,你就成孤儿了,为了这点气节牺牲你爹,值么?”
小叫花哽咽着声说:“父亲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钱请来的大夫,父亲也断不肯医治。”
“唉,原来你担心这个啊。”真是一对迂腐的父子,楚渔灵光一闪,“我有办法啦,走,我们先去请大夫。”
楚渔也不等小叫花反应过来,拉着他请回来一个大夫,这一来一回也花了一个时辰,楚渔饿得不行,买了几个肉包子,小叫花刚开始还不肯吃,后来熬不过饥饿,还是吃了。
“诚儿,你哪来的钱请大夫?”诚儿爹果然不肯医治。
小叫花无助地看向楚渔。
楚渔眨眨眼,笑着解释:“大叔,这请大夫的钱是我爹娘出的,我们家的包子铺要开分店,忙不过来。我爹娘说诚儿实诚,干活又卖力,想请诚儿给我们家干活,但,诚儿这孩子说要先问过父亲,我这不今儿过来就想问问大叔您的意见。”
诚儿爹迟疑了下,摇摇头:“诚儿刚七岁,这个年纪当以学业为重。”
楚渔心道:人都快饿死了,还读书读书,真是迂腐。
“大叔,诚儿可是男子汉,得先学会养活自己啊,干点活又不影响学业。再说人家还悬梁刺股呢!咱诚儿为何不可秉烛夜读,白天干活,晚上学习,男子汉少睡几个时辰又不碍事。”
诚儿爹想想也对,万一他死了,这孩子咋办,找份活干,总不至于饿死街头,便同意了。
楚渔心中大喜,待大夫走后,又拿出那二十两银子:“大叔,我跟我爹娘说了你们家的情况,我爹娘同意预支二十两银子,从诚儿每个月的工钱里扣。”
“这怎么使得!”
“您老人家好好养病就好!要是您心里过意不去,等大叔您病好了,也来我们家包子铺帮忙呗。”
“一定一定。”诚儿爹唤来儿子,“诚儿,还不谢过小鱼姐姐。”
小叫花含着泪花给楚渔连磕了四五个头,磕得楚渔都不好意思了。
“诚儿,你以后要听小鱼姐姐的话,干活不能偷懒。”
小叫花一一点头。
小叫花送楚渔回去。
“姐姐,你家住何处?”
“问这个干啥?”
“姐姐大恩大德,诚儿没齿难忘,愿做牛做马听从姐姐差遣。”
“我啊,四海为家。”楚渔噗嗤笑了,“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有狗腿子了,不过,诚儿,你还小,要先照顾好爹爹,好好读书,等你长大了再报答我好啦。”
楚渔挥挥手,扔下愣愣的小叫花,走了。
吴越国的皇帝驾崩了,家家户户都贴满哀字,笑春楼也关门歇业。
说是有通缉犯,这几日的福州城查得特别严,楚渔几次想混出城都没能出去,风头太紧,楚渔也不敢到处溜达,天天窝在柴堆里。
这日实在嘴馋,便偷偷跑到包子铺,刚想起买个包子吃,就被一个瘦小瘦小的人儿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