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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咳咳……”冷场之际,连续的干咳声吸引众人的目光,纷纷抬头望去,拐杖击地的声音传来,正堂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角,老太太颤巍巍的身影缓缓出现。
果然老太太还是出面了呢。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道想法,尽管这一幕早在意料中,却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毕竟当家的老太太向来不喜家中闹腾,搬到县里居住后就更注重家威,动不动便会请家法,那根好似黑炭般的烧火棍甚至成了李家众人的恐惧源头。
正是这样,先前陈氏的劝言直接让王氏警醒,才会出现奇效。
除了李辰母子,其他人都切身体验过烧火棍之威,哪怕仗着儿子是读书人威风惯了的王氏也惧怕,特别是今天之事的起因还是李源没用功读书,这让她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不然以她的性子,李源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怎会肯轻易松手。
“继续吵吵啊,我人是老了,但还没到耳聋眼瞎的地步,今儿个不请家法,你们以后势必变本加厉,让李家家无宁日。”老太太橘脸潮红,气得不轻,喘着粗气来到王氏身边,提棍如风。
啪!
啪啪!
王氏母子不敢忤逆老太太,一棍重重落在李源身上,到底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生生受了这一棍只是嘴一咧,而边上受了老太太特别照顾两棍子的王氏则不行,当场跪了下来痛楚无言。
李辰看着这样一幕,也是心惊肉跳,这可是真狠啊,觉得老太太做法过于偏激,这点小事为何要发这么大脾气,思前想后便明白大伯母是做了他和老娘的出气筒。
看来先前老娘冲撞祖母,还是让她不舒心,碍于道院那位刘大人又不好发作,正憋屈着,就让王氏母子给撞上了。
不知道他大伯母要是也能明悟,会不会觉得自己冤枉,或者更恨他们母子。
“大郎,你现在可有话要说?”重新拄着拐杖,老太太话语带着莫名威势,低声询问起来。
“我……”李源本还想坚持到底,却见到身边的母亲嘴角连连抽搐痛楚的样子,于心不忍让她再遭罪,只好点头不甘道:“多出来的银子,是我要为一女子还阳。”
说完这句,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顿时泄空,颓废许多岁。
“还阳?”老太太听了脸色大变,冷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话音落地,她便不由分说的一棍打在了李源胸腹间,后者痛色阵阵,却没出言语解释。
李辰听了这话也面露惊异,和齐国普遍存在的还阳之说无关,他是在奇怪李源这说法太荒诞,还阳涉及到的方面太多,哪怕一县首富散尽家财都不定能做到,更别提几两银子,那只能当笑话一听。
但李辰又看大哥样子不似作伪,加上其平日又不擅说谎,不由困惑更深,感觉其中或许存在隐情。
“大郎,你现在都不肯说实情,莫非真要我将你关进小黑屋?”老太太自然是不相信这样的解释,严厉话语间,竟是要选择李家有史以来最严厉的惩罚。
所谓的小黑屋便是大院曾经的柴房,被老太太赶出家门前有幸在里面待过几天的李辰一惊,那屋子可是真黑啊。
有时候他也挺佩服老太太异于常人的想法,让人住一间常年不透风、密封的屋子还不够,还不让人洗浴,就连方便都只有一个隔了七天才能倒的镂空夜壶。
完全是怎么折磨人怎么来,关键在伦理纲常尤为重要的齐国中,李家众人还不敢有任何怨言,他们会如此忌惮老太太这样半只脚进了黄土的花甲老人,其中就有小黑屋的缘故。
李辰都有些怀疑,他的祖母是不是曾在衙门里的大牢当过差,不然怎会想出这仅次于去香火坊供奉的惩罚。
“玉儿是爱我的,只是阳寿未尽便横死,我必须凑银子为她还阳”李源瞧出众人的异样,开口争辩道,“只要有了一百两银,就能去地府阴司那为她买命。”
闻言,李辰真的想上去跟大哥说明情况,他和鬼物打过太多交道,自然明白所谓的地府阴司其实就是道院,可道院那里都不是普通人,‘银子’也和常人不同,一百两就想替鬼还阳,恐怕连门都进不了就会被扔出来。
“玉儿?玉儿是谁?”
“她是向春阁最美的姑娘!”
经他这么一说,事态却是有越描越黑的趋势,不光是老太太愣住,王氏从地上一跃而起,不由分说就掴了李源一巴掌。
李源顾不上脸上浮现的五根粗短不一的鲜红指印,整个人耷拉着脸,露出从未有过的颓废,嘴里魔障似的喃语着:“我和玉儿是真心相爱,你们别想动摇我的决心,我一定要让她重新回到世间。”
老太太靠得最近将其细语一字不落听在耳里,一下便坐不住了,怎么说李源是李家这一代唯一有希望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她本不舍得严惩,小黑屋之言纯属吓唬,想问出他挪用银子的缘由是真。
只有等事情都摸清楚,她才能对症下药,去找李源媳妇说明情况,
好让她回来,那样才能让李家正常起来。
思量着眼下这怪异一幕,老太太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转向李辰,她还未动,身边却猛地掀起惊风,掠过去的身影险些让她没站稳跌倒。
“六郎,以前都是伯母不好,对你们母子太刻薄,可你大哥的为人还算好吧,快帮我看看,他身上是不是带了不干净的东西?”
王氏看着李源眼下异于常人的举止,只以为他是被鬼物上了身,心神乱套下,哪还会去想银子的去向,此刻拉着李辰的手不放,竟破天荒露出企盼神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关系膝下儿女,谁都会这样,同样作为母亲的杨氏有些不忍,将王氏扶到一边,安慰道:“姐姐快别哭,别的我不敢说,但如果真是邪祟作乱,我家六郎定能有妥善解决的方法。”
此话一落,除了仰面想着什么的李源,李家的其余诸人都眼巴巴望着李辰,谁都不想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此时也都想起李辰的好,希望越快解决此事越好。
见状,李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诸位伯母抱歉,大哥这件事,应与鬼物无关,你们还是想其他法子看看。”
要是有鬼物,李辰第一时间就能发觉,但如今他在李源身上真的是连鬼影都未见到,自然也不好给确实很像撞邪的李源妄下定论,只好这么说。
“哼,敢情你还在记恨我们母子,说不定源儿身上的邪祟就和你有关。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人懂得捉鬼,我王家虽然不富裕,但大郎是我爹的唯一外孙,定会出银子查清事情原委。
要是此事真和你有关,就莫怪我不念子侄之情,拿你到官府。”
李辰没想到的是,他说的明明是比黄金还真的真话,却惹得大伯母恼羞成怒,反倒将事情摊到他身上,真是莫大的冤枉不该找何人叙说。
眼看这事有愈演愈烈的味道,而大伯母又已经认定与他有关,他说不说都一个样,又瞥见其他人异样目光,李辰气坏了,却又一时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选择沉默当没看见。
一边的杨氏这时不乐意了,原本的同情消散一空,直接拽住王氏胳膊,冷声道:“他也是我的心头肉掉下来的,你要找茬冲我来便是。
我相信六郎绝不是那种人,这两年他做的你们还看不到嘛,都是为了这个家。你要真的能拿出证据是我辰儿做的,不用你说,我也会扭送他去官府。”
关键时刻,还是老娘给力,李辰如是想。看着王氏的眸子并没有冷意,他知道大伯母眼下只是关心则乱,没了主意,错不在她。
倒是发生在李源身上的怪事愈发让他好奇,想知道究竟。
“你说的,有这句话就成。”王氏咬牙恨恨道,又扫过一眼李家众人,眸子中闪现说不出的决然,“你们都听到了,我这就带源儿找海生,再一起去我爹家,无论此间缘由是好是坏,我都会回来有个说法。”
说完,如刀目光狠狠撇过李辰,也不理会其他人,转身就拉着呆愣的李源回了自己屋子,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真的收拾出包裹带李源出了门,不见踪影。
这期间,李家众人都没说话,老太太也罕见的没有阻止王氏,气氛变得尴尬,等大伙都坐不住的时候,她才兀自一人来到李辰身边说道:“六郎,这件事上我相信你。
不过你大伯母正在气头上,说多了反倒不好,只能先由着她以后再说,今日本是给你接风洗尘,大家都收拾收拾吧。”
落寞走进大堂坐下,老太太身影又多几分佝偻,显得苍老许多,没出这档事前就在忙活做饭的几人又都有了主心骨,迅速行动起来。
李辰目光涌动惊异,暗道祖母虽然偏心,但总是明事理的人,要真是和王氏一个样就有他的罪受了。
心中没来由涌上淡淡伤感,此刻更觉得老太太为这个家付出太多,她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妇人,李辰有着迥异他这个年龄的少年心性,一眼就明白过来,原本的芥蒂荡然无存。
平复一下心情,李辰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也跟着帮忙几位伯母,将掉漆的桌椅飞快拼凑到一起,这期间杨馨儿望了李辰许多遍,却有些怯弱弱不敢过来,大概是被先前家里发生的事惊着了。
不多时堂屋便有扑人香味传来,只是潮记腌底料,却依旧能勾起众人肚里的馋虫,好一顿大快朵颐。
因为大伯李海生被王氏带走的事,同在郊外二三十里地的二伯李海富今日也回了家,问起个中缘由,老太太如实说了,李海富安慰几句李辰,就没了后话。
虽不是大日子,李家却难得算小团聚,席间没人提关于王氏夫妇的事,因为平日就他们俩最闹腾,没少欺负人不说,就算在家,吃惯独食的他们也不会入席。
其实大伙儿这样和谐,更多还是不想触霉头罢了,担心会让老太太家法伺候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