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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先回了老宅安歇下,便叫猪毛和老宅的管事留心街面的铺子。铺面不要太大,但要热闹的地方,可走三教九流。这样往来的人多,以此为据点时,各类人出入传递消息才会方便,不会太过招致他人怀疑。
薛家的信贾赦也打发人立刻送去,一日也不耽搁。
薛姨妈刚在三日前得到王子腾身死的消息,而今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卧在榻上时不时地垂泪。宝钗也十分伤心,却因要忧心母亲的身体,不敢有恙,日日在薛姨妈床前陪同。
薛姨妈忽然听说荣府来信了,便想起她仁厚沉闷的姐姐王夫人来,忙坐起身来看信。
王夫人在信中大概说了王子腾的情况,尸体已被她叫人简单的收敛入土了。因被抄了家,王家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府中奴婢都被充做了官奴。李氏因不知情,被开恩放了一马,却有些疯了,仍是不甘心要喊冤,被她娘家人打发到庄子上休养去了。
再之后,王夫人还讲了讲王家其他子弟的境况,终归是光景凄凉,须得靠人扶持才行。
薛姨妈忍不住又落一阵眼泪,稍好些,才想起问送新人可安置好了。
婆子道:“此刻人已经走了。送信的是荣府大老爷身边的随从,放下信,说了两句话便回去复命了。”
“荣府大老爷来金陵了?”薛姨妈惊诧问。
“说是特意回乡祭祖。”婆子回道。
薛宝钗道:“即是这般,该让大哥走一趟,亲自登门拜见才是。”
薛姨妈看了眼手中的信,犹疑不定。
刚刚王夫人在信里说了,她兄长王子腾的事儿很有可能就是贾赦捅出来的。事发当时贾赦就立刻现身在王家,冷眼看着宋奚缉拿了她兄长。
“但具体经过谁都不知,赦大老爷也并未交代承认过,母亲别鲁莽冤枉了人。再说他是御史,故意被那个宋大人叫去了也未可知。”薛宝钗道。
薛姨妈流着眼泪看着宝钗,“我知道这事儿主责在你舅舅身上,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能太怪别人,跟亲戚们再生间隙。的确,三十八具尸体,从他的宅子里挖出来,怎么都做不了假的。可那到底是我的兄长,我恨不得他,告发他的人我便是不去恨,也没法子有来往。”
“母亲莫要再伤心了,舅舅人都已经去了,你再哭坏了身子,让我和大哥该怎么办。舅舅他是因自己犯了事儿才会被朝廷缉拿,也并非母亲的错,舅舅他虽然做了错事但向来是个明事理的人,定然不会为难母亲。以后清明我们多烧些纸过去,叫他在下面过得富足些就是。”
薛宝钗心里却想她舅舅杀了这么多人,该是下十八层地狱了,哪还有什么资格在地府花钱。不过为了安慰母亲,她只好如此委婉劝慰。
薛姨妈点点头,稍微好一些,然后才琢磨着宝钗的话来。那贾赦好歹的确是好心把她姐姐的信捎了过来,理应派个人去致谢一声。再者,王夫人也在信里提到了,他而今已经不是闲居在家的纨绔老爷了,因救十五皇子而被御封为监察御史。她一个薛家寡妇,娘家也没了牢靠,自然要懂得低头,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罢了,就叫你大哥走一趟。”薛姨妈转即打发人去叫薛蟠,却被告知他外出不在。
薛姨妈便气,这孩子才得了他舅舅身死的消息没多久,竟不知道伤心难过几天,竟跑出去乱疯,着实让人恨得慌。
宝钗免不得又宽慰薛姨妈一通,转而悄悄叫人出去把薛蟠找回来。
次日上午,薛蟠受母命,带着一些礼物来贾家老宅拜访。
不巧贾赦外出了。
薛蟠等了会儿不见人,便让老宅的管事帮忙带句话,就说他来过了,他而后便匆匆出门。
“今儿有好事儿了,我们大爷以后就有俊俏的小娘子给暖被窝了。”随从们嘻嘻哈哈奉承薛蟠道。
薛蟠洋洋自得,骑着高头大马,本是要到与拐子约定的地方接人。可他却在吉祥结碰见了拐子,拐子正把他看中的姑娘移交给另一名年轻男人。薛蟠立刻就怒了,下了马,问那拐子怎么回事。
拐子意料到事情败露,忙跪地求饶,坦白事情经过,并愿意将钱如数还给薛蟠。
薛蟠哪在乎这点钱,就要人。冯渊钟情于英莲,死活不愿给人,还说是他先买下的人,论先来后到也理应该他得人。
两相争执起来,薛蟠便不讲理了,直接吩咐手下抢人。
街面儿上就围了一群人来看热闹。有围观早的,知道那卖人的老头儿是个拐子,就高喊起来:“他是拐子!他是拐子!那厮是个拐子!”
附近茶楼、包子铺等处都听到喊声,遂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薛蟠及其随从们被这场面镇住了,没想到这一声喊后,便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把他们围在圈内,足有上百号人。一个个眼睛冒光,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好啊。那大家就给本大爷评评理,这拐子卖人给我,我也给了钱,转头却要把人送给别人。”薛蟠把话说完,抬腿踹了拐子一脚。
“但人分明是我先买的。”冯渊争辩道。
一时僵持不下。
有书生叹道:“便是这拐子最害人!不是在场的各位可有人听说《邻家秘闻》?”
“我知道,便是在京城权贵们中兴起的书,名儿是一个,但每个月都会分期出不同内容的本子。专揭露贪官污吏,权贵丑恶!”
“我也听说过!这书在京城很受人追捧!最近一期讲的是王子腾虐杀姑娘的事儿,据说在他家的后宅里挖出了三十八具女尸。”
众人一听三十八具,都唏嘘起来。
薛蟠听到自己舅舅的名字,腿一抖,本来要踢拐子的腿踢偏了,脚没踹到拐子的身上也罢了,自己反倒来了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
冯渊连退几步,把英莲护在身后。
“就说这些死了的姑娘,都是因为被拐子拐去的,没个户籍,就是死了也没人追究。”
“正是如此呢,好多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就这么被他们坑害了去。而今尸骨就是找到了,可怜见的,也没亲人认领。”
有个手提着筐的婆子气喊道:“俺们村去年就丢了一个姑娘,才刚刚七岁,就是被拐子拐去了。可怜他爹娘呦,差点儿哭瞎了眼!”
“拐子就该死!”一中年男人瞋目切齿,痛咬牙怒喊一句,转头就丢了一百文钱给包子铺,专门拿了滚烫热乎的包子,就朝那拐子脸上狠狠打,“我外甥女儿就是被拐子给拐跑了,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那死了的三十八具尸体里有没有她。我让你拐人!我让你害人!”
“哎哟,你拿那么好的东西打他都便宜他了。”一妇人举起手里的筐,就朝拐子那里砸去。
众人都被调动起来,纷纷就近找东西,烂菜叶子和小石子儿统统往拐子身上丢。
薛蟠呆住,此刻他已被殃及,挂了满脑袋的烂菜叶子。
有人丢了钱给包子铺要买了热水,端起冒热气的盆就要来泼人。
得幸薛蟠身边的随从反应快,把他从拐子身边拉走,不然薛蟠还得被烫个半死。
拐子被揍得嗷嗷直叫,全身*。薛蟠看着大笑几声,然后想起他的美娇娘来,就要从冯渊身边拉人。冯渊不肯,死扯着英莲。
英莲被两个男人来回一拉一拽,便觉得痛,哭起来。
众人闻声,纷纷侧目,转过头看来看他们。
冯渊发誓要对英莲好,也解释这人是他先买下来的,回去决不会把英莲当丫鬟一样对待,要娶她为妻。
薛蟠不让劲儿,上去就抢人,“人我也买了,本大爷我看中的人,凭什么让你!人我要定了!”
“哟,这薛大爷可惹不起!”
“是惹不起,你们可离他远点,他就是那杀人恶魔王子腾的亲外甥!”
“天啊,他舅舅从拐子手里买姑娘杀,他也从拐子手里买姑娘,莫不是……”
英莲听这话,吓得哆嗦,万般畏惧的看着薛蟠,连连躲闪到冯渊身后。
“哪个烂嘴的娼妇,胡沁个狗屁,瞧本大爷不打死——哎呦!”薛帕的爆吼还没完事儿,忽然大叫捂住眼睛,转而他就呆愣愣地看着那个打完自己脸就落地的萝卜。反应过来后,薛蟠就暴怒的冲众人吼,“是谁他娘的眼瞎,敢往本大爷——”
啪!啪!啪!
薛蟠不及说完话,就发现满天的红的绿的黄的东西都超朝自己的脸拍过来。薛蟠吐了嘴里的石子儿,脸上就糊了东西,眼睛睁不开,胸口也疼的要命。都这样了,还有东西往他身上砸,他忙抱着脑袋喊人救他。随从们却工夫去管薛蟠,因为他们也同样被群起而攻之了。
“哎呦……啊,啊,别打了!”薛蟠大喊,结果还是被人泼了一身泔水,臭烘烘酸溜溜的东西都流进他嘴里,迫得他干呕直吐。
“打他!”有十几个人起哄喊道。
众人之中早就有人不满薛蟠在金陵城横行霸道。这会儿当然要跟着起哄解解气,顺便喊了几件薛蟠恃势凌人的恶行。
众人气势高涨,一哄而上,争先恐后地打起薛蟠来。
冯渊拉着英莲被人从人群中护了出来,他连连跟众人行礼道谢,便忙带着英莲回家。
一大群人吵吵闹闹个没完,满大街都是乱丢的东西,却没影响邻近包子铺谈生意。
贾赦把银票递给包子铺的老板,“店我要了,厨房的伙计也不必走,正好我盘下来也打算做包子铺。”
“老爷真爽快!我这便拾掇东西,给您腾地方。”炮子铺掌柜道。
贾赦淡笑:“不急这一时半刻。”
猪毛看了会儿热闹,回到包子铺,跟贾赦道:“打得不轻。”
包子铺掌柜听贾赦口音是外地人,还以为他们不知情,特意解释道:“那挨打的薛大爷,在我们金陵城那可算是城中一霸,谁都不敢得罪。仗着什么紫薇舍人后人,他舅父王子腾又在京位高权重,当然是以前的事儿了,而今人都死了。从前这薛家,我们断然是得罪不起。而今王家大势已去,薛家大爷还敢在金陵这般猖狂,怕是惹了众怒,才有此遭。”
贾赦点了点头,打发掌柜的去收拾东西便是,不必操心此事。
猪毛望着贾赦。
贾赦大概扫两眼街上的情况,那些大人的百姓们还算有分寸,不过是拿些树枝菜叶打人罢了,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你带人去看着,别被打死就行。再找人去报官,估摸等衙差来得时候,也便打得差不多了。”
猪毛应承,立刻喊了四名密卫一块去。
就在薛蟠喊破了嗓子,哑着发不出声的时候,衙差才姗姗来迟,打发众人散了。衙差瞧两眼薛蟠,还故作关心的问候了两句。
薛蟠捂着红肿的脸,眼泪直流,“他们打我,我要告官!”
“哟,薛大爷你要告谁啊?”
“就这些人,他们都打过我!”薛蟠哭嚎道。
“这人也太多了,抓不过来。有句话说得好,法不责众。薛大爷,你成了众矢之的,可不能赖我们衙门啊,或许去找你那个已经死了的杀人魔舅舅会好用。”
领头的衙差说罢,便带着手下走了。
薛蟠气得无以复加,一脸吃瘪的坐在地上怄气。他全身都泔水被弄湿了,脑袋乱德跟鸡窝似得,头发丝里面还夹着好多白点,稍微仔细看会发现白点还会动,凑近分辨可知那些白点竟都是蛆虫。
薛蟠此刻早已经被自己的身上的酸腐味熏得麻木了,他脸皮再厚,今天丢了这么大的人,也觉得臊得很,捂着脸蹬腿直叫。
薛家家丁个个都被折腾得半死,这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狼狈地去搀扶他们薛大爷起身。不过他们这些人最多也不过是挨踢挨打罢了,没有薛蟠身上这么脏。
大家都憋着气,忍着薛蟠身上的味儿去搀扶他。有个小厮忽然发现薛蟠的脑袋上是蛆虫,再忍不住了,转头就吐。一人发出呕声,所有人也都觉得恶心,跟着吐起来。
于是,薛蟠身上又多了一样东西。
重新围上来的百姓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
薛蟠气上加气,自己爬起身来就跑了。
随从们赶紧喊着去追。
回薛家这一路上,薛蟠又挨了两桶脏水,一舀子粪水,几筐菜叶子。
等薛蟠到家的时候,直接就栽在门里面奄奄一息了。
薛姨妈听说情况不妙,忙和宝钗来瞧他,母女二人闻到酸臭味儿的第一反应是吐,而后只消看一眼,便用帕子捂着脸再看不下去了。忙叫人带着薛蟠下去清洗。
下人们虽不情愿,却也无法,只能边偷偷地发牢骚,边捏着鼻子伺候薛蟠清洗。
院子、门口……但凡薛蟠沾过的地方都臭了。宝钗让人好好清洗,也怕这些下人有埋怨,特意赏了每人一百文钱下去。
薛姨妈险些哭断了气儿,好容易缓了过来,却也是疲乏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宝钗抓着薛姨妈的手,一边劝她,一边自己也想不开,掉了眼泪。母女俩最后便抱头痛哭起来。
……
再说冯渊领了英莲回去,便十分高兴,忙络着给她裁衣、安置房间等等。这时忽有下人送了一封信来。
冯渊正觉得纳闷,打开信一看落款被唬了一跳。上面竟然盖着写有“邻家秘闻”四字的印章,这印章的花纹很奇特,冯渊之前在书肆曾见得幸过一本《邻家秘闻》原书,其封皮的花样便就是这样。
冯渊心里一抖,忙问下人送信的是谁,下人摇头,“带着黑纱帽子,看不清面容,塞了这信,点名让少爷收,人便骑着一匹红枣骏马走了。”
这时冯渊听到女人的哭泣声,忙过去安慰英莲。见英莲还哭着不好,冯渊连忙立誓从今以后真心待她一个,不再娶第二个女子,还要这就找黄历下吉日娶她过门。
英莲忙拦下他,伸手摸了摸冯渊红肿的嘴角,“你挨了打,可疼么?”
冯渊笑着摇头,“为你这些不值得什么,连命我都舍得。那薛蟠在金陵是一霸,谁都不敢得罪,若在以前我也不会得罪他。但而今只要一想到有你,我就什么都敢!”
冯渊说罢,便捉住英莲的手,问她刚刚有没有受惊,害不害怕之类。
英莲抿着嘴角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地摇头。“公子为我连命都肯舍了,我受些惊吓算得了什么。倒是那位薛大爷,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以后他再来找我们麻烦,可如何是好。”
“你也看了,今天街上人怎么骂他的,自不用怕!”
冯渊嘴上挺厉害,其实心里也没底。薛家在金陵到底有些势力,那薛蟠若真改日上门找他,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能抵挡得过。
但冯渊怎么都舍不得英莲,这一世能遇见叫他可心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个了,便是死也不能放手。
冯渊安顿好英莲,见她情绪稳定了,方转身去看那封信,当即心下一喜,便叫人雇车,他这就拉着英莲去了官府。
当日下午,薛蟠因咽不下气,这边带着人来冯渊家要人。
冯渊闭门不见,那边就打发下人走后门去官府报案。
薛蟠开始叫人砸门。
眼看着门就要被砸开了,冯渊就带着屋里剩下的下人一起,重复地大喊:“救命啊!王子腾的外甥来抢人!”
来往街上的人和周遭的邻居听到这话,纷纷准备各样东西。不大会儿的工夫,薛蟠就被一群人围上了,那架势就跟上午在吉祥街的情景一样。
薛蟠的脸现在还肿着,眼皮努力睁也只能睁开一半。他怕极了忙拉着下人挡在自己身后,往后退。
“我不——”
薛蟠话未说完,众人就动起手来,又把他狠揍了一顿。
衙差这次来的快些了,大家便散得也快。
薛蟠就靠在冯渊家的墙外,捂着脸嗷嗷叫痛地哭。
“薛大爷,你又来找人家的麻烦?人家小夫妻可好好地,你再这般,便别怪我们大人不给你们薛家面子,以强抢良家妇女的罪名逮你去府衙大牢住一段日子。”
“怎么能是强抢民女,那人是我买回来的!”薛蟠不忿的辩解道。
衙差霍得明可不怕薛蟠,抓着腰间的挎刀,胆大的站出来。
“呵,薛大爷,你是真不懂还装不懂?这拐子拐人本就是犯法的,那他拐来的姑娘自不该被人买卖。而今两家的钱都已经还了,那位姑娘已然是自由身,人家现在是心甘情愿的嫁给冯渊。上午的时候,冯渊已经托府尹老爷做主,证下了这门婚事,也给人家姑娘上了户籍。
说来也巧了,府衙的门子里刚好有一位认识这姑娘的出身,此刻老爷已经派人前往甄家告知了。你真还想要抢人,可就是强抢民女,夺他人之妻,不仅犯法,还是重罪。劝你好好想想你京中舅舅的下场!”
薛蟠闷闷地垂着脑袋,再不做声了。
“还不快走!”霍得明喊道。
薛家家丁们赶忙起身,搀着他们家大爷回去。
薛姨妈刚刚情绪好转些,就听闻薛蟠又偷跑出去,正着急,就见薛蟠又是这副酸臭的样子回来。薛姨妈抖着手指了指他,愣是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宝钗忙叫人去请大夫。薛蟠一时情急,也要跑来探望。
宝钗恨恨地瞪着薛蟠:“若非大哥一再出去惹事儿,母亲哪里会这样。你看看你自己而今什么样儿,对得起列祖列宗么!妹妹求您了,可消停些,别再出去惹事了。一个丫鬟罢了,哪儿没有,你非要跟人去争!”
薛蟠讪讪地退远,不甘心的嘟囔着,“人家现在不是丫鬟了,被还了自由身,成了名正言顺的冯甄氏。”
“那你就更不能痴心妄想!好好地姑娘家,能得个好归宿,多好的事儿,你领了回来怕只会毁了人家一辈子!趁早死心吧!”薛宝钗气急了,红着脸喊他。
薛蟠耷着脑袋不做声了,随后悻悻地离开。
……
金陵,府衙。
府尹左志秋将圣人令牌还给贾赦之后,忙表示给冯渊证婚的事儿他都已经办好了,恭敬地问贾赦可还有什么其它吩咐。
贾赦:“再没什么,倒是你属下有个衙差叫霍得明,我瞧着不错。刚也问府中的师爷,这霍得明原来也是葫芦庙里的和尚,而今也未成家,就一个人无牵无挂。我看他胆大心细,口齿伶俐,且一身正气,便禁不住想跟左大人讨要此人。”
一个衙差而已,再说若非贾赦提及,左志秋都不知道属下的衙差里头还有叫霍得明的,自然舍得,干脆应了。
“容下官多嘴,钦差大人此次微服出巡所谓何事?该不会只是因为冯渊这点小案子吧。”
“拐子一事不过是今日路过偶然得见。此次我奉圣命秘密出行,主要是体察民情,四处随便看看罢了。这件事还望左大人保密,不得告知何人,包括你的家人。”
左志秋忙应承。
随即恭敬送走了贾赦之后,他便赶忙召集属下,肃风正纪。
贾赦回到老宅的时候,霍得明也跟了回来。
霍得明知道冯渊一事多亏有眼前这位钦差老爷仗义出手,遂很开心自己能有机会跟着钦差大人做事,干脆利落地跪地给贾赦磕头,这便算是认了新主子了。
“只要你守规矩,我这规矩便没这么大,不必跪。”贾赦问了霍得明对邻家秘闻的看法,见他并不排斥,便让猪毛给他交了些底儿。
霍得明一听就更开心了,自觉跟对了人。
又一日清晨,贾赦照例到包子铺开店。却没想今日,他竟然能在此碰到贾雨村。
本来从黛玉进府之后,贾政就一直没得安生过,也便没有什么精力去操心举荐贾雨村一事。而且当初贾雨村之所以官复原职,也有王子腾多次呈信保举的缘故。而今王子腾也死了,贾政告了病假在家。贾雨村久不得志,又侍才倨傲,便从京城到了金陵。
起初两月,他还依稀盼着贾政的保举消息,近来听说王子腾死了,这才彻底死了心思,另谋活计。可巧薛家前两日要找先生,贾雨村由此变成了薛蟠的先生。
今天贾雨村和个友人来了包子铺,俩人要了盘花生米,又要了一壶酒,就着包子吃,顺便闲聊起来。俩人随即说起最近百姓们都常聊的薛家王家。贾雨村就好一通贬低两家,不仅骂王子腾活该,连带着把林家和贾家也说成了忘恩负义。至于薛家,他就更瞧不上了。
“若非我赶路至此,没了盘缠,如何屑于去个商人之家做先生。那薛蟠呆蠢至极,教他倒不如让我对牛弹琴来得好。”贾雨村万般嫌弃,“而今他舅舅出了这样的事儿,真真避之不及,我盘算着忍到了月末,领了钱就走。”
“果真难为你了,可小心着些,别被那家人害了性命去。”
贾赦正打着算盘,听贾雨村这么说话真有点无语。虽然说薛蟠的为人是不怎么样,但他好歹是拿了人家的钱吃饭,一边拿着人家给的钱一遍是一副嫌弃嘴脸,未免太可笑了。再者林如海对他还不够好?竟在他眼里也都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一边嫌弃钱一边又贪钱,无德无品,还自以为才华了得,天下人都有负于他。
贾赦冷笑两声,放下手里的算盘,便想不听贾雨村那边说什么了。只坐下来琢磨自己的事儿。
因《邻家秘闻》已经声名鹊起,金陵城发展探子的事儿就很顺利。唯独缺一个重要的人,便是有些学识,会识字能总结的人。将来这些消息都要通过这个人汇总,以书信的方式统一呈报给他,所以这个人选尤为关键。
“这《邻家秘闻》上面所述的桩桩件件真是大快人心,倒是比做官还叫人觉得痛快。它日若得机会能见上这著书人一面,我一定要好好拜一拜他,此等有气节之人,认做师父也颇觉荣幸。”贾雨村忽然高声叹道。
猪毛看眼老爷,正握笔沉思,根本没理会那茬。
到了傍晚,贾赦便将写好的一封信让人送往冯家。冯渊是个乡绅之子,书读得还算不错。他对甄英莲情真意切,宁愿舍命,可见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若此人愿意负责他《邻家秘闻》消息网在金陵分舵的事宜,再好不过。
冯渊当晚收了信之后,认真想了想,觉得若不是因为《邻家秘闻》报了王子腾之事,他那日在大街上恐怕会被薛蟠打死。之后,也是因为人家之前给自己来信出了主意,让他带着英莲去官府上了户籍,请了知府大人帮忙证婚,他而今才得以平平安安名正言顺的娶英莲进门。
他的命是《邻家秘闻》给的,让他有重活契机的英莲也是他们帮自己争取到的。冯渊实在是没有理由拒绝,遂照着信上的说法,在家门口点了一盏红灯,灯笼下面坠了一个小铃铛。
贾赦派来的密卫都不用往巷子里走,打眼看见红灯笼,听到晚风吹响的铃声,便知道了答案,立刻回来禀告。
贾赦次日便见了冯渊,和他简单说明他所需要负下的责任,“两件,按照我的吩咐传达任务,另一个人就是总结消息上报。消息搜集则要事无巨细,只要是有凭有据,哪怕是小消息也不可忽略。”
冯渊点头应承,贾赦又为他引荐了在金陵城留下的两名皇家密卫。贾赦当然没有说出密卫的身份,只说他们二人是自己的属下,拳脚功夫很好。冯渊和他们见过之后,贾赦又给了冯渊他近日刚规划好的金陵城消息网分布图。
金陵城所有需要布置探子的地方,贾赦都在地图上用朱砂笔做了标记。
“半年之后,你们能有这样的成效便可。”贾赦道。
冯渊应承,转而听说自己那天去应天府办事之所以如此顺利,全是托了贾赦的福,越加感激不尽,下跪发誓他和英莲今后定不会负了贾赦。
“你这亲事再等两日也好,等着甄家来人让她有了娘家人后,再办。”
冯渊忙应承。
贾赦又指着两名留下来的密卫,嘱咐冯渊道:“这两名兄弟身手了得,护得住你。这两日你若怕薛蟠再闹事,便让他二人暂住你家便可,人来了能顶一阵儿。左大人那边我也知会了,你有事记得先找人去报官,到时他自会照顾你。但切莫对他提及邻家秘闻一事,此乃机密,他并不知晓。你若擅自泄密,我也保不了你。”
冯渊应承,不仅好奇问贾赦,“您上面那位到底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其实冯渊所言的是指著书人。
贾赦则以为冯渊想探究皇帝的身份,立刻禁止他多想,并且警告他:“是你断然想不到也惹不起的人。”
冯渊早听过一些关于著书人的传闻,料到了,也不算惊讶,本分的点点头,警告自己一定要知足常乐。
薛蟠此刻却没有冯渊风光逍遥了,此刻躺在榻上吱哇乱叫,他身上到处都是淤青,怎么躺着都能碰到疼得地方。所以躺也躺不好,站着还嫌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薛姨妈心疼得掉眼泪,也骂薛蟠不懂事,“咱们而今可比不上从前的光景了,你老实着些,这段日子外面风头胜,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家反省,正好跟你先生多学学读书之事。”
薛蟠嗤笑,他才懒得读书。再说那贾先生也不算什么真文人,每次他只要赏给他几两银子,那贾先生面上严肃不说,借钱的手到倒是很勤快。回头便真得替他去糊弄母亲,由着他出去贪玩什么都不管了。
“瞧瞧你什么态度,一提先生,怎么还笑得如此轻蔑。”薛姨妈气得拍薛蟠手背一下。薛蟠痛得嗷一叫,弄得薛姨妈忙去给他吹手。
“手没事儿,逗您呢!”薛蟠憨笑道。
薛姨妈狠狠瞪他一眼,正要骂他,就听薛宝钗道:“我叫人去打听了,荣府的赦大老爷过几日就要启程,离开金陵。”
“哦,是么?”薛姨妈若有所思。
薛蟠却不懂:“这有什么好说?”
“我还听说齐王打算在今秋选妃。”薛宝钗说这事儿的时候因为害羞,声音变小了些。
薛姨妈惊讶道:“你是?”
“母亲别乱想,我才多大岁数,不够呢。就恨自己年纪不争气,不然确想去争一下,回头我能出了头,大哥他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罪受了。”宝钗说罢,便红了眼。
薛蟠一听,急忙道:“我的事儿我自己受着,用不着你苛待自己。”
“就是,别想那些。”薛姨妈忙拉宝钗入怀,她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也懂女儿刚刚提贾家大老爷的意思,遂转而跟薛蟠的打商量,“明儿个你要是能喘气儿,就必须下地走一趟,好好去拜会赦大老爷去。”
薛蟠不服气:“为什么啊?”
薛姨妈:“还有脸问为什么,就凭人家有御封的官,你却落魄的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