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癞蛤蟆跳到秤盘上——自称自!
不知天高地厚的吴超越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尽管在李鸿章近乎恳求的劝说下,吴超越很是花了一些力气收拾准备,编造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求见借口,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带着李鸿章去肃顺府上拜访。然而真正到了肃顺府的门前后,吴超越才无比傻眼的发现,自己想要见到肃顺,绝对没有在上海那么容易。
因为肃大人的门前比菜市场还热闹,大大小小的轿子从府门前排到了胡同口,轿夫长随三五成群的挤满墙根,肃府门房里更是有着一二十个大清官员在排队侯见,出面接待的门子对吴超越和李鸿章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对李鸿章双手捧上的拜帖和门敬连看都不看一眼,态度傲慢只是询问吴超越的官职,再当得知吴超越只是一个六品主事后,那门子还差点把口水直接喷到吴超越脸上,“礼部主客司主事?你一个芝麻绿豆官,找我们老爷能有什么事?走走走,我们老爷公务繁忙,没空见你!”
“这位管事,我这位贤弟见过你家老爷,肃大人还对我这位贤弟印象深刻,请你务必通禀一声,肃大人一定能想起我这贤弟。”
李鸿章点头哈腰的继续恳求,可惜那门子还是不听,还随手指了一个正在排队侯见的官员,冷笑说道:“见过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就能见你们了?看到没有,这位常大人还是我家老爷的包衣,家生的奴才!从我们老爷去上海前就排了队拜见我家老爷,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我家老爷!你们算什么东西?快滚!别在这丢人现眼!”
“我是来负荆请罪的,你家老爷也不见我?”吴超越有些来了火气,大声说道:“上次我和肃大人见面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对他有些顶撞冒犯,这会来负荆请罪,你家老爷也不见?”
吴超越的话还没说完,门房里就已经是笑声一片,不少官员笑得前仰后合,都说吴超越这一手太老套了,跑来求官找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在大清官场上已经不新鲜了。那肃府门子也是放声大笑,挥手说道:“快走吧,用不着了,象你这种六品闲官,就算顶撞过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也只当苍蝇在耳边嗡嗡嗡,不会放在心上。走吧,我替我家老爷宽恕你了。”
除了有些窝火外,吴超越倒是毫不在乎能否见到肃顺,官迷心窍的李鸿章却是万分失望。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位中年官员来到了门前求见,肃府门子赶紧扔下吴超越和李鸿章迎上去的时候,吴超越却也认出了来人——林则徐的长子林汝舟。然后吴超越不敢怠慢,慌忙抢上前去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小侄吴超越,见过林伯父。”
“超越,你怎么在这里?”林汝舟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来拜见肃大人,结果被拦在了这里。”吴超越如实说道:“刚想走,结果就遇到了伯父你,所以小侄就赶紧给你请安了。”
“你一个礼部主事,能有什么事拜见肃大人?”林汝舟也十分怀疑吴超越的真正用意,立即把国字脸一沉,警告道:“超越,做伯父的有言在先,你可得学好,别学什么投机钻营,不然我第一个不答应!”
“伯父,你冤枉死我了。”吴超越喊冤,很直接的说道:“伯父,小侄如果想跑官要官,用得着来这里?小侄不会直接去找你?不会去找恭王爷?伯父你去打听打听,这么多天了,小侄去恭王爷府上走过一次没有?”
“晚辈李鸿章,见过林叔父。”李鸿章也跑到林汝舟的面前行礼,恭敬说道:“林叔父,晚辈与慰亭是至交好友,晚辈可以替慰亭贤弟做证,他这次来拜见肃大人,只是为了负荆请罪,别无他意。”
“负荆请罪?什么意思?”
林汝舟好奇的问,吴超越无奈,只好把李鸿章替自己编造的借口给说了一遍,说自己在上海与肃顺见面时因为不知道肃顺的身份,对肃顺这个当朝大红人多有不敬之处,而肃顺却以德报怨,对老吴家颇有照顾,自己觉得羞愧难当,所以就跑来这里负荆请罪了。
还别说,李鸿章编这个借口还真象那么回事,再加上与吴超越接触期间,发现吴超越确实没对官职权力流露过任何贪恋之意,林汝舟倒也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你还能有这番知错就改的美德,也罢,这也是机缘,我难得来肃大人府上一次,既然恰好遇到了你这件事,一会我就替你对肃大人说说,请他给你一个机会到他面前认错。”
说罢,因为内阁公务来见肃顺的林汝舟这才向肃府门子道出了来意,肃府门子慌忙入内禀报后,然后没过多久,让那些排队侯见的官员大吃一惊的事发生了——咸丰大帝面前的第一红人内阁大学士肃顺,竟然亲自来到了门前迎接林汝舟,还一见面就埋怨道:“镜枫兄,你来见我还要什么通报?这不是和我见外是什么?快里面请,里面请。”
林汝舟很清楚肃顺真正敬重的其实是自己的父亲,忙行礼道:“肃大人客气,下官是因为公务来拜见你,必须按规矩行事,不敢冒昧。”
“别那么多规矩,叫我表字。知道你是公事,没公事你会来我家串门那才叫怪!”
肃顺伸手拦住林汝舟的行礼,然后眼光瞟见林汝舟旁边的吴超越时,肃顺的脸上却立即变了颜色,二话不说上来就一把揪住了吴超越的耳朵,接着恶狠狠问道:“小兔崽子,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觉得在上海还没把我给气够,还想接着在京城顶撞我?”
吴超越苦笑着赶紧赔罪,林汝舟也解释说吴超越这是来向肃顺负荆请罪,结果肃顺却不听吴超越的胡扯,冲林汝舟说道:“镜枫,别听你这个侄子瞎扯蛋,他会负荆请罪那才叫怪!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在上海对我的那份嚣张,非要逼着我当众朗读圣旨才相信我是钦差,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当时我还真想抽他两耳光!”
“那雨亭你尽管抽吧。”性格严肃的林汝舟难得说句玩笑话,“有我在这里,我保管他不敢还手。”
“很好!有镜枫你这句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肃顺狞笑着挽起袖子,还真向吴超越的丑脸上抡出一掌,吴超越下意识的躲闪间,肃顺的巴掌却已经停在了吴超越的瘦脸旁边。再然后,周围自然也响起了一片轰笑声音,肃顺和林汝舟一起大笑,李鸿章也在大笑,门房里那些排队侯见的大清官员更是个个放声大笑——同时也在心里把吴超越妒忌到死——他们可是宁可把老婆卖了换钱,也愿意换上这么一个被肃顺戏耍的机会!
大笑过后,肃顺踢了吴超越一脚,喝道:“得了!别装模作样了!看在你林伯父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了,快随你林伯父进来说话。”
说罢,肃顺又客气邀请林汝舟进门,吴超越苦笑着跟上,李鸿章也鬼鬼祟祟的尾随着吴超越混了进去,留下一大帮排队侯见的官员在那里脸上赔笑,点头哈腰,然后自然是低声议论吴超越的身份背景不提。
和李鸿章一起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林汝舟身后,直到林汝舟和肃顺把公事议罢,等得快打呵欠的吴超越才在李鸿章的提醒下上前,到肃顺面前恭敬打千请罪,双手呈上李鸿章也有份的礼物,感谢肃顺在上海对自家的以德报怨之恩。肃顺则挥挥手,说道:“行了,知道错了就行了,用不着这么多礼。听说你这次帮着恭王爷和洋人谈判干得不错,据理力争替我们大清挽回了不少损失,也算得起我在上海对你的特别关照了,起来吧。”
吴超越道谢,起身刚想向肃顺介绍李鸿章,说李鸿章在那次谈判中也出了不少力,但没料到肃顺却抢先说道:“听说你封的是礼部主客司主事,怎么样?在那个职位上干得如何?”
“肃大人,下官说了你可别生气,实在是闲得太无聊。”吴超越在肃顺面前倒是实话实说,道:“成天都没事干,闲得下官都想辞官回乡了。”
“主客司的差使确实有些闲。”肃顺点头,又主动问道:“是不是想换个差使?想到那个衙门任职?要不要我替你对军机处打个招呼?”
听到这话,李鸿章当然是妒忌得连眼睛都红了,可惜吴超越在这方面却是个暴殄天物的主,说道:“谢肃大人,下官对于仕途毫无兴趣,不管换什么差使都觉得无聊,所以你的好意下官就心领了。”
肃顺有些傻眼,上下打量了吴超越一番,疑惑问道:“你小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可有言在先,这是我看着你林伯父的面子上给你的机会,也只给你一次这样的机会,你真不想要什么官?”
“肃大人,下官真不是来要官的。”吴超越点头,很是无奈的说道:“下官今天来拜见你,真的只是为了来向你负荆请罪。”
肃顺更傻眼了,旁边的林汝舟也替吴超越解释,说吴超越这次真不是为了官职权力而来,还说其实鬼子六也非常欣赏吴超越,但吴超越从大沽口回来后,就从没登过鬼子六的恭王府大门一步。结果林汝舟不这么说还好,这么说了以后,反倒激起了肃顺的逆反心理,向吴超越呵斥道:“才多大点年纪,怎么就这样的不求上进了?小小年纪就想学陶渊明采菊东篱下,以后能有什么作为?”
吴超越恭敬领训,那边李鸿章忍无可忍,壮着胆子出列说道:“肃大人,慰亭在这方面确实可气,明明是满腹才学,中西贯通,却偏偏对仕途功业毫无兴趣,一心只想辞官回家,下官劝了他多少次要为国效力,他都死活不听。”
很可惜,李鸿章的这番言语并没有让肃顺对他产生兴趣,相反还让肃顺对吴超越更为重视,肃顺又呵斥吴超越道:“学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皇上恩旨超拔你为六品主事,那是多大的恩典,你不思报效,反倒想着辞官,对得起皇上的如天之恩么?给我老实在京城呆着,敢上折子辞官,我第一个饶不了你!等过几天,我给你换一个合适的职位。”
说罢,肃顺还又转向林汝舟说道:“镜枫,你这个侄子爱闯祸归爱闯祸,但胆色和智谋都有,是个干大事的材料,你是他的伯父,得替朝廷多督导一下他的学业,我在差事上也尽可能给他历练机会,争取把他培养成朝廷的栋梁之才。”
林汝舟赶紧点头答应,又呵斥吴超越,让吴超越赶快向肃顺道谢,吴超越无可奈何,只能是口不对心的道谢。而旁边的李鸿章却是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暗道:“这就是命啊,想当官的当不上,不想当官的拼命有人想要关照他,我怎么就碰不上这样的好事?”
这时,事务繁忙的肃顺已经假惺惺的挽留林汝舟吃饭,知道肃顺有多忙的林汝舟婉辞不受,起身告辞,吴超越和李鸿章也一起各怀心思的行礼告辞,而肃顺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说道:“超越,等等,有件事问你,关于松江府青浦县的周立春,你对他的情况知道多少?”
“周立春?”吴超越楞了一楞,虽然不明白肃顺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这么一个小老百姓,但还是如实说道:“下官对他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他是青浦塘湾帮的帮主,在青浦一带小有威望,也有一点号召力,后来因为一些事,下官和他有过几次接触,觉得这个人做事有些不择手段,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
说罢,吴超越还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肃大人,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想不到你还有点识人之明,你没看错他。”
肃顺冷笑,说道:“我在上海查办翁心存与你爷爷互相弹劾的案子,发现他也牵涉其中,下令追拿没抓住,那曾想我前脚刚离开上海,他后脚就在青浦聚众作乱,公开抗交钱粮,还打出了什么义兴公司的旗帜,号召松江苏州各府县的百姓都拒交钱粮税赋。告急的折子已经送到了军机处,朝廷也给他定了一个叛逆之罪,下令追剿。”
“周立春有这么大胆子?”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的吴超越有些惊讶,但是再转念一想后,吴超越又马上欣喜若狂了,赶紧又向肃顺行礼,恭敬说道:“肃大人,刚才你说下官不能不求上进,其实下官也不是完全不想为朝廷效力。下官斗胆,想求你让下官前往上海办理团练,帮助松江苏州两府剿平周立春逆贼!”
“你想办团练?”肃顺疑惑问道。
“是的。”吴超越点头,说道:“不瞒肃大人,其实下官早有办理团练为国平叛之念,只恨一直没有机会,既然现在机会来了,下官就斗胆想请大人你成全一二。下官十三岁就迁居上海,在松江府长大,对松江府的风俗民情十分熟悉,又和周立春见过几面,对他的情况颇有了解,组办团练铲除于他易如反掌,万望大人准允。”
说罢,见肃顺神情有些犹豫,吴超越又赶紧低声恳求伯父林汝舟也帮自己说情,而林汝舟也还算是一个爱护晚辈的好伯父,便也对肃顺说道:“雨亭,如果有可能的话,是得请成全一下我这个侄子。他办团练有优势,当年我父亲在广州组建团练抗击英夷时,超越的祖父吴健彰也有参与,替我父亲说服了许多广东富商士绅捐资助国,熟悉办理团练的各种事务,超越去上海办理团练助剿,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与民族英雄林则徐的特殊关系,吴健彰唯一能送给宝贝孙子这点政治财产虽然微小,但是在关键时刻和特殊环境下却往往能起到重要作用,肃顺既是素来敬重林则徐,又多少有些喜欢吴超越敢作敢为和智勇双全,所以林汝舟开了这个口后,肃顺也再没犹豫,向吴超越吩咐道:“回去上个折子,我会和军机处打招呼的。”
吴超越大喜,赶紧连连向肃顺和林汝舟道谢,然后欢天喜地的随着林汝舟告辞离开,出了钱凑了份子的李鸿章什么都没有捞到,甚至都没能在肃顺面前做一下自我介绍,自然是大失所望,可是又没胆子象吴超越一样在肃顺面前放肆,也只好垂头丧气的陪着吴超越告辞离开,心里不断大骂肃顺有眼无珠,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才——良心话,肃顺在这点上也确实是有眼无珠。
出于敬重还有出于感谢,吴超越本想把林汝舟送回家,但林汝舟却还有公事要办,到了肃顺府门外就和吴超越道了分别,吴超越鞠躬恭送,而到了林汝舟走远后,吴超越自然是马上要求好哥们李鸿章替自己写折子,奏请朝廷允许自己到上海去办理团练。李鸿章闷闷不乐的答应,又更加闷闷不乐的说道:“慰亭,我就搞不懂了,怎么你越是不想当官,肃大人就越是想让你为朝廷效力,我这个一心想报效国家的,怎么肃大人连我的名字官职都懒得问一句?”
“少荃,这或许就是书上说的无欲则刚。”吴超越拍着李鸿章的肩膀笑道:“我是真心不想当官,无欲无求,所以才有这么多机会考验和引诱我。你是有欲有求,所以上天才故意不给你机会,这也是一种考验。”
“胡说八道!”李鸿章的火气很大,恨恨说道:“你这那叫什么无欲则刚?你这叫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装模作样不居功不贪欲,肃大人反倒觉得你稀奇难得,以退为进以屈求伸,这些花招算是被你玩得炉火纯青了!”
知道李鸿章这会的心情极度不好,吴超越也没和他争辩,只是微笑说道:“少荃,如果你实在想升官发财,在京城里又找不到什么门路机会,要不就和我去上海办团练吧,战场上挥刀杀敌,实打实的挣功劳挣银子,升官发财的机会不是比在京城里更多?”
“你想叫我和你去上海办团练?”李鸿章一楞,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到了上海把团练办起来,我们谁当头?”
“当然是你当头。”吴超越想都不想就说道:“你年纪比我大,官也比我大,到了上海办团练当然是你当头,我给你当副手。”
李鸿章愕然来看吴超越,吴超越微笑回视,目光坦荡,毫不藏私——吴超越可是真心愿意给李鸿章当副手,一是吴超越不愿意去操心受累,二是吴超越很清楚李鸿章有多大本事,自己给李鸿章当副手只有享福的命。
很可惜,决定历史轨道的关键时刻,李鸿章却做出了一个让他子孙后代都悔青肠子的错误选择,摇头说道:“算了,叫你出钱出粮办团练,我坐享其成当你的上司,我还没那么厚的脸皮,再说我也没办团练的兴趣,上海团练的事,你还是自己操心吧。”
说罢,李鸿章又在心里嘀咕道:“关键是松江府那点贼乱太小,就算彻底平定了,又能有多大点功劳?除非是象老师的另一个弟子江忠源一样,独自率领一军和发逆干,否则我没这个兴趣。”
吴超越很真诚的又劝了李鸿章几句,但李鸿章还是摇头拒绝,吴超越无奈,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在心里盘算道:“李鸿章不去也好,回去随便弄几百个练勇,找洋人随便买点武器,随便打两仗敷衍完事算逑,乐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