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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乌兰夜渡舟停好,舷梯自甲板放下来。
胡天和易箜都到了甲板上。
有乘船的修士凑过去,纷纷问道:“为何泊舟?”
易箜便作揖:“诸位,胡前辈与我要从此处离去,少不得耽误诸位一二,还望海涵。”
此话一讲,众修士具道:“无妨无妨,保重保重。”
也有一二有心的,譬如尖耳朵的妖修嚷道:“老子也要在此处下船。”
白脸小生冷哼一声:“莫要以为我不知尔等心思!我劝你少打归彦主意,那可是我神谕天梯楼的贵客。”
又有天梯楼里人搭茬:“谁同归彦或是胡道友过不去,就是与我天梯楼过不去。若是有活得不耐烦的,倒是可以试试,看看天梯楼的诛杀令是否如传闻中的那般厉害!”
尖耳朵妖族立刻闭嘴不言,众修皆悻悻离去。
白脸小生转头却问:“归彦去哪儿了?”
胡天便说:“它……”
话未讲,一个黑影从船舱里蹿出来,一口咬在了胡天的手上。
胡天登时疼得要嚎,只把一口气憋在胸口,咬牙切齿对人讲:“它这不就来了。”
说完甩手顿足,捏起归彦后颈皮毛:“祖宗!!!您长长眼啊!这肉是臭的酸的还有毒,您能不能另挑一个啃!”
归彦哪里肯听,只管咬着,四蹄还乱挠。胡天只好上手去扯它。再两厢乱斗一通。
直把天梯楼的修士看得乐起来。
易箜笑完,催促道:“胡前辈,咱们该下船了。”
胡天提起归彦,往舷梯去。
“莫急莫急,等我一二。”赤面大汉风风火火从船舱里跑出来。
到了近前:“我也要下船一趟去。”
白脸小生说:“你下去作何?”
“你莫管。”赤面大汉说着,便往舷梯上去。
白脸小生转头吩咐:“尔等守着,我去瞧瞧,他这一时发了什么痴。”
如此便是四人一起下了船。
待得脚落地,却见一片丘陵草丛地,荒无人烟,只两块碑石树立。
碑石同乌兰界夜渡的那三块碑石颇相似。一块整碑上,画着各色线条小人。
另一块却是残碑,只剩下“语田”二字。“万”字不见踪迹,“介”字花了。
白脸小生四下望:“这界我没来过,怎么界桥这幅德行?”
赤面大汉按住他脑袋:“你这蠢的。万语界本有两处界桥,一座是通向仓新界,另一座通向梦貘妖族所在。梦貘屠难后,他全族闭界,此处界桥便是被梦魂妖尊毁去……”
话没说完,易箜惊道:“此处便是妖尊身殒之处?”
赤面大汉答道:“然!即来此处,少不得前往祭拜。”
胡天不太明白他们讲得是谁,但也跟着他三人向前去。
往前一段路,便见一处废墟,有些许石块零落。
易箜道:“这便是曾经的界桥石了。”
近前细看,散落的界桥石不少刻着字。
有写:梦貘妖尊身殒之处。
又有:红酥点醉,六娘一梦,已千古。
还有:魂梦生死,往昔勿念。
有悼念之语,有敬仰之词,各色各样,不一而足。寥寥数句,便勾勒此妖生前飒爽风流。
赤面大汉对着界桥损毁处,抱拳拜了拜。白面小生、易箜同晴乙也是作礼。
胡天在一边看着,便也跟着抱了拳头。心道,虽然不知是哪个,但也祝投胎顺利。
只归彦一个,站在石头上蹦了几下,忽地:“嗷!”
声音低沉,空谷回荡,悲切异常。
众人去看它,归彦却已经跑开了。
此时也算拜过,聊表心意。
易箜便辞行:“多谢二位近日照顾,我等就此拜别。”
“等等。”赤面大汉一拍脑袋,叫住胡天,“本怕你不要,但闻说有人送了灵兽袋。那这个便不许推却了。”
赤面大汉掏出一个乾坤袋来,塞给了胡天。
胡天问:“是什么?”
“盘缠。”
胡天“啊”了一声,打开看,惊了。袋子不是其他物件,而是灵石,足有二十个。
胡天虽说见钱眼开,万般舍不得,但还是收了绳子,向外推:“不能收……”
只见的赤面大汉提起白脸小生,一顿足,“嗖”一下,已是上得舷梯去。他二人往上走,舷梯便跟着收了上去。
胡天只好喊一句:“多谢了!”
赤面大汉摆了摆手:“记得乌兰界的好,有空常去玩儿。”
白脸小生吼:“带上归彦一起来。”
不一时,舷梯收完,夜渡舟缓缓隐去身形消失不见了。
胡天没好气,去看归彦:“其实就是想见你吧。”
“胡前辈别难过,你看都没人想着我的。”易箜安慰完胡天,看了看四周,“此刻该是申时了,我们还是尽早赶路,天黑前到有人烟处才好。”
如此易箜选定了方向,两人并晴乙归彦,便是上了路。
途中胡天和易箜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胡天问易箜,方才那个梦貘妖尊是怎么回事儿。
易箜讲起故事来倒是顺畅。他便从“梦貘屠难”讲起来。
梦貘是妖族,生来成就妖丹灵智,以梦境为食。
“妖魔大战后,便有人族修士发现,梦貘可以吞梦境,传闻也可以消除心魔。”
心魔往往是人族修士最难度过的关卡。
人族便大肆捕捉梦貘幼崽,要把妖族幼崽变灵兽。妖的幼崽虽模样与妖兽相类,但内里大不同,转变成灵兽更是不妥。
却因着人族一己私欲,不知枉死了多少梦貘幼崽。
易箜沉痛:“总之一番血雨腥风,梦貘几乎是被人族屠杀殆尽。这便是梦貘屠难……”
“你等等。”胡天打断易箜,“这关梦貘妖尊什么事儿?”
“等我慢慢讲嘛!”易箜转头说。
晴乙却提醒:“好好走路呀,别错了方向。”
易箜“嗯嗯”两声,却仍是扭着脸同胡天说话:“那时候梦貘妖尊已经身在天启界,正在渡仙劫。”
眼见她离成仙也就是一个响雷的事儿,却得了梦貘族的求援。她当即便放弃成仙,回了梦魂界,力挽狂澜,救一族于水火。
“那是场大战,她先击退人族。后为保梦貘一族日后安宁,便毁了界桥,封闭梦魂界。从此人族再找不见梦貘。”
而这梦貘妖尊力竭而亡,死前发下宏愿竟成了珪璋。
胡天听闻“珪璋”二字觉得有些耳熟,这不是蝰鲁说过的。成仙时,厉害得能改变天地规则的珪璋?
“珪璋,就是所有人都能说一样话的那个?”
晴乙说:“您说的那个是万魔珪璋。梦貘妖尊留下的是梦魂珪璋。她是唯一历劫道消,却留下珪璋的修士。”
梦魂珪璋只六个字:妖族幼崽,不杀。
胡天感慨:“可敬可叹。”
易箜吸了口气:“虽我族同妖族是世仇,但也不得不说,这是造孽……唉,这路怎么不太对的样子。”
一时讲话,易箜竟然领着他们不知走到哪儿了。
晴乙不说话。
易箜四顾:“这……好像有点不对劲,该往哪儿走呢?”
易箜说着眼巴巴看晴乙。
晴乙抿嘴:“方才说时,你不理我。”
易箜红了脸。
归彦打后面蹦出来,蹲在地上仰头看他俩。胡天也在地上坐下。
一大一小齐齐歪脑袋,看热闹。
易箜却只抓耳挠腮,看得胡天都急了。
胡天站起来,戳易箜:“蠢,赶紧去说,‘好人,我错了,不要生气了’。”
胡天说着还给易箜做示范,跑去晴乙面前拱手揖一揖。
易箜还没去学,晴乙先到笑了:“胡前辈,当不得。”
“当得当得。”胡天笑,“好人,给指个路吧。”
当下晴乙便领着他们向前去。
胡天感叹:“晴乙真好说话。”
这要是换了胡谛。大概会先让胡天喊上一万声“女王饶命”。
饶是晴乙好说话,终究是误了时候。
待到日向西沉,暮霭沉沉,他们仍旧在荒原上转悠。
此时走到一处开阔处,晴乙停下:“再前千里,也无人烟。不如今夜就在此歇下吧。”
如此就在此安歇,易箜晴乙自告奋勇去捕猎。胡天便在原地等着了
胡天也没闲着,他先把灵兽袋拿出来,放出兔子,嘱咐:“只在附近玩儿,不许跑远了。”
接着他又跑去捡了些干柴。
只是这火要如何生,胡天不知道。只好和干柴眼对眼。
胡天便在干柴边上坐下,看兔子在一边啃草吃。
几只兔子颇欢腾,啃草玩耍自得其乐。其中绿色兔子最爱吃,直把脑袋埋在草丛里。
少顷,归彦悠哉悠哉走过去。它先坐在边上看兔子。过了片刻,也凑近去。红黄白黑四只哄散,只那只绿的专心致志没在意。
归彦便在它身边停下,有样学样,“嗷呜”把脑袋埋在了草丛里,咬住一丛青草扯下来。嚼一嚼,又“呸呸呸”几口。
归彦恨恨挤开绿毛兔子,蹦起来踩了那丛草。一只胖虫子赶忙从草丛里往外爬。
这虫臃肿好似块红烧肉,四爪缩在身下,移动好似在滚动。
归彦停下动作,撅屁股压低前身,凑近去看虫子,跟在虫子身后跑出去。
胡天看得大笑,翻了个身躺下。
此时天际蓝紫,星辰隐约闪烁。有颗挂在北天上,异常亮。
胡天翻身坐起,拿出《四野分星》想查看,可惜四周不够亮。
胡天仰头去看,自问:“那是个什么星星?”
自答:“不知道。”
此时易箜拖着头野猪打远处回来,打断了胡天发痴。胡天蹦起来,跑去看野猪。
真是好一口野猪,身躯庞然,四肢粗壮,后颈一排鬃毛倒竖似钢钉,锥形拱鼻,獠牙尖长。
胡天直夸易箜了不得。易箜腼腆笑着,手上却是利落把野猪料理了。
这边晴乙也是忙,对着那对柴火打了个响指。只见一撮火苗从她指尖蹦出,落在了柴火上。
胡天目瞪口呆:“这个太厉害了。”
“这是控火术。”晴乙笑说,“胡前辈已经筑基,可以使用控火术了。”
便将术诀手法并灵气配合之法教给胡天,还示范了一遍。
胡天依葫芦画瓢,打了好些个响指,没有用。
这才想起来他使不出灵气。
胡天笑道:“完球,还得靠你俩烤肉给我吃了。”
易箜抓着两块肉走过来:“不会用控火术也无妨,日后胡前辈可以寻一火种,纳入体内。”
胡天惊愕:“火种还能往身体里塞?”
易箜点头:“只要有火灵根,七魄便可纳入火种,于炼丹最是有益。所以大多没有火灵根的修士,筑基之后,第一催生的,便是火灵根了。”
这点胡天也是有些耳闻。人族修行,筑基之后,多用体内灵气配合功法催生缺失灵根。待到五行俱全时,便是炼成五阶化神了。
胡天正想着日后搞个火种放在身体里,是不是就能手上烤肉吃。
那边易箜已经用铁钳串了野猪肉,放在火上烤起来。
那野猪肉厚实,又是肥瘦相宜,用火一烧“刺啦”作响。片刻肉香阵阵,馋得胡天什么都不想,直盯着肉块。
忽地他又回头去:“归彦,吃肉啦!”
四下无动静。
“哪儿去了?”胡天站起来,四下顾望,提高嗓音,“吃肉啦!不吃我就把肉吃光了!”
但闻草丛里簌簌有动静,五只兔子跑出来,咬住胡□□角,把他往那边拽。
胡天便去寻,拨开方才那丛草。但见归彦正窝在其中,脑袋半埋在草里,前蹄乱蹬。
胡天走去,提起归彦,吓一跳。
这货紧紧闭着眼睛,嘴里咬着个满身刺毛的玩意儿。细看,正是方才草里跑出来那块“红烧肉”样的虫。
此时这虫身上冒出许多毛刺,好似个刺猬。只虫脑袋没刺。
胡天拍归彦脑袋,又去拽那只虫脑袋。
一时归彦吐了这玩意儿。胡天一手提着虫脑袋,一手提着归彦,跑去找易箜。
“快给看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有毒没毒?”
胡天火急火燎,说着把虫塞到易箜眼前,唬得易箜往后退了一步。
倒是晴乙说:“这是棘棘虫,没有毒,就是它受惊会有软刺,刺进了皮肉要受苦……啊呀,归彦这是咬了棘棘虫了?”
胡天这才发现。归彦虽是把虫吐了,但现下却是满嘴刺,蔫成一团。
胡天看着归彦此刻萧条模样,全然没有平日威风,忍不住“噗”一声。
归彦睁眼瞪胡天。
胡天便把那虫子扔远远,问晴乙:“这刺怎么办?”
晴乙说:“只能一根一根拔了。”
归彦这一嘴刺,也不知有多少根。胡天便抓着它,在火堆边坐下:“张嘴。”
便就着火光眯起眼,替归彦拔起刺来。
归彦此时难得乖巧,趴在胡天腿上,张着嘴巴缩了舌头,任胡天给它拔刺。
半晌野猪肉烤得了,易箜拿树叶包了一块放在胡天身边。胡天没抬头,只道谢:“真香啊,你先吃。”
归彦脑袋不动,却睁开眼,瞟了瞟一边的烤肉,动了动鼻子。
胡天再也是忍不住,罢手大笑“哈哈哈”。一时坏心眼,胡天拿起那烤肉在归彦鼻子边晃一圈,塞进自己嘴里。
归彦气得要蹦起来,胡天赶忙伸腿镇压了。
胡天啃了一口肉,两手挠归彦下巴,还落井下石:“小归彦真可怜,刺满嘴,有肉肉吃不着。让你下次还乱咬,不是我给的不许吃了,听见没?”
归彦气得直瞪眼,踢蹄子,又挣脱不得,扭脖子就给胡天手上咬了一口。
瞬时,数根棘棘虫的软刺从归彦嘴巴戳入胡天手背上去。
胡天“嗷”一嗓子蹦起来,摘下归彦。再看右手手背,一排软刺竖起来
胡天火冒三丈:“你这没良心的小混蛋!看我不收拾你!”
说完,胡天捉了归彦,对准归彦的耳朵,一口咬下去。
归彦也是“嗷”一嗓子嚎起来。
然后两厢撕打,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直看得易箜都呆了,拉架都忘了。
半晌易箜回过神,肉已是烤糊了一块。
而眼圈黑了一块的胡天,已又屈膝坐下,把蔫掉的归彦夹在两膝中间,心狠手辣掰开归彦嘴巴……然后,气哼哼继续给归彦拔嘴里的刺。
直至月上中天,一旁火堆都暗淡下去。易箜也在不远处睡着,五只兔子都自行进了灵兽袋。
胡天才直起头来,放开归彦:“老子的腰都快断了。”
归彦下了地,却是精神抖擞,咂咂嘴巴,滚了一圈。撒欢冲着肉去了。
胡天看一眼,没好气,揉着眼睛抬头往远处看。
又见北天那颗星星,闪耀异常。
胡天凝神去看,笑着自问:“那是个什么星星?”
未及他自答“不知道”,脑中突然有个清越声音响起:“北,辰!”
胡天转过脑袋,归彦已经低下脑袋去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