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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虞有种想要伸手捂脸的冲动,她弱弱地说道:“我没在车里吃东西。”岑虞的确是常在车里吃东西,按说这不算是什么坏毛病,不过是看书看的顺手了,便不愿让嘴巴闲着而已。
然而出身勋贵世家,从小学习各种君子之仪的纪昀,对此很是看不惯,他说过岑虞两回,岑虞也学聪明了,从此不再让纪昀看见自己在车上吃东西,然而不知道纪昀用了什么法子,每回岑虞遮掩好了,也能被他看出来。
岑虞这话说的心虚,纪昀微一挑眉,看向底下铺着的竹席,这种竹席是三层的,底下缝的毛毡,中间才是竹子,最上面一层是洛阳锦,洛阳锦丝质冰凉,这个时候躺在上面会让人很是舒服。
洛阳锦上绣着木槿花,纪昀拿出一张帕子,轻轻抹在木槿花上,再抬起手,通身白色没有一点花纹的帕子上染上了一丝微黄。
岑虞看见,顿时恨不得找个缝躲藏起来,好不用面对纪昀。她明明已经千小心万小心,还仔细将矮桌给擦干净了,万没想到竹席上居然也落了一些。
纪昀把帕子扔在矮桌上,一回头,就看见皮薄脸嫩的少女已经双颊通红,连带着耳垂和脖子也染上了红霞。一缕碎发散落下来,微微遮住了她的耳朵,她跪坐在地上,双手绞着帕子,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看见她这样子,纪昀反倒想要逗逗她:“你不是说,你没在车上吃东西吗?”
岑虞感觉脸上更热了起来,她的头低的几乎要贴在席子上,含糊着道:“这个是……昨天吃的吧。”
纪昀哦了一声,声调上扬,摆明是不相信:“看来你身边伺候的丫鬟不够尽心啊,昨天吃的东西,今天也没给打扫干净。”他顿了顿,又道,“你昨天不也说你没吃东西?”
这下岑虞更没有话说了。
纪昀接着道:“别的姑娘们都是能不吃东西就不吃东西,你倒好,马车上还能有这个胃口。”
听见这句话,岑虞彻底恼了:“我吃你家东西了?!吃你家玉米糕了?吃你家马蹄糕了?!吃你家蛋黄酥了?!”
纪昀瞥了她一眼,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玉米糕,马蹄糕还有蛋黄酥,难怪你中午没有用饭。”
岑虞脑海中响起嗡的一声,才明白纪昀这是在套自己的话,她伸手捂住脸,只恨自己不能化成一只蚊子,从窗户缝里钻出去。
她正捂着脸的时候,车门却被敲响了:“姑娘,你的药。”
岑虞捂着脸,哪里还敢说话,纪昀道:“进来吧。”随后又看了岑虞一眼,“喝药了。”
岑虞蚊子似得小声道:“我等马车停了再喝。”
她话音刚落,车门被从外面打开,进来的是刚刚去端药的采薇,她早看见了前头跟车夫坐在一块的纪昀的小厮,所以看见纪昀也没太惊讶,唤了一声纪大人,就将药放在矮桌上,对岑虞道:“姑娘,您快些喝药,凉了会更苦的。”
岑虞摇摇头,却不妨双手被人从脸上拉了下来,纪昀的脸乍然出现在她面前,岑虞一惊,想要躲开,但她忘了自己双手正被纪昀拉着,反而离她更近了一些。纪昀眼里的笑意未散,对岑虞道:“虽然没有玉米糕马蹄糕和蛋黄酥,但是药还是要喝的。”
岑虞的脸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但还被纪昀拽着手,避无可避,嘴唇翕动了两下,对采薇道:“药端过来,我喝。”
一旁的采薇有些惊讶地看了岑虞一眼,岑虞知道她是在惊讶,惊讶于自己居然将吃了什么糕点全告诉了纪昀。但是天知道,她只是一时不妨,被套了话而已。
纪昀放开岑虞的手,从自己带来的一些案卷里拿出一个土黄色的纸包,扔到矮桌上,随后寻了他以前常去的角落,开始处理自己的公务。
岑虞看了看纪昀,又看了看那纸包,疑惑地将纸包打开,一阵清甜的香味传进岑虞的鼻子,映入岑虞眼帘的是一种浅紫色的晶莹硬糖,她是没吃过也没见过的,但是闻起来,味道是不差的。
她用帕子捏了一颗,放进嘴里,一时间,嘴里全都是一股微有些凉意的甜味,甜味里又带着些微酸,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吃,她忍不住又吃了一颗,才接过采薇送上来的药一饮而尽。
喝完了药,岑虞又吃了一颗糖,借着采薇收拾东西的身影,看向纪昀,纪昀正在低头写些什么东西,袖子微微往上捋了一把,眉目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英俊,剑眉星目,微眯着双眼,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刚想收回目光,纪昀却突然抬起头,跟她四目相对。
岑虞低下头,却感觉有纪昀的目光并未从自己身上离开,看了一阵,纪昀似乎觉得没趣了,终于不再看她。
岑虞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手心微热,有些汗渍,她用手帕擦干净了手,又吃了一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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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安到京城本来就近,加上日夜兼程,岑虞身上的淤青尚未散尽,她们一行人已经进了京城,本就不是一路的人,自然就此分道扬镳。
纪昀在马上跟岑翊舟寒暄了两句,便调转方向,就要离开,岑虞打开车窗,开口道:“纪叔叔,不知那种糖哪里有卖的。”
纪昀看向岑虞,逆着日光,让岑虞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一阵,纪昀才开口道:“京城里没有卖的。”
岑虞有些失望:“这样啊,那多谢纪叔叔了。”
来京城之前,纪昀给了岑虞三袋子那种紫色的糖。岑虞这些天吃这种糖吃上了瘾,自然想要问一问这糖哪里有卖的。
便再无他话,各自回家。
他们回的是岑府,早在离开边关的时候,岑翊舟就遣人到京城报了信,估摸着报信的人也只比他们早一步到京城,但岑府好歹也有了些准备的时间。
离岑府越来越近,岑虞有些紧张,她闭上眼睛,双手交握在一起,在岑府里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又浮了上来。
初到一个新地方,当时才十岁的岑虞自然是无比紧张的,后来还是徐氏耐心劝慰,才让她相信岑府里的姐妹们都是性子好的姑娘。
在大人们面前,那些姑娘们自然是好的,但是没了大人,姑娘们的性子却变了一个样,亲切地拉住她的手的三姐姐一次次用帕子擦手,说她漂亮的五妹妹用帕子掩着鼻子,说她身上全是味道,是不是从未洗漱过,二姐姐倒还好,不过她在家里地位低,被几个姐妹一块儿冷嘲热讽,说的硬生生红了眼眶。
岑虞哪里受得了这些,当下将茶杯砸在五妹妹脚底下。茶杯里的茶水都未溅到五妹妹身上,她却是哭着跑了出去,这件事后来就变成了她发脾气砸妹妹,还说茶杯差点毁了五妹妹的脸,为此,岑翊舟对岑翊修愧疚非常,又好一通教训她。
徐氏却破天荒的没有说她,而是跟岑翊舟吵了起来。徐氏一直说她的性子是差,但却没坏心,岑翊舟就说,几个姐妹能一块儿去冤枉岑虞吗。他们吵了很久,久到岑岱头一回跟她说话,虽然说的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嘴硬了?你自己做的事情,还不敢承认吗?!”
从此,岑虞暴躁易怒,好欺负的姐妹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再以后,他们二房养着整整一个岑府,住的却是最差的院子。
“虞儿,岑府到了。”徐氏的话打断了岑虞的回忆,她抬头看向徐氏,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徐氏一起下了马车。
岑府的正门大开着,门口站了二十多人,当先的便是岑翊修,岑翊舟的大哥,岑虞和岑岱的大伯。
岑翊修今年已经三十有五了,他蓄了山羊胡,脸上挂着矜持的笑,伸手拍了拍走到近前的岑翊舟:“老二,你可真的长大了。”
岑翊舟朝岑翊修一抱拳,眼里不知何时已经漫上热泪:“大哥,这些年家里全靠你,辛苦你了。”
岑翊修摇摇头,没再说话。岑翊舟又看向另外两个中年人,一个瘦弱,一个高大,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两兄弟,事实上这两人不仅是兄弟,还是孪生兄弟。
岑翊舟一手拉住一个人,沉声道:“三弟,四弟,你们近些年可好?”
四弟岑翊行首先开口,他是身材高大的那个,一笑起来,会露出一嘴白牙,看上去十分彪悍:“我新娶了媳妇,过的很好,倒是二哥辛苦了。”
三弟岑翊宏则阴阳怪气地说道:“还能怎么不好,像我这样的,只要不死,都算好了。”
岑翊舟坦然一笑,朝徐氏和岑虞岑岱招手,等他们到了近前,才道:“这是我媳妇,这是虞儿和岱儿。”
徐氏先道:“见过大哥。”
岑翊行和岑翊宏齐声道:“见过二嫂。”
徐氏回礼:“三弟四弟许久不见了。”又扯了扯岑虞和岑岱,“这是大伯,三叔和四叔。”
岑虞和岑岱齐声叫了人,便一人得了三个红包。
岑翊修道:“娘她们还等着呢,咱们别再磨蹭了,快进去吧。”
岑翊舟应了一声,牵住岑虞和岑岱的手,随岑翊修往里走去,徐氏则看着丫鬟小厮,还有将士们帮着卸下车里的东西:“那里面是瓷器,手脚轻些,送到落霞院里。”
岑翊修听见徐氏的话,脸色僵了僵,冲岑翊舟低声道:“老二,你过来,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