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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陌怔然,她第一次看到宋明谦这么脆弱的模样。
她没有刻意的去安慰,而是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妈妈,她也是妇科上的毛病,子宫内膜癌去世的。”
“但她的过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拖着没有去治疗,我们家里没钱看病,但是你妈妈不一样,她发现得早,治疗及时,所以结果一定是往好方向发展。”
宁小陌平静又实在地诉说,比一头热的夸张安慰更让人心安。
她的手指在宋明谦的掌心一下一下地挠,“其实呢,女人到了这个年龄,身体上容易出一些毛病,别说现在还没个定性,就算万一是最坏的结果,病人自己的心态和家人的鼓励也能起很大的作用。”
宁小陌仰着头,对他笑,“相信我,你不会没有妈妈。”
宋明谦收了收情绪,把心里的躁意给逼了回去,他点点头,反手把她握得更紧,“谢谢你的懂事。”
宁小陌说:“生死大事不能瞒着你,这不仅是对你妈妈负责,也是对你负责。”
宋明谦摸摸她的头,“你乖。”
再回到病房,宋明谦冷静了许多。
莫温婉第二天要麻醉,所以现在起就不能再进食。饿得发牢骚,“这一晚上不吃不喝的,怪磨人。”
宋明谦冷声一笑,“您知道磨人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莫温婉瞟他一眼,“喏,你脸上不就写着吗。”
“认错字了。”宋明谦说:“我现在浑身写的是想杀人。”
“水果刀要吗?”莫温婉指着柜子,指了会就收回手,“不是我说你,你在集团也当了几年宋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在这副见鬼的表情像话吗?”
她抬了抬下巴,褪去妆容发饰,多了一分岁月沉淀后的清淡从容。
“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
“我谢谢您抬举。”宋明谦不屑极了,“我该有什么样子?我妈都快进手术室了,你还指望我高贵冷艳?我呸!”
莫温婉张了张嘴,这犟劲儿终究没再上演,叹了口气后软着音说:
“其实我那会子催你结婚催得那么紧,也是怕自己看不到你成家安定。”
宋明谦冷呵,“母爱如山啊。”
“你那死鬼老爹走得早,这些年你的不容易妈妈也看在眼里,虽然我总骂你,当然,你也确实有许多讨骂的地方。”
莫温婉停了下,聚了个百感交集的眼神。
“为什么逼着你结婚,想看你成家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你这孩子太死心眼。喜欢一个姑娘能喜欢二十年,人啊,最怕的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
宋明谦凌厉的气势顿时松解,忧虑和沉默浮上面容。
“妈怕你一辈子出不来,所以我才不择手段地逼你。”莫温婉吸了吸鼻子,露出笑,“还好你开窍,遇见了小陌那丫头。她年纪小又乖巧,就你这臭脾气,能找个包容的人也不容易。”
宋明谦难得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莫温婉长吁一口气,已从这段母子对话里吃到了定心丸,做父母的,陪伴儿女仅仅只是一程路,如果她入土,没人跟宋明谦在红尘里做个伴,她是不安心的。
“明谦。”莫温婉声音越发清晰,“你是妈妈的骄傲,永远的骄傲。”
宋明谦动容,却还是硬撑着倔劲,“我这才三十岁,半辈子都没过完,离永远还远着。你就给我好好活,我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骄傲。”
莫温婉清了清嗓子,直摆手,“吹牛皮我也不用打草稿,赶紧滚吧,看见你心肝脾肺肾都疼得发颤。小陌呢,让小陌过来陪陪我。”
宋明谦嗯了声,“她在护士那,我叫她进来。”
宁小陌拿了几张化验单边看边关门,“血象和尿检这些都挺好的,晚点我再陪您去做个心电图。”
莫温婉半靠着床:“小陌,谢……”
“不说谢。”宁小陌打断她,“说谢没意义,您顺利手术才是最实在的。”
莫温婉感叹了句,“还是生闺女好,聊个天都舒坦。”
宁小陌把化验单放在桌上,轻声说:“有妈妈的感觉……也很好。”
莫温婉看着她的侧脸,垂下的眼帘一动不动,遮不住对已故母亲那份苦楚的怀念。
宁小陌揉了揉鼻子,抬头看着她,灿烂一笑,“所以,您一定要让我们都好好的。”
手术定在第二天上午,早上八点半进的手术室,下午两点才出来。
子宫里割了四个小瘤子,主刀教授说,看情况不是最坏的那一种,但具体的要等活检结果。
麻醉醒后,莫温婉感受到刀口的疼,又饿又疼。宁小陌用棉签沾了水往她嘴唇上抹,也只能这样让她舒服一些。
宋明谦看得出,他家姑娘伺候病人很有经验。
大概是莫温婉的情况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故事重演,只希望结局能够不一样。
莫温婉睡着后,宋明谦让宁小陌也去沙发上睡一会。
“这两天辛苦你了。”他说。
“宋爸爸给个红包吧。”宁小陌伸了伸懒有,“别光靠嘴,来点儿实际的。”
宋明谦只是笑,按着她的脑袋枕在他大腿上,“睡吧,我守着你。”
看她呼吸沉了,才掏出手机在微信上给她转账,挺有诚意,按着单日限额输了数字。
活检结果第二天出来,切除的四个瘤子全是良性。
莫温婉已经好多了,身体还虚着,但嘴上不忘宣扬自己的料事如神。
“我早说了,多大点事,你们一个个的就是太年轻,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宋明谦捡回一个妈,随她唠叨,说什么都应着,“对,我一点也不成体统。”
“哎,之前还跟你聊了那么久的话,真是浪费我口水。”莫温婉叹气。
“哦,我也忘了聊天的内容了,就记得你夸我,什么永远的骄傲,帅气逼人。妈,您总算说了几句实话。”宋明谦挺淡定。
莫温婉还不能火力全开地大展骂功,只能用眼神表达“我想砍死你”这个有点复杂的信息。
“哎?小陌呢?”
“回学校了,她们下午有考试。”
“你怎么没送她?”莫温婉不满。
“我得守着你啊,我让司机送的。”宋明谦顺手拿起一个苹果,削了皮往嘴里一咬嘎嘣嘎嘣脆,“莫女士,把昨天夸我的话再重复一遍给我听听,我睡个午觉,当催眠曲。”
莫温婉觉得刀口又开始疼了,“你滚吧,没事别来气我。”
最后宋明谦还是没滚成。
住院的消息不知怎地走漏了,中午开始,来探病的简直踏破门窗,鲜花果篮摆满了病房。宋明谦越看越觉得,“妈,挺像瞻仰烈士。”
趁莫女士发飙之前,他迅速挑了几个猕猴桃走到门口,“酸酸甜甜小陌爱吃,我拿给她。”
耽误了几天,公司的事积了一大摞,宋明谦没怎么休息,直接去了集团。
莫温婉那边有护工和中老年闺蜜团照顾着,她手术后,这片区的三甲医院专家也没干别的,就成天开会研究康复方案。
宋明谦忙起来也没个闲暇,跟累不死的机器似的。
宁小陌这边就不太好过了。
周四考试成绩出来,任课老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这次三门统一考,三百五的满分卷,她只考了一百五十分,换做平时,老师才不管你挂不挂科,重点是,这位老师马上要评职称,全国范围内的含金量挺高,教学成效也是考量标准之一。
全班五十来个人,她拖了后腿。
更年期的女性脾气一点就爆,逮着她就是一顿义正言辞的批评,“这些知识点我反复讲解过,考试前也适当地给出了复习重点,你是怎么回事呢?”
宁小陌低着头,糟糕的分数已经够让人羞耻了,“我家里出了点事,没什么时间去看书,对不起。”
“谁家还没个事,但是这次考试的重要性我已经再三重申,留给你们的复习时间也很充足,为什么还不及格!”
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两名男老师,听到这动静,时不时地侧目。
宁小陌抠的手都发红了。
“财会是我们学校的重点专业,这次三门统考就是为了应对教育部的检验,老师花了多少心血,别的同学都能配合。是,我知道你是复读生,基础比别人差很正常,但你要认识到不足,要更努力,为什么做不到?”
宁小陌有点难过,“复读”这个词是她人生畏惧和胆怯的根源之一,被人不留情面地撕开,毫不掩藏语气里的嘲笑。
她感觉自己浑身在冒冷汗,老师还在愤愤,宁小陌只是一个劲地道歉。
拖后腿,影响评职称,也不怪老师愤怒。
“这就是学习态度问题!到了期末,平时成绩这一项里我肯定不会给你打及格!”
宁小陌猛地抬起头,“李老师,我。”
“行了别说了,自己好好反省,别说什么勤能补拙,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先把态度给我端正!出去吧。”
宁小陌走出办公室,靠着墙才发现自己两条腿软得像面条。
她捏着几张卷子游荡回寝室,这位老师也是个奇葩,把全班分数都给公布了出来,室友轮番安慰,宁小陌有苦难言。
下午四点的时候,宋明谦的电话如约而至,“我姑娘下课了吗?老时间校门口接你,晚上咱们出去吃饭。”
宁小陌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嗯。”
宋明谦已经开车出来了,一个字的回答,极不正常。
“要不你自己去吃饭吧,我学校还有点事。”宁小陌说。
宋明谦敲着方向盘,“都周五了能有什么事?你别唬我。”
“真有事,辅导员让我去整理大一的档案,都加班呢。”宁小陌提高了语调,语气装得与平日无异。
宋明谦半信半疑,先同意了,“你忙完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后,宁小陌捏着手机坐在寝室发呆。
那团红笔划得乱七八糟的试卷刺目地搁在手边,宁小陌不由地怀疑,“我真的……一无是处吗?”
打坐到七点,宁小陌觉得特没劲,拿了学生证就去图书馆。
功课落下就得补,成绩不好就要发狠,一定不能再拖后腿了。
找了两本专业书,业务计算是弱点,她就专挑计算题做,草稿纸写了一整页,可写着写着,宁小陌就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只乌龟。
“哎!又分心了。”她用力摇头,把那只乌龟给划掉。
周五图书馆人还挺多,有人在边上坐下的时候,她也没在意。
“自画像还挺逼真啊。”
宁小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差点蹦起来,她惊恐未定,“宋明谦?”
宋明谦笑不露齿,冷得阴阳怪气,“再画一幅我看看。”
“这哪是自画像。”宁小陌稍稍镇定,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委屈又冒出了头,“别侮辱王八行吗?”
不远处的秦涛正和值班老师撩骚。
“你又走后门了。”宁小陌小声嘀咕:“秦教授老是助纣为虐。”
宋明谦弹了弹她脑门儿,“别给我乱用成语。”
人都找上门了,刻苦学习的形象也没必要装了。
宁小陌灰头土脸地走出图书馆,走在气势凌人的宋爸爸后面,真像一个被家长抓住现场的失足少女。
宋明谦也没搭理她,丢了一句,“别以为我给了你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
宁小陌的委屈变成了嘴硬,“谁说我要开染坊了,开颜料厂不行啊?”
秦涛听得逗死了,忍不住拍手鼓励,“就爱看宋渣吃瘪。”
宁小陌挺配合地问宋明谦:“你要吃鳖吗?我草稿纸上画了一只。”
“你怎么回事今天?”宋明谦皱了皱眉头,敲了敲她脑袋,“给我收住,火药乱射。”
宁小陌爱理不理,“知道了,你去打球吧。”
秦涛适时扔过篮球,“咱哥俩多少年没上过场了,搞起来!”
宋明谦揉了揉她脑袋,“有事跟我说,别闷在心里。”
宁小陌点点头,“我去给你们买水。”
人走后,宋明谦站在三分线外,对着篮筐伸手一抛,“哐当”两下,球进了。
“教授,帮忙问个事。”
宁小陌买完水回来,两个大男人在篮球场上跑得不亦乐乎,长胳膊长腿的,投球命中率还特别高,好多女学生都侧目。
“小陌,接着!”宋明谦把球抛给她,球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宁小陌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上来,爸爸教你打球。”宋明谦的声音大,单手撑腰远远地对她笑。
宁小陌学他,把篮球丢回去,宋明谦闪身一躲,结结实实地砸中了后面的秦涛。
“我操!阴险!”秦教授暴怒,伸手去抢球。
宋明谦运球满场跑,“我家姑娘还杵着不动干什么?来帮忙。”
宁小陌兴致勃勃地冲上去,帮的是秦涛。
宋明谦以一敌二,步子和手势竟然还挺流畅,五次投球四次都进了,大长腿往上一跃,绷得直直真他妈男色勾引。
宁小陌去抢篮板,跳起来的时候被宋明谦轻松一个盖帽,还不咸不淡地丢了句,“小矮个儿。”
真是奇耻大辱。
宁小陌索性来了个火星撞地球,手脚并用地又扯衣服又踹篮球。
“哎哎哎,违规违规,黑牌罚下场。”宋明谦的白衬衫都快崩开了,“轻,轻点,这衣服手工定制,贵。”
“不就是一缝纫机做的吗,说得这么洋气。”宁小陌一下午的委屈好像都有了使力的出口,酣畅淋漓地发泄在了宋明谦身上。
“真贵,六千多还没穿两次。”宋明谦笑着阻拦,其实也是做做样子,纯属陪她玩闹的性质。
他每一次控球,都恰到好处地掌握了力道,既不刻意让人看出他是在放水,也不让宁小陌毫无竞争力。
宁小陌抢累了,额头鼻尖都冒汗,弯腰撑着膝盖直摆手,“不来了。”
秦涛优哉地在场边喝娃哈哈,“结束了啊?小秦来给你们送温暖了。”
宋明谦被他这声“小秦”恶心得都快吐了。
“你他妈的积点口德成吗?”
秦涛递过两瓶水,“来,娃哈哈给宋总,祝你我兄弟情谊浓,农夫山泉给小陌,祝你生活快乐过。”
“操,没完了!”宋明谦只接过一瓶水,拧开后给宁小陌。
宁小陌喝了两口,宋明谦才接着喝。
“啧啧啧,恩恩爱爱简直要人命。”秦涛感慨,“你们让我这个大龄单身男青年不快乐了。”
“秦教授你真逗。”宁小陌如实赞美。
宋明谦哼笑一声,“你见过穿豆豆鞋的教授吗?他上次去法国一个拍卖展,花了八千拍了一双黑色的豆豆鞋,还他妈的带毛。”
“你懂个屁。”秦涛啧声,“带毛是为了冬天穿暖和。”
虽然他一次都没穿过,后来直接送给他爸了,结果,声名远赫的教育部部长挺直观地问了句:“这是……擦玻璃的海绵?”
秦涛贱嗖嗖地答道:“对,新款。”
宁小陌笑得直不起腰,等她笑够了,才发现宋明谦一直温柔地看着她。
“我姑娘心情好些了吗?”
宁小陌收了收嘴角的弧,“嗯?”
宋明谦一把揽住她的肩,“运动能够舒缓身心,告诉宋爸爸,现在心里舒坦些了吗?”
宁小陌楞了会,小声问:“你都知道了?”
趁她去买水的时候,宋明谦让秦涛问了系里的同事,知道了考试的事。
“我没及格,挺差劲的。”宁小陌情绪又低落了。
宋明谦把她揽得更紧,声音落在耳朵边,“谁敢说我姑娘差劲,我弄死他。”
“全班就我一个拖后腿。”宁小陌有了支撑,脆弱和委屈直往外蹦。
“这段时间又忙你爸又照顾我妈,你没时间去复习,这不怪你。”
宋明谦把她转了个边,两人面对面,然后抵住她额头,鼻尖碰鼻尖。
“带你打球,带你闹腾,就是希望你放松一点。”
宁小陌卡住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送安慰吗?”
宋明谦伸出的右手按住她的后脑,轻轻压在了胸口:
“傻瓜,我来给你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