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和盘托出

云惘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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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清瑶不曾想过,友谊这个东西, 居然可以像爱情一般, 说来就来,如此突然, 又如此汹涌……更没有想到,自己作为一只老仓鼠妖,居然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上, 感觉到了相见恨晚的心情。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姑娘,还是林棉棉……

    两年前的宗门友好交流会,在下面参与的弟子们看来, 许是和以前十年一次的交流会没什么区别。可一直跟在杜一溪身边的韩清瑶却是看得明白, 那次的交流会开始得不是很友好, 结束时更是糟糕。

    如杜一溪猜测的那般,归元宗的陈潇来得不怀好意, 门禁地事件后,这种不怀好意更是落在了明处。

    韩清瑶很难想象, 作为南合四大宗门之一归元宗的副宗主,已修炼了两千多年的陈潇,居然会想将一个十多岁才练气期的小姑娘占为炉鼎, 且在杜一溪明确作出要保住王传莺的姿态之后, 那陈潇竟脸都不要了, 明着来提出什么交换条件。

    好吧, 一开始陈潇也不是那么不要脸的, 没明确表态什么,只不过在一旁帮王百广说说话,再骗一些不明就里的别人来帮着旁边求求情吹吹风。可王百广以族叔祖的名头,借着教导不力,来主峰忏悔讨人几回都没什么结果,最后还被已经应付得不太耐烦的杜一溪给发话斥责了,直言宗门内只有闻道先后,不言血脉宗亲。陈潇就坐不住了。

    陈潇也不笨。杜一溪既然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油盐不进,连门下金丹修士的面子一点不给,那王家原本瞒住的那个小姑娘生母的死讯想必已经被小姑娘知晓了。而炉鼎一事,杜一溪想来也不会是一无所知。

    炉鼎这个事情,修仙界古来有之,现在是少了些,但是仍是存在的。不过炉鼎一词一般是西荒那边才用的称呼,南合此地用的词文雅一些,叫做姬妾。不同于炉鼎在西荒被吸食干净不久人世的遭遇,南合这边的姬妾,一般不会一下子就给吸干了,慢慢地养着,长久用着,再给点资源帮着姬妾进阶,也是有的,比西荒那里,是要有人情味多了。

    不过,总不是什么值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的光明事情。

    待到宗门友好交流会进行到尾声,各宗门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各回各家时,王百广依旧想不出什么新招,陈潇也只得上主峰与杜一溪把事情挑明了。

    陈潇元婴期时在北域的妖族手上吃了大亏,虽然后头慢慢地也养好了大半,磕磕绊绊地也突破进入了化神。但是到了化神期,之前那没能养得大好的部分就麻烦了起来,久久困顿无所进步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些年,眼见着都要开始退步了,实在是麻烦得很。

    这时候,王百广借着柳胧月,和柳胧月她娘金月妩搭过来的话就有点意思了。

    一个水灵根的姑娘,即便不能让陈潇进阶,但也足以顺理他的旧疾,不至于向后走。

    至于王家和王传莺的那点儿破烂事,陈潇一概推却不知,只与杜一溪说着他与王百广的约定,以及王传莺跟着他的好处。诚意似乎还是有的,只说不论双修之术,吸取多少,双修之外,陈潇保证会提供足够资源,至少把王传莺供上金丹。

    就王传莺单水灵根的资质,何用得上去做什么姬妾炉鼎,五行宗的弟子资源还能供不上个金丹不成?杜一溪对陈潇的“诚意”嗤之以鼻,副宗主赵合宏却是和稀泥般,自作主张地唤来了王传莺,说是要听一听当事人的意见。

    要不是五行宗现在就两个化神,不能窝里内讧给外人看笑话,要不是韩清瑶紧紧地拉住了杜一溪,保不齐杜一溪就要把手边的茶杯摔地上去。

    人归元宗的,来五行宗要人做姬妾,不一杯子砸他脸上就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了,还叫人来谈谈……有什么的可谈的!

    王传莺来是来了,可半点没给杜一溪丢脸。

    族叔祖?没有的。

    王家?不认的。

    供上金丹?多谢不去。

    滋补佳品水灵根近在眼前,容器长得还很是不错,比王百广当初传话来形容的还要俏丽几分,陈潇看得十分中意,条件直接上升到了,若是王传莺表现得好,愿意保她进阶元婴。

    这保证就有点儿意思了。若是金丹也就罢了,可要把一个炉鼎供上元婴,所耗资源,可不是供个一般修士的双倍可算。一边供着一边还消耗着,至少要五十倍的资源打底吧。

    一边是做个被圈在主峰,无法自由行动,不能去听课不能去秘境甚至没人可以交流的小弟子,修炼领悟全靠自学,拿着最基础的弟子资源。

    一边是做个副宗主的女人,立了契约就能自由进出宗门,能去的秘境都有名额,修炼有化神修士一对一进行指导,拿的是丰厚到足够五十个修士修炼到元婴的资源。

    杜一溪在一旁听得脑门都要冒火,这是要当着自己的面,把五行宗的弟子卖出去的节奏吗?高价便可得,这里还算是个宗门么?说是凡俗界买卖女子的地方也有人信吧!

    当时杜一溪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王传莺被富贵迷了眼,放弃了之前的坚持,自己作为一宗之主也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事情。即便是当场和赵合宏翻脸,也绝对不能让五行宗出是这样的事情。就连韩清瑶,也慢慢松开了暗着拉住杜一溪袖口的手。

    只是,王传莺到底还是争气的,坚定地站在了杜一溪的身后。

    也算是当初没保错人。

    陈潇是想要这水灵根的姑娘不假,只是也受不住条件开到如此丰厚,还被打了脸。直接拉了脸面,甩袖指骂王传莺人心不足,这条件开在修仙界,那水灵根的姑娘还不是排了队的让他挑。

    早就徘徊在暴走边缘的杜一溪也忍不住了,反刺了陈潇几句就要送客。

    赵合宏眼见着事情不成,倒是退去一边,悄悄打开了结界,准备走人。

    陈潇得不到人,还吵上了火,言语就从这姬妾之事,说到了五行宗的头上,直言五行宗今非昔比,要还占着四大宗门的名头资源,简直是做梦!

    就是这档口,恰其他几个宗门的领队来告辞,刚好赵合宏打开了结界,他们就撞上了这一幕。

    其中到底是巧合还是其他,再说也无意义。

    事后,赵合宏责怪杜一溪太过固执,五行宗大批金丹被困东海,本就实力减弱,偏还要去得罪归元宗那样的大宗门。不过就是一个才入门两年的小弟子,就是送与了陈潇又能怎样。陈潇得了便宜,难道还会大声宣扬他是从五行宗这里得的人么?无非是肉烂在锅里,好处吃下去也就闭嘴了。

    自然,又是一场争执。

    杜一溪气到直言,就算开放宗门,广纳金丹散修半路加入五行宗,也绝对不会做出卖弟子求生存的事情。

    赵合宏则觉得杜一溪简直不识时务,五行宗迟早会毁在她的手上,转头又闭关去了,再不问宗门事情。

    五行宗总共就两个化神,偏生一个刚直,一个太过趋炎附势只求自保,搭不到一起去。

    陈潇咒骂时,王传莺也在当场。当天夜里,就悄悄地寻了杜一溪,说是若因自己,让归元宗与五行宗翻脸,让宗门受到排挤,那就太罪过了……表示愿意随陈潇离去,缓解两宗之前的关系。

    杜一溪自是不可能应允。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有娘的时候为娘牺牲。有宗门的时候为宗门牺牲……若是如此,要娘何用,要宗门何用,竟连个小姑娘,都护不住?

    王传莺,到底还是留了下来。陈潇领着归元宗的弟子,第一波离开了五行宗。王百广两头得罪,迅速闭关,至今不曾出关。而那听到争执的几个宗门领队,当面未曾说些什么,但宗门友好交流会结束后,那些琐琐碎碎的闲言碎语,到底还是慢慢在南合流传了开。

    归元宗之事,结局还算可以,后续是铁定地差强人意。

    而宗门友好交流会,带着目的来的,却还不止归元宗一家。

    掌星楼和登天楼,都是受了多次邀约,却第一次来参加交流会的宗门。从来的人数,出的奖品,以及夺宝赛的设置来看,都可说是诚意满满,不像是来敷衍一下的。

    只是,终究还是有目的的。

    掌星楼的来意,在禁地门被打开,林棉棉被连累进入禁地后,傅观远就与杜一溪说了。

    而登天楼,则是在交流会结束后,拖拖拉拉地到了最后,才磨磨唧唧地开了口。

    花三锅来主峰时,还给杜一溪带了一道黄品点心。

    一个个掌心大的嫩绿色团子,上头开着个圆口子。透过圆口,可以看到团子里雪白滑嫩的内馅儿,像是上好的灵玉,让人看着就想一口含到嘴里。

    香香甜甜的味道,在盒间萦绕,就是重新盖上那月岩砂盒的盖子,似乎也没能彻底隔了那诱人的味道。

    杜一溪却没敢收下。

    虽然很想给旁边正在研究阵书的小仓鼠拿一个,但是谨慎的杜一溪还是控制住了。

    花三锅倒也没有绕弯子,在送上一盒点心后,就说明了来意。

    这来意说来也不算太复杂,总要比掌星楼的简单太多,但还是让杜一溪和韩清瑶意外了一把。

    登天楼此来,是为了禁地门。准确地说,是为了门中的某些其他三地的灵植。

    以菜色闻名南合,甚至整个修仙界的登天楼,在四地隔绝的情况下,需要其他三地的灵植,只能从秘境中找补,这情有可原。

    可是问题是,为什么他们会知道门禁地中有那些灵植。

    明明在当年门秘境出事之后,被列为禁地不再开启,很少提及,甚至宗内年青一代的弟子都不太清楚宗门里还有这样一个秘境。可登天楼不但知道,而且似乎很清楚的样子,还能列举出不少的确在门禁地中有的三地灵植。

    许是杜一溪突起的防范心太过明显,花三锅没再细说恳请五行宗出售门禁地中灵植的事情,反倒说起了连杜一溪都不知道的,两宗之间的渊源。

    那是早在五行宗和登天楼创立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还不是五行宗宗主的裘帝与还不是登天楼楼主的方心娘,两人同爱美食,是十分要好的道友。后来在裘帝的帮助下,方心娘创立了登天楼。登天楼中传承至今的天地玄黄四阶菜肴,初级版本的菜谱还有不少裘帝的功劳。不过后来,方心娘虽有意让裘帝加入登天楼,可最终还是未成。裘帝在后来不久,自己创立了五行宗。

    作为五行宗现任宗主的杜一溪,越听越狐疑,若是五行宗真与登天楼有如此交好的一段,为何自己从未听说过。就连宗门里传承下来的记录里,也不曾见过类似的记载。最关键的是,登天楼和五行宗,也从未有过深入的交流。

    花三锅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登天楼中真实记载下来的事情。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花三锅还掏出了一部分登天楼记载此事的玉简,以及那些裘帝与方心娘共同研发的初级菜谱的原本。

    杜一溪接来细看,无论是玉简的年限,还是初级菜谱中还尚存些许的神识印记,的确不是一时可以作假的。

    至于为何五行宗无此记载,花三锅只能表示,许是因为当初裘帝创立五行宗后没多久,方心娘还是想让裘帝回登天楼,心情太急迫导致手段不是很温和。没多久,两人就闹翻了。翻了没多久,方心娘就很后悔,往五行宗送东西,也都被裘帝退回,甚至到最后裘帝放出话来,若是方心娘再如此,以后看到登天楼门人,可就不会很友好了。方心娘这才止住了单方面的友好。直到裘帝失踪后不久,方心娘留下传位的话后,也不知所踪……

    听起来,真是一个让人咋舌的故事。

    若不是杜一溪知道自家宗门的老祖也是个女人,几乎就要以为这是一个因共同爱好走到一起,一方日久生情,结果求爱不成,纠缠成敌后还愿意生死相随的故事了。

    倒是一旁在看阵法玉简的小仓鼠,心思早就不在那些弯弯绕绕的线条上了。

    既然创宗那辈就翻了脸,如今拿来又能说出几分交情……

    但那方心娘的故事也的确……尤其是最后那段传位后据说寻裘帝去了的故事……

    若是门禁地中不是那么危险,杜一溪可能也不会坚持不让弟子进去采灵植出来售卖。

    但是,从前那次的五阶灵兽,死伤了不少弟子,还可算作意外。这次明知里面连六阶的妄食四不像都出现了,还让弟子进去,就真是要财不要命了。

    杜一溪,终还是以禁地中出了六阶灵兽的事情,不愿让弟子们冒险的理由,拒绝了花三锅。

    花三锅初听禁地中有六阶妄食四不像的事情,也有些吃惊。当初方心娘和裘帝还没闹掰时,听说过门秘境里面四地灵植都有的事情,这事情也记录在了方心娘留在登天楼的那些杂事玉简里。如今登天楼其他三地的食材越来越少,天地玄黄四阶菜肴又都讲求精准的搭配,莫说换食材,就是分量差点儿,烧出来的味道都不对了。万般无奈下,楼主才想起了初代楼主杂记中提到的这个秘境。

    可没想到,等级限制这么低,里面的灵兽却那么厉害。

    筑基五层的修士,对付三阶灵兽尚可一战,四阶就完全要考验修士的水平和身上带着的东西如何。至于五阶……能不能逃都是个未知数。现在六阶的灵兽都出来了,遇到就是个死字……

    花三锅能理解杜一溪不愿意让弟子用命换灵石。现在的五行宗,也的确没有到需要这样做的地步。

    于是花三锅犹豫了一下,给出了另一个提议。

    由登天楼出面,对外招收筑基五层一下的修士,言明收益与风险,雇佣他们进入禁地门。雇佣这些修士的灵石,以及若是发生意外的善后,都由登天楼负责。从里面带出来的多少东西,登天楼都和五行宗分。

    花三锅的提议,其实很不错。风险,登天楼都包了。五行宗只要愿意开放禁地门,拿到手的都是白得的利润。毕竟如果一直当做禁地关着,就宛若空关,什么出产都不会有。

    现在只要杜一溪点头,五行宗就能多条生财路子,花三锅觉得自己的提议不会被拒绝。至于分成的事情,可以慢慢谈,谈到杜一溪满意。毕竟登天楼的某些菜,已经快要缺食材到端不出锅了。

    而灵石这种东西,登天楼,从来不缺。

    让花三锅意外的是,杜一溪在考虑一夜之后,终究还是拒绝了他,同时退回了那盒黄品点心。

    无论是掰扯的老交情,还是眼下现可得的利益,都没让杜一溪心动,花三锅也是不明白这一任的五行宗宗主在想什么。就是不看在创宗那辈曾经友好过,也要看看现在的情况啊。五行宗占着那么多资源,自身实力却削弱了,还不赶紧拉拉队伍吗?登天楼与那么多宗门交好,要是应了这事,回头登天楼难道还不愿意帮你们说几句吗?就算效果不强,后面还是被挤兑了,别的地方资源少了,这条路还能开源啊,登天楼还能少了你们灵石吗?

    花三锅终是一脸不懂地走了,韩清瑶却是懂的。

    门秘境虽被列为了禁地,但是它始终也坐落在五行宗里,与五行宗的各路传送阵甚至护宗大阵皆有牵连。现下护宗大阵不知为何突然不再继续崩溃,维修的速度总算追上了溃散的。可保不齐接下来是个什么情况。门秘境被频繁开启,很有可能会影响到现在还查不清楚问题在哪里的护宗大阵。

    若是失去了护宗大阵,那才是麻烦大了。

    当然,这是其一。

    其二,若只是野外的秘境,共同担负可能出现的意外进行开发也就算了。这是属于五行宗的秘境,那些被登天楼招来的散修,即便知道风险,真的在里面出了事情,五行宗又如何过意的去。

    五行宗到底还没有到要踩着散修血肉活下去的份上。

    好在之前归元宗的陈潇负气离去后,赵合宏与杜一溪吵了一场闭了关,不然若是他还在此,怕是又要再吵上一场。

    有时候杜一溪也很心烦,与这赵合宏实在说不到一起去,偏生两人是五行宗的唯二化神。赵合宏闭关的时候,杜一溪要处理很多事情,会想想,要是赵合宏在还能分担一些。可是当赵合宏真的出关了,杜一溪又恨不得把他扔回去继续闭关,实在麻烦得很。

    与归元宗彻底翻脸,与登天楼不欢而散,这场交流会真是一点都不友好。

    掌星楼的善意,倒真可算是意外之喜。

    杜一溪看得出,要不是林棉棉突然被连累跌入了门禁地,傅观远也不会这么早过来说出掌星楼主消耗千载寿命测算出的修仙界危,来寻一线生机的事情。不过虽是被实事所迫,但是傅观远的态度却很是友好,几乎是详尽地解释了一切可以解释的事情。

    虽然直到交流会结束,傅观远也没观察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但是对于林棉棉的兴趣,倒是一直很高涨。

    临走更是对杜一溪千叮咛万嘱咐,若是五行宗没有出现什么更特殊的人,这一线生机,很有可能就是落在林棉棉这个小姑娘的身上,让杜一溪要好好照看着,也不要去刻意引导什么。毕竟,自然地成长,才能更好地顺应上天给予的命运。至于其他,他还要回掌星楼和楼主好好商议商议,再与杜一溪传信。

    不过不巧,傅观远还没回到掌星楼,楼主就因为旧伤闭关了。这两年过去了,也没出来。傅观远倒是时常传信来问候,只是也没有更多新的进展。

    掌星楼的灵验,还是南合修仙界有目共睹的,更别说好端端地烧了一千年的命算出来的事情。

    讲真,杜一溪一直不想承担太多的责任,当上五行宗的宗主,心已经很累了,现在好端端地还背上了偌大的修仙界……实在让她心累得很,也让她的心性,有了不少变化,这就是后话了。

    两年间,杜一溪倒是也时不时地会关注一下林棉棉。

    只是这小姑娘的生活,实在规律到没什么可关注的。无非是去大讲堂上课,在清心堂吃饭,回外谷睡觉,间或有些小伙伴之间的小聚,或者去万事堂观世堂走走。简简单单,就像每一个低阶弟子……

    若说特别,也只有时常会上万仪峰,对着元昭阳闭关的石室待上个半天。

    观察了几次,杜一溪见林棉棉只是想陪陪那闭关的元昭阳,真是觉得这孩子还挺念旧情的。

    不过这旧情一念就念了两年,到底还是让杜一溪有些感动。

    还没感动多久呢,麻烦就来了。

    一个小姑娘,平日里一点儿麻烦没有,一惹就能惹个大麻烦出来。

    元昭阳在渡劫时,杜一溪正好在主峰地下陪着韩清瑶修复阵法,等有人来报时,却是元昭阳抱着人下了万仪峰,人醒不来,来请她帮忙了。

    凭着经验开了五虚固本生灵汤,杜一溪一点儿也不像她看上去的那么镇定。几乎是前一步出了院子,后一步就火急火燎地给傅观远去了信,说了事情又问他最近可有看到什么异相。

    若是林棉棉真出了什么事,杜一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掌星楼交代,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这修仙界交代……

    更重要的是,这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也不该遭受这样的结果。

    傅观远那儿也不知在做什么,回信久久不至。

    还好,林棉棉醒了。

    杜一溪悬了十日的心落回了肚子里,暗下决定,要更关注这小姑娘一些,可不能像这次一样,出了事情,才去挽救。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应该是有所征兆。

    要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做好准备才行。

    杜一溪分了些心思在林棉棉的身上,自然不会错过她在醒来后没几天,就日日往观世堂跑的事情。

    若是往日,杜一溪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对。

    观世堂么,都是玉简书籍,不会有什么不安全的事情。

    可是现在不同,从细微处显异。明明林棉棉可以两年来隔个一两日就往万仪峰跑,陪伴甚至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元昭阳。为何元昭阳出关没几日,林棉棉反倒要往外跑了?还是从早到晚地泡在观世堂里,有那么多那么重要的书籍要看吗?是否与她这次昏迷这么久有关?难道那一线生机已经开始在她的身上展现了吗?她是不是在寻找什么救世之法?为什么不刻录回去慢慢看?

    杜一溪郁闷的是最后一条。

    若是林棉棉把书刻录回去看,观世堂就会有记录,到时候她只要翻查一下,看一下林棉棉没日没夜是在读什么就行了。

    可现在,难道要隐身潜入么?宗门中观世堂万事堂这种地方,都有阵法,即便是化神期的杜一溪,隐身进去也很是麻烦。杜一溪在隐身和化形中犹豫。

    杜一溪的纠结,韩清瑶自是看在眼里。

    隔日,一只米黄色的小仓鼠,就大摇大摆地钻进了观世堂里。

    只是韩清瑶也没想到,她抱着偷看的心而来,却是结下了一段奇怪的缘分。

    受到惊吓而掉落的玉简里,林棉棉神识印记来回最频繁的那些字里行间,让韩清瑶更是惊讶。

    转念便想到了杜一溪,那位正担忧着修仙界的宗主大人,应该想不到这边小救世主不是在寻找救世之法,只是在寻女修间的香艳野史吧……

    有那么一瞬间,韩清瑶有点同情被掌星楼忽悠了的杜一溪。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落回了有些局促和害羞的林棉棉身上。

    年轻,真好。

    曾几何时,自己也这样,年轻过。

    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可能是太久太久只是绕着杜一溪转,让韩清瑶没有什么交朋友的机会。也有可能,从这个青涩害羞的小姑娘身上,韩清瑶看到了太多自己过去的影子。

    即便已经探查到了林棉棉整日泡在观世堂里的原委,米色的小仓鼠仍是没有将自己小小只的爪爪从林棉棉的布鞋面上挪开。

    “师……师姐……”小仓鼠神识飞快地扫了一遍附近的书籍,然后往前蹭了蹭,半个小身子都趴在了林棉棉的鞋面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求助道,“你能帮我找一本书名是《心娘小传》的书吗?”

    只一本书名,就让林棉棉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猛地缩了一下身子,不过很快,还是维持着温和的笑容,从旁边的架子上,给小仓鼠把玉简拿了下来。

    小仓鼠一爪按住玉简,弱弱开口:“还……还想要找一本《东海双鱼》……”

    一回生,二回熟,林棉棉这回没有那么大反应了,只是从另一侧的架子上拿下玉简时,手还是有些微微地发抖。

    韩清瑶得了两个玉简,也没再继续暗示林棉棉,只把玉简拖到一旁,看了起来。

    平日里无人来的角落,突然多了一只傻乎乎的毛绒绒,林棉棉的心思有些沉不进书里去。

    这几日,林棉棉在这偏门玉简堆积的角落里,翻看了不少的玉简,小仓鼠点明要的那两个,正是林棉棉前两日刚看完的。与从那些正史,野史中扒拉出的只言片语不同,这两根玉简中的记叙,更类似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嗯……应该加入了不少作者脑补的故事,若是放到现代社会,可能应该算是百合同人?

    小仓鼠一来,就准确地说出了这两本书的名字,让林棉棉不禁有些紧张。

    只是偷偷看去,只见那小仓鼠抱着玉简,安安静静地,似乎看得很认真的样子。应该只是偶然,不是自己被发现了吧……林棉棉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在观世堂从早待到晚地看也不是回事儿,可是若是复刻玉简,观世堂就会有记录……林棉棉虽确定了自己的爱慕,却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如何走,落在事情上,便更是谨小慎微。

    一人一鼠,就这么各自心思地看了大半日的书。

    临晚上,林棉棉要走的时候,小仓鼠也收拾着要走了,只是又让林棉棉给她拿了一本相似类型得数,说是准备拿去门口复刻。

    一人一鼠,往门口走,快到的时候,在一个书架密布的角落,小仓鼠却是被一根玉简绊了一跤。

    小小的毛团团,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林棉棉赶紧地蹲下身去,将手中的玉简放在一旁的地上,检查起小仓鼠是不是摔坏了。

    小仓鼠躲过林棉棉友谊的手手,呜呜地哭着对着林棉棉刚刚放下的玉简踢了一爪,“呜呜呜,不借了……”

    嗯……林棉棉不大明白这是个什么操作。这根是小仓鼠刚要借去门口复刻的,自己一直给她拿着呢,绊倒她的明明是地上的另一根啊……

    不过很快,林棉棉懂了。

    “呜呜呜,我看再多也没用,她就是装作不知道我喜欢她!”小仓鼠也不踢玉简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棉棉看着地上哭得抖抖的小毛团,一道闪电在脑中劈过……

    难道……

    好想问……

    不……

    不能问……

    但是真的好想问……

    林棉棉心里有些挣扎。

    这才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认亲不是很好吧……

    但是……

    说好的是个很重情重义,喜欢毛团团,感情充沛的孩子呢?

    韩清瑶一边假哭一边等。

    自己故意要她帮自己找这么明显的书,也不来搭讪……都不好奇的么……

    明明很小心,从不借这些书复刻,可自己要借书复刻时,她也没拦着自己……一点话题度都打不开。

    韩清瑶知道林棉棉挺谨慎,也有些担心今日这么一见,隔天说不定她就不来了。莫名地,这么多年,见着个和自己差不多心思的,韩清瑶就不想这么错过了去……

    见林棉棉久立在旁,也不言语,韩清瑶决定来个猛的。

    想有个朋友,大概就要先有点牺牲。

    “反……反正再怎么样,师姐也不会和我在一起……”小仓鼠原本是想用师姐一词勾起林棉棉的共鸣,可是不曾想到,这久违说出的称呼,却打开了自己记忆的阀门。

    “师姐,师姐,去了宗门,我能和你一起住吗?”不谙世事的小仓鼠开心地蹲在那人的手心。

    “不行哦,你要在外谷最外围先引气入体,再去外谷住。要是有金丹长老愿意选你,你也可以住到他的峰头上。”

    小仓鼠不太懂:“师姐,那你选我,我就能和你一起住了呀。”

    “可以哦,那你要叫我师傅了,可不能叫师姐了。”

    小仓鼠摇头:“不行的,我们隔壁村有个姑娘,想嫁给她做点心的师傅,可是大家都说,师徒不能成亲,我不要你做我师傅。”

    “哈哈哈,你这小东西,难道还想和我成亲吗?我可是你师姐……哦,不对……我可以算你师叔祖了吧……”

    尚未步入修仙之路,第一面,就一见倾心,非卿不娶,谁又会信呢。

    “再怎么样……也不会和我在一起……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吧……”韩清瑶只觉心脏重重一抽,漾出了多年的心酸,就这么迷了双眼,湿了脸毛,竟没有之前半分作假的样子。

    真正的伤心,不是哭唧唧地轻颤着毛发,而是安安静静地,紧紧地攥着爪爪,泪水顺着下班的毛尖儿就着滑了下来,落在了毛乎乎的肚子上。

    从未如此,毫无形象地放纵情绪,像是打开了陈年的闸门,放出了不知憋了多少年的委屈。

    没两下,就成了一直落汤鼠……

    不过韩清瑶想的没错,那声“师姐”最大地激起了林棉棉的同理心。

    那个傍晚,她们并没有往观世堂门口复刻玉简的地方继续走去,反是回到了之前看杂书的书架边,小声地,开始讲起了关于“师姐”的故事。

    隐去了名姓,她们口中的师姐,就真的只是师姐而已。

    韩清瑶也不曾想过,初时是她想用些小心计引出林棉棉的故事,结果却是自己憋不住的和盘托出。更想不到,有一天,她会与一个人,完完整整地说出在心里藏了那么多年的故事。细枝末节,点点滴滴,只在涉及到杜一溪真实身份的情节上稍加修饰,其余全是真实。

    交换了深藏在心中的秘密,纵然两人相识的时间不算长,两三日之后,竟也成了某种程度的密友。

    于是这一日,当林棉棉邀请韩清瑶去家里坐坐时,韩清瑶在确定了阿白出宗门办事,而元昭阳正是上课时间后,答应了。

    在观世堂说话,还是要太小心了,布隔绝声音的阵法时,还要小心不被林棉棉和观世堂本身的阵法发现。

    若是棉棉那儿,说话定然会方便些,韩清瑶如此想着。

    然而,她却在林棉棉的院子里,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