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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空而出的李家湖,彻底坐实了天降神威的传言,李詹挂在城墙上的人头,就是最好的佐证。
碧云山一役以后,北冥渊整合了李、申两家留下的残兵,加上自己手上的三万人马,足足有十万军,全部收编在秦见深名下,至此,秦见深手里算是有了点实权。
无论是三公九卿,还是白丁士人,这回都看了个透亮,皇帝此番回朝,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少年傀儡了。
不但不能随意拿捏,一着不慎还能要了你的脑袋,连带你全族的脑袋。
皇帝甚至还未露面,便越过大理寺和吏部,直接将李、范、申三家满门抄斩暴尸闹市了,这等雷厉风行的铁血手腕,打了朝中一个措手不及的同时,也明明白白昭示了天下:现在皇帝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经过谁的同意。
对于这样的局面,欢喜的没几个,发愁的倒是占了十之八[九。
京城里这些个手里有点势力,却沉住了气稳稳当当活到现在的,哪一个不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甭管摸不摸得到水深,揣不揣摩得到圣意,此时也全都小心谨慎地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什么地方踏错一步,留下什么把柄,皇帝就要拿他们的人头祭酒祭旗。
群臣如此战战兢兢,并非是庸人自扰。
因为在皇帝度日如年的这两年里,他们虽未直接参与反叛谋逆,但却选择了坐观虎斗,明哲保身。
皇帝明显不是什么宽厚之人。
无功便是过,谁能保证皇帝不会记恨在心?
皇帝看你不顺眼,随便找个理由发作一翻,别说什么官路通亨,恐怕连脖子上的人头都要不保。
活与不活,端看皇帝想不想放过他们。
相国刘卓与令尹陈清领着文武百官分列两行,颤颤巍巍拜倒在地,朝皇帝一齐唱诺道,“臣等惶恐,恭迎陛下……”
秦见深向来就不讲究以德报怨,在他被李詹软禁东宫、乃至被毒害谋杀的这些时日里,脚底下跪着的这些人扮演了什么角色,做过什么事,暗地里结交了什么人,他心里一清二楚。
若不是这些贵族势力盘根错节,树大根深,牵扯面实在太广,他现在就很想将这些人的脑袋拧下来。
这件事急不来,逼狗入穷巷,不死也重伤,他得慢慢来,慢慢将这些老奸巨猾的蛀虫们一点点蚕食掉,不急在这一时。
更何况,新的势力还未培养出来,他现在就把人杀光,谁来替他管理朝政?
总不好一口吃成胖子。
秦见深从御撵上下来,一手一人将跪在地上的刘卓与陈清扶起来,笑道,“诸位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他这厢和颜悦色,刘卓与陈清心里却并不轻松,两人腰弯得更深,面上皆是一副感激涕零诚惶诚恐的模样。
秦见深看在眼里,心说现在才来演戏未免太晚了些,他也懒得跟这几个在以后某天将要变成尸体的人废话,摆袖大步流星上了城楼,看了眼城下黑压压的十万大军,肃声吩咐道,“传朕令,开城门。”
苏衍在城下见得秦见深,立刻翻身下马,疾步到了秦见深眼前,单膝跪地,将三军虎符双手举过头顶,扬声道,“臣苏衍,奉旨领军回朝,请皇上巡幸三军!”
底下的将士们亦随他跪拜在地,高声呼喊,“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请皇上巡幸三军!”
军旗烈烈战鼓雷鸣,金戈铁马雄姿英才,呼声响彻天际,惊鸟飞,走兽散,万人齐发的呼合声震得人耳聋发聩,威慑四方,凌阳王领着这十万大军,朝秦见深奉上象征着统领全军的虎符,已经敲定了这最后一音,成了皇帝掌权背后最为坚实的后盾。
卫君言信任苏衍,而苏衍不负所望。
秦见深缓步从城墙上下来,将苏衍从地上扶起来,温言道,“皇叔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苏衍垂头拜倒,“臣惶恐。”
秦见深一笑,接过内侍手里的接风酒,仰头一口喝干,碗底朝向将士们,宽袍广袖随风猎猎而动,一身正气浩然,朗声道,“剑戟不离手,铠甲为衣裳,这一杯,敬袖有乾坤衷心卫国的凌阳王!皇叔请!”
“第二杯,地聚福禄浩气存,敬我靖朝固守边关赤胆丹心的将士们,愿将士们福禄永生,战不无胜!愿我靖朝山河永固,天下承平!”
“第三杯,天纳正气乾坤清,敬给战死沙场长生报国的烈士们,愿普天神灵保佑诸灵永存于世,万古流芳!”
“臣等愿为陛下黄沙百战,誓死固守山河!”凌阳王领军拜地,十万人肃声应和,直入九霄,激起长马嘶鸣战鼓雷动。
秦见深连着大笑了三声好,酒杯摔落在地,砰的一声炸裂开来,溅出的酒似乎也烧烫了人的血液,激起人心里铿锵有力满怀酬志的激昂战意,让人恨不得现在便随他龙血玄黄沙场百战,秦见深朗声道,“诸将随朕回城,朕已在营场准备好了珍馐美酒,今夜不分君臣,将士们且不醉不归!”
他的话振地有声威严肃穆,含着内劲远传百里,暗含天威,当真九五之尊,睥睨天下。
卫君言跪在十万将士中,看着万人朝拜,威仪不凡的少年人,心想,秦见深这孩子,是真的成为一个皇帝了,一个真正的帝王。
少年现在的模样,有点陌生,但又隐隐让人觉得,他就该是这样。
吾家有男初长成,卫君言看着万人簇拥的秦见深,突然就想到了这么一句。
卫君言心里摇摇头,将这等荒谬的念头甩出脑袋,他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与秦见深签订的契约,已经完成了。
卫君言也谈不上高兴不高兴,他当初与秦见深签订契约,看中的便是皇帝的私库,没想到李詹胆子够肥,私库里但凡有点好东西,也都给他搬空了,说不准他之前吃掉的那些,就是皇帝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秦见深初初上位,自己都要捉襟见肘,一下子也不可能有什么积蓄,再加上从这件事的成效上来看,他出的力还不足计划的十分之一,基于诸多原由,卫君言就不太想找那孩子索要报酬。
私库指望不上,卫君言想了想,便放弃了这条线,打算找其他的法子。
能量石一直会消耗,去别人家里偷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可能当真要找些别的出路,比如说矿脉,比如说赌石。
卫君言思绪飘得有点远,目光落在秦见深身上,就忘了拉回来。
窥视天颜本就是大忌。
秦见深立在高台上,看见的都是黑压压一片低垂着的脑袋,数十万人都垂着头,突然露出一张正脸来,他哪有看不见的道理。
秦见深并没想过这么快就会对上卫君言,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因此在对上卫君言视线的那一刻,那些不堪的记忆立马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卫老三为什么要看他,为什么要看这么久,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这么紧紧地盯着他,是不是在想一些不该想的事!
热气一瞬间喷涌而出,流遍四肢百骸,直接窜上脸来,秦见深脸热得发烫,烧得他几乎要头顶冒烟。
他为什么要脸红,他根本不能脸红!
但是根本控制不住怎么办!
但是这个他能解释,他刚才喝了酒,就算脸红,那也是因为酒太烈了,他根本不胜酒力!
秦见深甚至来不及想卫老三为何又跟苏衍搅和在一起,整个人就如临大敌,绷紧了心神。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秦见深强压住心里想往后缩,甚至想一口气跳回御辇里的冲动,忽视自己渐渐发热的耳根,绷着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与卫君言对视,心里暗念,想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之前那些事自己根本就不记得,不,是根本就没发生过!
只要脸皮厚,针都扎不透!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一口咬定那些事根本没发生过,卫老三又能拿他怎么样。
到时候实在不行,他还可以直接将卫老三这个祸害的脑袋拧下来,看他是敢记得还是记不得。
秦见深兀自兵荒马乱,绷住威严的面皮和卫君言对视了半响,忽然呆了一下,福至心灵地往前走了两步,在确定那个天杀的卫君言真的是在发呆以后,整个人一噎,差点没背过气去,那个祸害居然真的是在发呆……
“……………”直视天颜冒犯君威,这个罪名足够他将卫君言的脑袋拧下来了!
耳边是内侍小声的提点声,秦见深回过神来,不知为何突然就精神疲乏起来,他这一阵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心里面却潮起潮落翻腾起伏了好几个来回,却没想一腔的心思原来都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卫老三……估计一点都不在意……
照他那性子,说不定当真把他看成了一头猪……还是十分听话,会说话的那种。
秦见深心里一阵憋闷一阵郁卒,又掀着眼皮扫了卫君言一眼,见他在那儿当了一会儿望夫石,目光就转回了苏衍身上,心情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他方才真是脑抽了才会在意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看就看了,做就做了,过了就过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再也不想见卫君言这个祸害了。
他想先找个地方静一静,养养神,然后做点正事。
秦见深提了提神,又勉强与苏衍敷衍了几句,心不在焉地领着一干文臣先回宫去了。
这其实是个误会,卫君言并不像秦见深一样是内息高手,眼力耳力就是个普通人的水平,就算秦见深当真朝他这里做了什么,那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劲。
卫君言脑子里正想着哪个地方盛产玉石。
羌族盛产玉石,离羌族很近的冀州倒是个好地方,只是他若当真自己一个人去,又不怎么现实。
因为卫府还在这儿,卫家人还在这儿。
一朝天子一朝臣,秦见深上位后,难免要有些动作,卫家此次虽然有功,但官场之事瞬息万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保不齐会有什么不长眼的暗流冲到卫府头上,如今这局势不明的情况,就他这个傻爹和傻大哥,卫君言还真不放心扔下他们,一人远走高飞。
还有旁边同样不省心的小傻妞卫君清。
卫君言颇为无奈地看了卫君清一眼,心说这傻丫头还以为穿上男装就真能成男人了,说是出城寻他,却连东西南北都分不太清楚,去个碧云山都能走错道,好在暗小九以前见过她,半路遇上后立刻往他这里递了信,让他赶过来领人,不然以现在京城到处都是流民的情况,真保不齐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