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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严西顾接回来后,父女重聚共同生活了一个月又二十一天,小女孩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
说一起生活其实并不准确,应该算是严西顾单方面的照顾,而对于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的小女孩,在哪儿生活,和谁生活,可能都没有任何区别。
郭品言给小女孩做最后一次检查,末了看向严西顾,一脸沉重地对他轻轻摇了下头。严西顾没有情绪失控,更没有变得歇斯底里,从相聚后的第一天开始,不就已经在做着今天这样的准备了吗?
严西顾低头望着床上女儿瘦到已经脱形的脸,沉默着。最后几天里,颜颜其实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喂进去的米糊也会被吐出来。郭品言没有说错,颜颜的病,哪怕没有断药,在如今的条件下也活不久。是他出于一个父亲的私心,想要与本以为死去的女儿多相处些时间,明知救不了,明知拖得越久颜颜遭受的痛楚也越多,他还是想让颜颜活着,多活一天,多活一刻也好。
“颜颜,爸爸错了,爸爸不该因为你不会说话,就忽视你身上的痛,如果早点让你睡去的话,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说不定、说不定已经投了个胎,有一对爱你的,负责任的父母照顾。颜颜,是爸爸错了,你不要怪爸爸好不好。”严西顾低声诉说着,声音有种心死的木然。
张悠听着,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在她旁边,卫霆睁大着眼睛,不是很明白眼前发生的情况,但是看到张悠哭,他的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卫霆扯了扯张悠的衣袖,带点哭音地问道:“张悠姐姐,妹妹怎么了?她的病,不能好起来了吗?有郭哥哥给她治病也好不了吗?”
张悠将他搂进怀里,摇了下头轻声说道:“妹妹在这个世界过得很辛苦,所以她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去到那里,她身上的病就会好了。”
卫霆的哭声大了起来,抹着眼泪喊道:“你骗人,根本没有另外一个世界,妹妹她是不是就要死了?”
其他人都有些眼睛发红,这个时候,闭眼躺在床上的小女孩,睫毛轻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颜颜——”严西顾靠过去,声音微微抬高,他望着小女孩,见她只是睁开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头顶天花板,还是那副木偶般没有生气的样子,不动,不说话,连眼睛都不眨。想起女儿周岁后,他请了假回去陪女儿,第一次听到软软小小的孩子嘴里喊出“爸爸”两个字,顿时觉得整颗心都化了,什么职责任务统统抛到脑后,就想陪在女儿身边一步都不离开。
颜颜并不是一出生就这个样子,她也喊过自己“爸爸”的。严西顾想到这点,不由得悲从中来,望着小女孩用哀求的声音说道:“颜颜,你看看爸爸,我是爸爸呀,叫一声爸爸好不好?”
他一遍一遍地哀求着,但是床上的小女孩始终没有反应,她缓缓地眨了下眼睛,似乎已无力再睁开,慢慢地闭上。
严西顾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出来,他颤抖地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小女孩的脸,嘴唇哆嗦着,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小女孩眼里的光慢慢熄灭,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音节,然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严西顾整个人如被冰冻住,盯着闭上眼睛的小女孩,成了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在他身后,张悠一边哭一边笑地说道:“颜颜她刚刚、刚刚好像说了一个字,好像是“爸爸”的“爸”,她最后肯定是认出你来了。”她说着,眼泪流得更凶了,而严西顾则像与这个世界完全断绝了联系般,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谁也不知道小女孩最后是否真的说了一个“爸”字,就算是,也不知道是因为认出了自己的爸爸,还是因为严西顾在她耳边重复太多次这个字眼,她只是机械地重复。
真实的答案已经没有办法知道,但所有人在心底愿意相信,小女孩颜颜最后一刻,喊的是严西顾。
“张悠,这几天你多注意点严西顾,训练场的事情,暂时不用去了。”霍侯对张悠说道,严颜死后,严西顾像失了魂一样,将女儿火化之后,成天抱着女儿的骨灰一动不动,霍侯有点担心他的状况。
“队长,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张悠点头应道,情绪不是很高,小卫霆也恹恹地靠在她怀里,打不起精神来。
生老病死,是人都逃不过,但严西顾的遭遇却是一言难尽。霍侯虽然与他相识多年,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劝慰他,只希望他能自己走出来。
霍侯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甘棠,虽然甘棠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但霍侯还是能感知她一些情绪变化。比如自严西顾的女儿死后,甘棠依旧面无表情,但情绪却有些不太对,偶尔还会看严西顾一眼。
“棠棠?”霍侯走到甘棠身边,略带担忧地看着她。
甘棠抬头看霍侯一眼,默然片刻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之后又将视线转到抱着女儿骨灰木然呆坐的严西顾身上,神情有些微黯然。
这个人,上一世她并没有见过,以严西顾雷电异能的潜能,如果一直成长下去,一定会成为一方强者,那么她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说。未来几年没有出现,那就只能说明,这个人在早期就已经陨落。
甘棠无法干涉严西顾的未来轨迹,因为她不知道那条轨迹的具体方向。像霍侯这样本该死去却被她所救,未来轨迹已经完全发生改变,能走到哪里,也还是要看个人的实力与气运。
甘棠救过很多处于危难中的人,但她,从不干涉别人的命运。
接下来几天,霍侯与甘棠依旧分别对基地新兵及招收的异能者进行训练。前者的训练已经接近尾声,霍侯并不打算给基地带兵,最多只帮他们训练一下新兵。不过,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基地掌权者也不会将新招来的兵交到他手上,没看现在训练时也不只他一个教官,而每次结束训练霍侯离开军营,其他的教官都会去找士兵聊聊天,甚至有的直接住在军营。
霍侯知道,基地掌权者是担心自己夺了他们的兵权,或者,分化他们的兵权。
当最后一天训练结束时,霍侯收拾了东西正准备回去,忽然一群武装士兵跑进训练场将他围了起来,其中领头的军官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了一句,“霍侯,请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也不管霍侯的反应,一挥手,两名士兵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霍侯朝两边看了看,眼神微凝,没有反抗,跟着这些人走了。
看起来像卸磨杀驴,但霍侯相信基地的掌权者还不至于如此短视。至少,也不该在他刚完成新兵训练时动手,还冲进训练场抓人,这么明目张胆。
很多新兵都看到霍侯被带走的一幕,眼中浮现疑虑,纷纷议论起来。
半路的时候,霍侯看到了被一起押过来的公孙越关战等人,粗略扫一眼,除了甘棠与严西顾外,队伍里的人基本全被扣押,连小卫霆也被一起带了过来。
公孙越走近霍侯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快速地说道:“队长,严西顾闯进了第一领导的府中,引爆身上炸弹与之同归于尽,同时死的还有他的儿子与儿媳。现在是基地其他掌权者联合起来把我们抓了,估计是想以同党治我们的罪,好给基地民众一个交待,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忌惮队长想趁此机会除去你的可能。”
霍侯平静地听完,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问了一句:“棠棠呢?”
公孙越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奇怪,“事情发生后便没有人看到她,以她的本事,如果不想被抓,估计也没人能够抓得住,就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被一起押送到一个看起来像仓库的地方,门上了锁,外面有很多士兵把守。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后,仓库门被打开,赵舆深在一队荷枪实弹士兵的护送下来到仓库,他让士兵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走进了仓库。
赵舆深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最后停在霍侯身上。猝然临难,这个男人依旧气度从容,被关在仓库里也没露出半点慌张之色,赵舆深不得不在心中暗赞一声。
“好像少了一个人。”赵舆深朝霍侯笑了下,语气平和地说道。
霍侯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的意思。
赵舆深摊了摊手,笑了笑,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他与霍侯对视片刻,脸上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望向霍侯慢慢说道:“霍侯,我想到现在对于发生了什么事,你心中应该已经有数了吧。那么,我只问你一句话——”
他盯着霍侯的眼睛,表情冷下来,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