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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韩大夫,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有只手臂拦在韩水的前面,尽管隔了半米,但是因为韩水的视线都因为怀里抱的砖头而挡住了,差点儿一下子撞上去。
他连忙停下,使劲从砖块上探出头,才看见拦住自己的是个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这种表情他见的多了,自从丧尸潮爆发之后,很多听说他是心理医生的人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拦下他,反正兜兜转转到最后,都是向他倾诉心理问题。
“好的,没问题。”他将砖头放到目的地,拍了拍身上的土,知道自己又将接待一个新的病人。“我先去一下卫生间,我们哪里见?”
“502教室可以吗?”
韩水回忆了一下,想起这个教室因为层数比较高,并且没有窗户,所以当时大家逃难进来的时候没有人愿意住,一直在废弃当中。
“好。”
因为这座城市的整个地下排水系统都已经停止了运作,为了防止因卫生问题而产生传染病。
所以这所小学的管理者决定,在小学外围搭建了一个临时厕所,给所有人解决卫生问题。
虽然临时厕所的气味、环境、密闭问题都令人不敢恭维,但是总算使这座得来不易的临时避难场所摆脱了满地排泄物的悲惨处境。
韩水想起十四世纪时席卷欧洲的黑死病,心里抖了一下,只能苦笑。
心理医生能给人看病,但是谁又来医治他的心理问题?
他从502堆积如山的废弃物中拖出一张缺腿的课桌,坐在男人前面,和颜悦色地开口:“我们今天聊点儿什么?”
接着便是冗长的叙述。
中年男人说话颠三倒四,但总归和之前的所有人讲的都是一回事:
地震、逃难、丧尸潮、逃难、噩梦、痛失亲属、悲痛欲绝——放在曾经安逸的生活之中,这种遭遇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同情,但是现在,这几乎是每个幸存者都有的人生经历,完全不足为奇。
你惨?总有人比你更惨。
韩水一边听对面人的叙述,一边抹了一把汗,心里恨不得拿根竹竿去挑头顶上的电风扇,把它弄得转起来。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所以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对面的男人捂住脸,指缝中流出泪来,“他看上去实在是太难受了,他实在是太疼了,他——”
韩水给他递过去一张纸:“这不是你的错,被丧尸咬后确实非常痛苦,中断转化是国家允许的。”
“中断转化”,这可是个产生没几个月的时髦词汇,还是在丧尸潮尚未真正爆发,仅见一点苗头的时候国家提出的。
人被丧尸咬中之后,转化在进行而意识尚存是最痛苦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在这个时候求死,个别家人实在看不过去的,会哀求医生进行注射死亡。
当时这类型事件层出不穷,极度考验人性与法律,乱七八糟的人讨论半天,医学生物哲学法律甚至神学都掺和进去之后,依然没有结果。
最后国家一声令下,允许“中断转化”在直系亲属同意的情况下进行。
这才中止了一场灾难到来前的道德论战。
可惜下不下令都没有用了。
就在中断转化法案出台之后不到两天,各地通讯、交通、互联网等开始陆续瘫痪,人群争相逃难,医疗系统全部崩溃,再没有人关心“中断转化”是否合乎道义。
大难当前,只有保命要紧。
而社会秩序崩溃的时候,韩水正在乌鲁木齐往北京方向的飞机上。
他去喀什找了余泽一圈没找到,打算回北京看看余泽是不是回去了,或者找人帮忙,结果飞机与北京机场塔台的联系中断,无法,只能降落在附近一个小城的机场。
韩水下了飞机才发现,就在他去找余泽的这几天,世界开始乱套了。
但是当时韩水什么都不知道,只听说有种很可怕的传染病,后来遇见一群人说城里的一所小学被丧尸包围了,他们要去救孩子。
韩水也跟着一起去,之后孩子救了,自己也被包围了,于是所有人就在这里住下来。
住了没几天,就在他们要弹尽粮绝的时候,这所小学的操场上降落了三架直升机——
“这是什么声音?”中年男人从悲恸中愣了一愣,外面的声音很嘈杂,巨大的发动机声音和工地建设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但是现在又添了一点儿新的。
韩水往窗外看了看,一架庞大的武装直升机正缓缓降落在小学操场上——梁诚回来了。
因为每次出行都会带回食物和一些必需品,所以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对梁诚的回归十分期待,直升机降落之后,原本在干活的人都停下了工作,忍不住围上去。
韩水也有点期待。
他没有和梁诚见过面,但是在意见册上写过自己需要一些书籍,也不知道他看了没有……
但是梁诚很快就让大家失望了,没有食物,没有武器,没有必需品。
围观的人群都有些失望地走开了。
韩水也有点失望。
然而就当他正要从窗口离开的时候,看见直升机上下来的最后一个人,那个是有点瘦的青年,头发乱糟糟的,皮肤很白,身边跟着一只猫。
——梁诚是真的把韩水的需要放在了心上,他不单带回了书,还带回了一整座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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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就是目前的情况。”梁诚坐在办公桌对面对赵修平说,“没有办法和政府联系,气温异常,丧尸。
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我担心会出现骚乱,也不知道要不要把末日的事情公布出去。”
赵修平翻看了一下梁诚桌上放的统计资料。
四百多个人,小孩儿占了近一半,医生也不够用。食品匮乏,饮用水不够干净,武器也不够用,几乎每天都有小波丧尸袭击。
要让这么多人服从管理,梁诚这段时间的日子,也没比赵修平好过到哪里去。
终于把自己的使命全部完成,他松了一口气,难得松懈下来靠在椅子上:“那头儿,我这就算交差了,以后这儿你说了算。”
赵修平没说话。
梁诚坐过这个位置,知道在这种时候接受这种责任,心理上的压力有多大,因而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为了打破气氛,他开玩笑地来了一句:“哎,你怎么收服余泽那小孩儿的?我看他之前挺怵你的。你是没见他之前拿枪顶着我的架势,那是要拼命啊。”
提起余泽,梁诚看见赵修平脸色微微一变:“以现在的状况,要想找一个人难不难?”
梁诚:“你想找谁?以现在状况,最好是先确定一下那人是死是活再说。”
所有的住宅全部人群楼空,大街上全部都是丧尸,在这种死人比活人多的年代,梁诚说的才更加靠谱。
赵修平伸出手来,梁诚会意递上一根烟。这可是鹰仅剩的一部分存货,专门给赵修平留的。
赵修平点着烟,微微阖上眼睛。
他的眼睛虽然在那一针之后变回了黑色,但是眼中的红血丝却变得更加可怕,简直像是好几天没合眼似的。
“余泽有个朋友叫韩水,如果没他,余泽恐怕心理会出现问题。”
梁诚这才重视起来:“我之前调查他的时候好像查过这个韩水,但是没听说他的心理问题……什么问题?有多严重?”
从第一次见余泽,梁诚就很重视他的才能,想把他收归鹰组。
赵修平:“说不好。”
心理问题这件事是余泽和他提前说好的,余泽后来的一些行为也印证了他自己的话,只是后来因为某些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原因,余泽的心理问题获得了很大的改善。
但是现在……赵修平不确定他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状态。
他对鹰,乃至这所小学中的所有人,乃至以外的人来说,都太重要了。
梁诚皱起眉来:“那好,我会尽力找一下这个人。”
赵修平点头,之后兀自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当梁诚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将手上的金属小管放在桌上。
“一个月一针。”
赵修平点头,表情看起来就像听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废话似的,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
梁诚终于有点不忍心了:“以后一次会比一次疼的,你如果实在受不了,可以让我把你绑起来。”
他没有提议打吗啡,因为知道赵修平不会同意。
但是就算把人绑住,疼照样是疼的。
九层实验室曾经检验过实验中断之后,为了抵抗实验进程,每一个月的一针,都比被丧尸咬过后的转化过程要疼得多得多,而且每次都比上一次要疼,足可以把世界上最有求生*的人逼到自杀。
那就像是骨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噬咬,血肉分崩离析,头盖骨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拿下来,将大脑掏出来,再塞一个新的进去——当然大脑是没有痛觉的,但是灵魂与*剥离却有痛觉,仿佛就像是从地狱的火海中走过。
赵修平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这么多可以支撑多久?”
梁诚咬了咬牙,说:“一年。”
赵修平:“那一年之后呢?”
梁诚:“不知道。”
他不知道,是因为在九层的实验室里,没有人活到过一年之后。
大多数实验者在不到半年的时候就疯了,有自杀的,有因拒绝注射所以变异死亡的,死的时候还是半人半变异体的样子,还有注射时候心脏骤停死掉的,零零总总,没有人活过一年。
这也是乔伊斯没有派变异体继续追杀赵修平的原因:他活不过一年,不值得去追。
赵修平嗯了一声。
仿佛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将逝的生命而有丝毫伤心。
梁诚狠了狠心,离开办公室,刚出门就遇到有属下跑过来:“您带回来的那个叫余泽的,说他什么都写不出来。”
梁诚一听就立刻往余泽在的屋子跑去。
与赵修平行将就木的生命相比,余泽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人,无论现在,还是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