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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很安静, 角落的碎纸条被风吹着拨向宴好, 他听见响动就把余光移过去,看见纸条上有小半个红色圆珠笔涂的爱心, 撕扯的边缘还隐约有个名字的笔画。
纸条应该是哪个班下楼倒垃圾的时候飘出来的,有被揉过的痕迹,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故事。
青春年少时的情感是单纯的, 蓬勃的。
宴好想起他给江暮行写过很多情书,很多纸条, 从没送出去过。
暗恋是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的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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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好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班长,今天好热, 快三十五度了, 明天……”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他一边接听, 一边看江暮行转身上楼:“爸,你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没睡觉?”
那边差不多是早上四点半。
宴明城的声音很哑:“刚开完会。”
宴好坐回台阶上面:“一大把年纪了,干嘛要这么拼?”
宴明城没好气:“儿子,你爸我正值壮年。”
宴好哦一声:“行吧。”
宴明城听出儿子的敷衍,挺英俊的面色黑成锅底, 他刚四十, 身强体壮, 怎么就成了一大把年纪?
“我让你妈跟你说话。”
宴好一愣:“妈在你那?”
“过来出差, 刚到没一会。”宴明城喊了声, “老婆, 儿子等着呢。”
那头换成一道很温柔的声音:“好好。”
宴好鼻子微酸。
倪清温声细语:“今天期末考试吧。”
宴好垂头:“嗯。”
倪清只是提一下,不细问:“那什么时候到妈妈这边来啊?”
宴好咳着清清嗓子:“妈,我暑假就不过去了。”
倪清顿时就不高兴了:“说好的暑假过来,妈妈都给你买了好多衣服。”
“八月中就开学了,我要学车,还要补课,很多事,”宴好说,“等国庆吧。”
倪清佯装生气:“到了国庆你又不过来。”
宴好笑:“国庆肯定过去。”
倪清不满道:“高三国庆最多只放三天,你来回跑,能待多长时间?”
宴好挠挠鼻尖:“不还有过年。”
倪清叹了一口气:“你是一点都不想我跟你爸。”
“没有,”宴好趴到膝盖上面,眼睛望着下面的台阶,“很想。”
下一刻他轻轻出声:“妈,十八岁生日快乐。”
电话里没了声音。
手机又回到宴明城手上,他口气严厉道:“小兔崽子,你怎么把你妈惹哭了?”
“你不知道你妈每次一哭起来就没完,你爸我哄她得要半条命?”
“爸,你态度有问题。”宴好说,“哄自己的老婆,就是要一条命,那也是应该的。”
宴明城噎住:“小小年纪,可以啊。”
宴好谦虚:“还行吧。”
“……”
宴明城叼着烟笑,儿子内向偏执,只有杨家那小孩一个朋友,跟其他同龄人玩不到一起去,上了高中明显开朗多了,还会跟他们调皮。
“那什么,爸,”宴好顿了一秒,“国庆我过去,到时候跟你们说个事。”
宴明城蹦出一句:“你谈恋爱了?”
宴好心里咯噔一下。
宴明城察觉儿子的呼吸频率不对:“真的谈了?”
宴好还没说什么,就听他爸开口:“那国庆一起带过来。”
隔着电话,看不到表情,宴好一时不好揣测他爸的心思,他不假思索道:“一般父母不都反对早恋?”
“你已经成年了儿子,不是早恋。”宴明城调笑,“所以说,对象是你学校的同学?”
宴好的音量很小,透着少年人的青涩:“我还在暗恋中。”
“什么?暗恋?”宴明城拔高声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你还是我宴明城的儿子吗?怎么这么没出息?”
宴好:“……”
“我的情况比较复杂。”
宴明城当惯了领导,气势凌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追就是。”
宴好撇嘴:“在追。”
“听你这语气,看来追的不顺利啊。”
宴明城胸膛震着笑出声,嘴边的烟抖下来一撮烟灰:“要爸给你出点主意吗?”
“不要,”宴好说,“我自己会想办法。”
宴明城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那国庆是什么事?”
宴好想打个预防针,又无从下手,他烦闷地掐掐眉心:“国庆再说。”
宴明城再问,没得结果,他只好作罢,免得儿子缩回壳里。
宴好手撑着腿托住脸:“今天妈生日,我本来想晚上打给她的,没想到你们先打给我了。”
宴明城叹息:“我打算晚点去你妈那,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她先到我这儿来了。”
父子俩相对无言。
宴好看外面一片树叶乱飘:“爸,你要给妈过生日,今天就别去公司了,工作方面暂时放下,陪陪她。”
“我想放下工作,你妈放不下,来的时候带着笔电,上午还有个视频会议。”
宴明城难得的跟儿子吐了句苦水,“就这样,我去哄你妈了。”
挂电话前又说:“晚上开个视频。”
宴好把手机放腿上,擦掉上面的水迹,身后有脚步声,他往后仰头,看是江暮行,表情有点呆。
江暮行走下来:“班上是热。”
宴好瞄江暮行一眼,心想他平时也都回去午睡,不知道怎么就在这个点来了学校。
“楼道里凉快点。”宴好往墙边挪挪,“你坐这?”
江暮行摇摇头:“我去买冰棍。”
宴好爬起来:“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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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行出了楼道,宴好跳下台阶,同他一起走进了炽烈的阳光下面,被一股热浪扑了满怀。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步距离。
学校里没什么人影,脚下的砖地焦干。
樟树被一阵阵燥风扯着轻晃,宴好跟着江暮行从树下的光影里经过,沾了一身清新的木香。
江暮行不快不慢地绕过教学楼,往男生宿舍方向走。
宴好依旧走在后面,还是那个距离,他从高一到高二,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偷看江暮行,也做得最好。
没人发现过。
所以他的暗恋至今完好无损,没遭受到世俗的恶言恶语攻击。
脸被晒得发烫,宴好用手捂住搓搓,视线都不敢往上抬,阳光刺眼睛。
“班长,明天要到四十度,后天是暴雨,会降几度,后面都是三十度左右,温度最高的两天赶上了期末。”
宴好无意识地嘟囔,“做卷子的时候,手都黏上面了,桌子上还有水,真的是……”
后知后觉自己太啰嗦,宴好的话声戛然而止,他把步子迈大,从后面走上前跟江暮行并肩,余光小心观察。
江暮行突然转头。
宴好刹那间就绷紧了后背,像一只受惊的猫,喉咙里发出谨慎而戒备的喘息。
江暮行漫不经心道:“又看见了小瓢虫?”
宴好:“……”
“不是,没有,”他说,“我是觉得班长你真的好高。”
江暮行继续走:“是你矮。”
宴好想也不想地辩解:“我173。”
江暮行一停,侧过脸看他,眼神像是在说,是吗,看不出来。
宴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转过去跟江暮行背靠背,脚后跟对着脚后跟,说要比比。
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宴好窘得脸涨红,傻逼了呢,他在心里这么说完,耳边响起一声:“比了,还是矮。”
身高上的尊严压倒性盖过了局促懊恼,宴好快速转身抬头,拧着眉心严肃道:“我真有173。”
江暮行挑挑眉:“这跟你矮不冲突。”
宴好吃瘪,好半天才咕哝一句:“我还会长的。”
头顶的呆毛都蔫了。
江暮行偏头看一边,下颌线条收紧。
宴好以为江暮行不信,他果断抛出基因给自己增加信心:“我爸183,我妈170,我肯定不止173。”
江暮行说了两字:“挺配。”
宴好懵住了,虽然爸妈是配,但江暮行的重点是不是……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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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只有一个小卖铺,在男生宿舍楼底下。
下了几层台阶,穿过半圆的石门进去,左边就是。
宴好跟江暮行过去时,小卖铺里没有其他同学,就老板,正在数着各种糖果装袋子,一袋二十个,一块钱一袋,他见到有人进来买东西,到嘴边的数字就忘了,只得先把袋子里的糖果倒出来,待会再重新数。
老板很亲切地笑着问:“同学要买什么?”
宴好撩撩额前湿发:“冰棍。”
“中午刚送了一批,都那里面呢,”老板指指靠着门边的展示柜,“你们随便挑。”
宴好看到墙上的小电视里放着电影,《岁月神偷》,有他很喜欢的演员,他就没顾得上买冰棍,忍不住地往前凑凑,仰头看了起来。
不多时,江暮行已经买好了冰棍,递给宴好一根。
宴好下意识接住:“谢谢。”
手里的冰凉让宴好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见是自己喜欢吃的绿色心情,他的表情瞬间一怔,之后是无边的惊喜,欲要说话,却发现江暮行手里的也是这个。
绿色心情应该是放在最上面,江暮行随便拿的。
宴好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转而又开心起来,因为江暮行给他买了冰棍。
所有的好事情都是从补课开始的。
宴好如获珍宝一样捧着冰棍,迟迟没有拆开,仿佛不觉得冷。
江暮行睥他一眼:“怎么?要换?”
宴好眼睑颤了下,生怕被抢走似的把冰棍捏紧:“不换,就这个。”
江暮行没再说什么。
宴好撕开冰棍的包装袋,眼睛一直朝电影上瞄,很想接着看。
但是江暮行肯定要回教室的,不可能在这儿看电影,那他就会跟着回去,一个人留在这能有什么劲。
宴好咬住冰棍扭头,眼角瞥到江暮行竟然没走,而是伸腿把一个塑料凳勾到自己面前,在电视机前坐了下来。
他的眼睛错愕地睁大,不走吗?
呆滞了会,宴好迅速找了个凳子搬过去,跟江暮行一起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