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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还是不回,苌笛也犯愁。
她想胡亥了,想咸阳了,但她就是不想回去。
那里承载着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就像一块旧伤疤,好不容易结了痂,现在若是去挑开的话,不免一片鲜血淋漓。
今天乍一听说赢政南巡折回,在要步入宫门的时候倒地不起,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长辞于世。
苌笛起初心中是微微欣喜,而后才觉得苍凉凄冷。
赢政就那么轻轻松松的死了,就不怕在地底下等着找他算账的夏夫人见到他后,告诉判官大人,把他打入恶人道,受无休的折磨吗?
“你死了,倒轻松。”苌笛心中忿忿。
一顿晚饭吃得气氛萧瑟,没人开口说话。大家吃完之后,吕殊和央鱼收拾碗筷,吕公留下苌笛叙话。
“你打算怎么办?若是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吕公脸色平淡的问她,仿佛她的决定不会关乎到吕家的命运。
可事实是,苌笛走的每一步,吕家都会被置于风口浪尖上。要是苌笛走错其中一步,吕家就将万劫不复。
跟皇帝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以扶苏的能力都不足以保护好吕家,是扶苏和胡亥两人达成共识一起联手,吕家才在赢政的眼皮子底下暂保安全。
阎乐窝在角落的椅子上静观其变,竖耳倾听苌笛接下来要说的话。
苌笛动作轻巧的坐下,摆开裙裾,笑道:“回是一定要回去的,就看是什么时间。”
川先生无聊的拨弄果盘里的青橘子,把果皮剥下来,再仔细的撕扯橘瓣上的丝儿。
吕公看了眼正襟危坐,却探头听他们谈话的阎乐,担忧道:“扶苏公子是先帝亲子,都被罚至上郡仍未召回,你怎知现在的陛下是什么想法。”
伴君如伴虎,赢政暴戾凶残,胡亥能好到哪里去。
川先生举起橘子瓣,对着昏暗的灯光,看那片透黄莹润的橘瓣,脸上的笑意渐深。
啧啧,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也说扶苏哥哥是赢政的亲生儿子了,扶苏哥哥性情温和,胡亥…他虽然有时乖戾,但如果身边人服侍得当,是能让他虚心善行的。”
川先生脩然看过来,嘴边的笑意达到了一种夸张的状态:“身边人?你要去胡亥公子的身边侍奉?高志呀。”
这话不冷不热,像是好奇的人发出的热切询问。
但从阎乐的耳朵里听出来,川先生就是在嘲笑苌笛,嘲笑她攀龙附凤,不自量力。
他一拍桌子,没头没脑的站起来便冲川先生喊道:“你什么意思,觉得陛下喜新厌旧,会对苌姑娘不好吗!”
川先生被弄得莫名其妙,笑道:“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是这个意思了?”
当然他确实是有这个意思,可他会承认么?那才见鬼了。
他脑子又没有被驴踢过。
“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阎乐打抱不平道:“陛下对苌姑娘的情义天地可鉴,忠贞不渝,哪能容你这般诋毁。”
苌笛斜眼扫他了他一眼,阎乐理直气壮的看回来,她顿时觉得不应该和阎乐这个死脑筋较真。
呵,天地可鉴,忠贞不渝……她远在千里之外的泗水,胡亥在哪鬼混她会知道?
退一步讲,阎乐这几个月奔波在外,鲜少寸步不离的跟在胡亥身边,胡亥是否偷了腥,阎乐能打包票保证?
再退一步,阎乐是不是撒了慌,替胡亥隐瞒实情,她也未尝可知。
所以,她故作冷脸的说道:“川先生,别和呆子较真,既伤心又伤脑的。”
阎乐瞪大眼睛,表示不服道:“苌姑娘你竟也帮着外人欺负我。”
外人?川先生一路陪伴夏夫人和她,为她们斩掉了多少荆棘铺平了多少道路。
当年他输死拼搏,从几千禁军的手下把苌笛送出秦宫,带到吕家,这份情谊,不似亲人,却更胜亲人数万倍。
川先生但笑不语,只默默撕扯橘瓣们的细丝,仿佛那是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了。
没了他心爱的那把扇子,川先生就已经无聊的这种地步了吗?
苌笛回想起,川先生时不时手里拿着扇子,双眼却呆滞的望着扇面,那目光似在缅怀着什么。
不过佳人不在,昨事已非。
川先生与夏夫人,恐怕有一段非同一般的故事吧。
苌笛叹了口气,无奈道:“回去,明天就回去。”
子婴兴奋的从里间里跑出来,扑到苌笛怀里。
“苌笛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咸阳,再不待在这个见鬼的地方了。”
子婴娇巧的蹭她的手臂,红润小脸上洋溢着大人不曾体会的欢乐。
川先生笑着对子婴说道:“你若是真心想回去就罢了,若是为了赌气,大可不必。”
胡亥做了皇帝,他的哥哥们总会不解气,想要搞出一些事情,咸阳这段时间怕是不会太平。胡亥能绕过几个天资卓绝的哥哥登上皇位,想必也是个有手段的,不一定接子婴回去是为了方便照顾他,扣留在皇宫里做人质也不是不可能的。
苌笛敛下自己的目光,垂头端看自己的素锦绣花的鞋尖,她也知道胡亥派阎乐来接子婴可能目的不纯。但现在他已经坐上了至高无上的龙座,她不敢冒险赌胡亥对她是否初心依旧。
是就好,如果要是变心了,她和吕家,都将万劫不复。
阎乐开始欣喜的在苌笛身边蹦跳,殷勤道:“行装什么的苌姑娘你就不用收拾了,陛下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一切,一路上我都打点好了的……”
阎乐在滔滔不绝,苌笛只当他是在对空气废话。
“父亲,我答应了扶苏哥哥会好好照顾子婴,所以我要跟子婴一起回去,我不能撇下他,让他一个人回去。”
吕公略作思索,苦笑道:“那央鱼呢?”
苌笛沉默。
吕公提议道:“你还是把她带在身边吧,她从小和你亲近。”
“好。”苌笛眼眶酸涩,忍下那股子难言的情绪。
这么多年,吕公多多少少都能察觉得出,她与央鱼的关系不一般。
子婴忙嘟囔喊道:“怎么还要央鱼也跟着回去,我不要她跟着,让她留下。”
川先生把剥好的橘瓣塞进子婴喋喋不休的粉嫩小嘴里,笑道:“央鱼丫头去不去,可由不得你。”
一切凭苌笛做决定。
子婴被橘子酸了个半死,呸呸的吐在地上,擦了一嘴酸溜溜的口水。
“你是故意的!”子婴欲哭无泪的控诉川先生,扯着苌笛的袖子求安慰。
川先生若无其事继续剥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