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隅中,正是骄阳满天。
又有两辆马车接连停在了孝安伯府大门外, 看样子是同一家的亲戚分了两车而坐。
这种好日子定然是主家特意吩咐过, 孝安伯府的小厮跟那酒楼的小二般顶着市侩的笑脸迎出去,为人牵马坠镫, 一脸喜气相迎。
只苏家的四位女眷并着几个丫鬟婆子杵在门前,备显窘迫。
“母亲,这事儿蹊跷, 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苏鸾搀着秦氏说道。
想到昨晚柳姨娘又是哭又是跪的, 秦氏不由得瞥她一眼,不悦中又似带着几分征询的意思。
柳姨娘虽算不上个精明人,却也傻不到哪儿去,如今便是心里再想见女儿, 也觉察出被孝安伯府的人戏弄了。
愧疚的望一眼秦氏和两个晚辈,柳姨娘突然带着几分骨气的朝着孝安伯府的朱漆大门啐了一口!
“我呸!再拿八抬大桥来请老娘老娘也不来了!”
眼见柳姨娘都不再坚持了, 秦氏更无余悸,转身带着苏鸾往马车走去。苏卉也连忙跟上。
可就在苏鸾迈出两步后,听到身后的两个门房小厮带着嘲讽的低声絮絮。
刚迎完别家马车回来的小厮指着苏家人的背身儿问道:“那几位谁啊?好大的口气。”
先前接待苏家人的那个小厮轻嗤一声:“咳, 苏小娘的娘家人。”
“苏小娘?那不就剩一口气儿吊着了吗,娘家人还有心思穿金戴银的过来赏花蹭席吃呐!”
这话声量压得虽低,可走出才没几步的苏鸾苏卉还是听了个真切, 不禁双双骇然驻步转身。先她们两步的秦氏与柳姨娘也模糊听了一嘴,柳姨娘转头时不太确信的皱了皱眉。
苏卉虽听得明白, 却只是嘴唇发抖的瞪着那俩小厮, 没勇气发作。
倒是苏鸾动作的快, 三步并作两步折返回去欲问个明白!被人恶作剧戏耍是一回事,人命关天又是另一回事,颜不颜面的这会儿已是可以抛开了。
看着苏鸾往回冲,那两个小厮显然懊悔一时疏忽,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把不该说的说了出去。他俩极有默契的一人抓着一扇门推了过来,在苏鸾冲到眼前的一瞬,那两扇朱漆大门“哐当”一声重闷,阖上了。
“哐哐哐——”苏鸾握着那狮口里衔着的铜环,用力的拍在大门上!然而快速的连拍了十来下,那门严丝合缝,没半分开启的意思。
慢半拍儿的苏卉也跟上来,握上另一扇门的铜环用力撞门,在苏鸾之后又撞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后知后觉的秦氏与柳姨娘也重回到门前,柳姨娘两手抓在苏卉一对儿肩膀上,情绪在失控的边缘:“卉儿,他们刚刚说你姐姐怎么了?!”
被亲娘这一摇晃,苏卉先前就噙在眼眶里的两汪泪立时滚下,带着哭腔含混说道:“娘……他们说姐姐就剩一口气儿吊着了……”
“怎么会这样?”秦氏看着苏卉也脸色大变,又看看苏鸾,似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求证。
苏鸾朝秦氏点点头:“母亲,他们真的是这样说的。”
秦氏发懵之际,柳姨娘已双手抢过苏鸾苏卉手里的铜环,两相一齐撞击大门,使出全身力道!
同时大喊道:“开门!你们给我开门!”
“安儿……”柳姨娘心疼的哭唤着自己闺女的名字,旋即又意识到唤她的名字无用,立马咬牙切齿的唤起女婿的名字:“唐光霁!”
“唐光霁你给我出来!”
柳姨娘想到就在不久前,唐光霁还亲自登门去送节礼。虽说十五都过完了,可收到女婿节礼的柳姨娘,还是高兴的一整夜都没睡着。看着女婿日渐重视起苏安来,柳姨娘简直比自己受了老爷的宠还激动!
可这才一转眼……
“还我安儿!”柳姨娘崩溃大哭,边哭喊边用力叩门,握着那铜环的手一刻也没停了用力。
苏卉原本也惦记大姐,可看到亲娘悲恸失控成这般,她便更重视起眼前来。苏卉抱着柳姨娘边哭劝,边伸手拦阻。
可此刻的柳姨娘,就如一头为护犊子而发疯的母牛,力大无穷,又毫不吝啬体力,苏卉越是去阻她的手,她便越是急的拿头去撞门。
愣一边儿的几个丫鬟婆子见状也赶忙去阻止,当一众人齐力将柳姨娘架离开那扇大门时,柳姨娘的额头和双手骨节处,已伤痕累累的流着血。
“快,快去车里拿药!”秦氏捏着帕子指使贴身的盛婆子,满目急切。嫁进苏家十七年,秦氏头一回心疼起这个平素看不上眼儿的姨娘来。
柳姨娘是苏道北成亲前的通房,比秦氏还早几年伺候。苏道北娶妻时她已有了苏安,故而在秦氏进门儿后才跟着抬了妾。故而秦氏一直没怎么正眼看过她。
只是今日,同为母亲的秦氏,倒是从柳姨娘身上看到了一点儿值得她高看一眼的品格。
盛婆子回马车取了药来,几人手忙脚乱的架着柳姨娘上了药,匆匆缠了布条。
就在苏家人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哭不止的柳姨娘身上时,苏鸾已爬到了孝安伯府门前的一头石狮子上。
两脚骑着狮头站稳了,苏鸾便从兜着的裙子里取出一颗刚刚捡来的小石头,朝着大门里头就砸了进去!
砸完一颗,跟着又是一颗,之后直接成把成把的往里扔!
先前苏鸾一直盼着孝安伯府还有客人来,这样他们就会开门,可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车来。眼看着天色已近用午饭的时辰,苏鸾便猜着该来的宾客都来全了,不会再有人来了。于是她便用这法子。
“鸾儿,你这是做什么?”折腾一番的秦氏这才留意到自己女儿的怪异举动,她不禁绕着石狮子转了半圈儿,转到与苏鸾脸对脸的方向,仰头看着。
苏鸾低了低头,淡然一笑:“娘,孝安伯府家大业大,只计正头夫人的亲家就有五六家之多。这会儿府内主仆客从的各处园子闲逛,我就不信砸不出个水花儿来。”
边说着,苏鸾又将一把石头丢了进去。
愣了片刻的苏卉也突然转过弯儿来,笑道:“对啊,凭什么咱们受伤受累的辛苦砸门!砸门不如砸他们!”
说罢,苏卉也低头开始捡石头,快速捡了一裙兜后爬上另一个石狮子,学着苏鸾往里开砸。
苏卉比苏鸾可大方多了,捡的石头有半块砖那么大的。才刚砸了两块儿,就听到里面“哎呦”一声!
一听有戏,两人便跳下石狮子来,跳前还不浪费的将裙兜里剩下的石头全扔了进去。
又伴着几声“哎呦”,孝安伯府前院儿便彻底热闹了起来。
苏家人听得出,这几声痛叫并非出自同一人之口,显然是一人吃痛后有别人过来照料,结果也都跟着中了弹。
柳姨娘这下也不哭了,推开丫鬟婆子无比冷静的站在大门前掐腰等着。
很快门就开了,未见里面的人便先闻里面的音:“让我看看是哪个心黑手贱的?!”
那门才开出条缝儿来,柳姨娘就将身子一侧,用力往里挤去!硬生生的卡在门上,让里面的人无可反悔。
等那门又开启了许多,柳姨娘便整个身子挤了进去。同时门外的苏家人也看到了门里的景象。
就见刚刚进门的柳姨娘踉跄了几步,而后扶门立住。她面对的是孝安伯府七八个女眷。
中间戴着祖母绿宝石抹额的老太雍容富态,拄着一根黄杨木的龙头拐杖,眉目蹙着,带着明显的痛意和愠色。
老太两侧分别是两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搀扶着她,其中一位夫人抬手帮老太揉着头。